差人把賢明的信交到了二夫人手裏,告訴她賢明想多學點本事再迴家,她想見兒子的話,也可以隨時去幽冥宮小住。紅衣給我做了張麵皮——睿妃已死,不想節外生枝。紅衣的易容術真是厲害,對著鏡子,連我都認不出自己來。帶著七彩,坐上馬車直奔靖王府。

    兩年了,終於又再見故人,隻是心境已經滄海桑田。

    馬車停下的時候,迎我下車的是靖王。目光掃視了一圈,隻有丫鬟和奴仆,並未見二夫人。他牽著我的手進王府,神情平淡,仿佛一切本該如此是的,我這換了張臉的樣子他是如何認出的呢?一路上我就在琢磨:這齊家的半塊兵符怎麽會落到他手裏?既然已手握兵符,那麽他怎麽沒逼宮退位呢?他在等什麽?說來可笑,在王府這麽長時間,我是第一次走進他的院子,第一次進他的書房。書房裏隻有我和他,他悠閑地品了口茶,開始問道:“美婷,你還要和我製氣到什麽時候?”

    “你的美婷已死在王妃手裏,你我都清楚!兩年了,王爺也該放下了。”

    “我從未放下,也放不下!”不管他放不放的下,我和他此生都再無可能。

    “王爺要的江山,已是囊中之物了吧!該提前恭喜王爺!”

    “你莫要氣我,當日夜魂說我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再不配擁有,我就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這兩年對我的懲罰還不夠麽?”不想跟他糾纏在這個話題上,還是開門見山直接說出我此行的目的吧。

    “我想要齊家那半塊兵符,賢明在我手上。”

    他突然大笑,“好!你,你想用賢明要挾於我?甚好!美婷,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這麽對我,唯獨你不可以!”已經憤怒的他,卻讓我更冷靜,心思也更清澈。

    “那半塊兵符我誌在必得,給或不給隨你。”

    “有女人就能生孩子,你認為我會在乎麽?用他做籌碼,不及用你自己,誰的分量更重難道你會不知?”這狠心的父親,我幾乎可以確定當時他必然是知道王妃要殺賢明的。難道他當初就想用兒子的命,換更多的籌碼來對付齊家?現實總是肮髒醜陋的,那可憐的賢明要如何麵對這個從不曾愛他的父親。

    我咬牙切齒地罵道:“你是個混蛋!”轉念一想:不對,他知道我不會傷害賢明故意激我的。救賢明的時候,就知道他隻是一個庶出的長子,沒有多大利用價值,用他去做什麽圖謀,就是天方夜譚。“你不要他,我要!即使少了你這般冷血的父親,他在這世上也會多一個真心疼愛他的姨母。”

    “既然你那麽喜歡那孩子,帶他迴來吧。美婷,我們重新開始!”

    做夢!自由是我用命換來的,再迴來?這十年的陽壽已過兩年,剩下那八年我可不想活在這冰窖裏。

    “和你若是不能合作的話,那麽我隻能去你皇兄那兒投誠了。”我這句話就像枚炸彈——皇帝對我那些隱約不明的情愫,我知他也知。我可以用幽冥教的勢力和皇上合作,拔了齊家,雙贏。齊家兵權在握功高震主,在皇上心裏也是根刺,正好用我來鏟除它,我跟皇帝也算得上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至於王爺,既然他誤會我是要委身於皇上,鏟除齊家,就讓他誤會好了。此刻他的痛苦難過,根本就不在我的管轄範圍!

    他瘋了一樣地撲過來,抓緊我的手臂:“我不許,不許你進宮。他若是敢要你,我就殺了他!”

    “疼!”我撕扯著讓他放手。他聽到我喊疼,鬆了些力道,但還是牢牢地把我禁錮在他身前。“美婷,別這麽對我。我隻做錯了一件事——堅持了該放棄的,放棄了該堅持的。這兩年我一直都在悔恨中度過,住在你的院子,幻想著你還在,還在我身邊。學會珍惜,是要經過失去才懂得。我現在學會珍惜了,可還有機會?”他漸漸平靜,哀傷代替了憤怒,這樣的他讓我更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無奈。

    “佛說:‘人生求不得是大苦。’你若放不下,就隻能在痛苦中沉淪。與其這樣一心想求,求之不得反反複複,不如尋找另外一片天空。人生並不止是一個讓你心動的女人可以愛,可以愛的還有好多:親人、孩子、知己、朋友、還有你熱衷的事,去嚐試尋另一片天空吧!”他呆呆地看著我,似乎是在迴味我的話,絕處逢生很難,難在掙紮的時候自己先失去了堅持的勇氣。

    好長時間,我們就這麽安靜地對坐。他突然冒出個問題:“那半塊兵符不是夜魂要的,你要兵符做什麽?”沒錯,夜魂想要兵符的話,他自己就動手了,他手裏掌握的又何止是這點兵權呢?

    “夜魂是不需要。他若有心奪這天下,易如反掌!曾經我也問過他,他隻迴我兩個字:‘膩了’。 或許我也不需要,隻是那樣會死很多人。”兵符不拿到,齊家不會有活口,株連九族的叛逆罪名一按上,有沒有那半塊兵符倒真的無所謂了。皇帝會為了保護他自己的權力殘忍地殺戮,此時我能為這些人命做點事情的,倘若不做,等同於參與謀殺他們。他們於我無冤無仇,用這些無辜的生命做陪葬,我不會原諒自己。

    “美婷,你對陌生人都可以這麽好,為他們打算。一個小孩子你不顧危險地去救;一個刁民冒犯你,你不怪罪,還幫她求情;王府裏的下人你待他們都那麽親厚——為何獨獨不能原諒我一次呢?”

    “我們之間談不上原諒不原諒。我從未恨過你,因為恨是要記得的,我隻是想把你忘記。不刺不痛,不痛不悟。悟是要付出代價的,我並無半點埋怨,相反還心存感激。”想到夜魂的時候,那些傷、痛,都值得感激。

    他苦澀地點了點頭:“夜魂比我厲害,我已經輸了。他可以放你離開幽冥宮,又在背後默默地處理善後,這份能容的度量,就是我所不及的。”曾經夜魂說靖王也算個人物,現在看來頗有些英雄相惜的味道。

    “能這樣像好朋友一樣的和你說話,我很開心。”靖王既然能佩服對手,他的雅量也不差。如果換個身份,他不是王爺,我不是他的侍妾,我們的感情是否也有舉案齊眉的可能?

    “本來我還想把自己那半塊兵符給你,若想救齊家家族性命,那還非得另外半塊才行。”

    “啊?那半塊兵符竟在王妃手裏?”死爺們,看我日後怎麽收拾你,說話不說清楚點,偏說在靖王府,讓我誤會。

    “美婷放心,王妃已軟禁在府裏,你拿不到,別人也休想!”這世間的緣分還真奇妙,敵人和朋友都是一念之差。靖王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們現在冰釋前嫌反倒成了同盟。

    “我有一事不明,尚需王爺解惑。王爺一心想要的霸業,已是囊中之物,為何又放棄了呢?”

    “我因此失去了你,而失去以後我才認識到,這是我此生犯下的最大的錯誤。美婷,其實在你身上我學到了好多東西。你舍棄做母儀天下的皇後的時候,可有一絲不舍?以夜魂的本事,想改朝換代也並非難事。你們都不要,唯獨我看不破!”他輕輕地笑了笑接著說:“我經常在反思,為何你一定要離開王府?地位、權利、金錢、恩寵,這些世人向往的,我都堆到你麵前,為何最後也沒留住你的心呢?”能想到這些,證明他已經看破,在權勢的光環下,在那個黃金鋪地的戰場上,不是害人就是被害。無休止的爭鬥,敗了也許命都保不住,而爬的越高,就越危險。

    “隻是我明白得太晚。做個閑散王爺,和心愛的女子執手走天涯,過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隻羨鴛鴦不羨仙,豈不是人生最大的樂事?”

    “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退一步,給自己退出一個海闊天空來!”

    “這兩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會如此迷戀你?不是樣貌,否則我不會厭棄從前的燕子,而是你的聰明慧黠——奇思妙想層出不窮;你的寬容——此刻還在替王妃的族人保命;你的善良——素不相識的小孩,你冒險相救;你的忠義——豁出性命擋在我身前;你的親厚——這王府裏下人,你待他們猶如親人;最難的是無私——美婷,你可曾為你自己求過什麽呢?”

    “以前我總以為自己還能迴去,一縷魂魄當然無求;現在我什麽都不缺,更不該有所求。一切盡力而為,但求無愧於心便足矣!”其實很多時候,適時的放手,才是最大的智慧。

    我在臨上車前對他說:“賢明是個好孩子,希望你能做個好父親。” 關於他和王妃,我還真佩服這兩口子的生活模式。夫妻之間隻是為了相互利用,然後再相互牽製,整天相互算計,為得卻是毀了對方。最是無情帝王家,身邊的人都冷漠至此,談何溫暖關懷。身為他的女人時,我不是也在天天算計他嗎?從未試著了解他的悲傷,隻顧著向權利靠攏以便達到自己的目的。解剖自己是最殘酷的,因為那些自認為美好,善良,純潔的字眼,都會被摔個粉碎,最不願意麵對的醜陋,肮髒,惡毒全被呈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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