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您好歹注意身子啊,可不能跟著小小姐亂跑!姑娘,姑娘……”聽聲音,絮兒似乎是走遠了,易微和尚香捂著嘴笑得樂不可支。

    身為侍讀的易微絲毫沒有職業道德的自覺,為了躲避管家婆一般嘮叨個不停的絮兒,她帶著尚香溜進了將軍府的後花園。兩個女孩兒沾了滿頭滿臉的香粉花瓣,被濃烈的香氣熏得不住打噴嚏,看著對方狼狽不堪的樣子,兩人不由得撫掌大笑。說來也奇怪,恪守著“天老大我老二”原則的弓腰姬偏偏就很買易微的麵子,不出三天的時間,兩人就成了形影不離的死黨,在孫府鬥雞追狗,爬樹翻牆,無惡不作。反正孫策又不能一天到晚盯著自己,易微就跟上了發條一般和孫尚香玩了個痛快。

    兩人正竊喜著,卻聽到不遠處也響起了爽朗的笑聲。易微還沒反應過來,尚香就一躍而起,飛奔過去。“哥哥,哥哥!”她歡快地喊著,直到孫策把她抱在懷裏才罷休。

    孫策的笑意還融在臉上,一斂霸者之氣。不知緣由的,這個來曆不明的少女總是能給他帶來安心之感,這讓每日都神經緊張,不得放鬆的孫策很是珍惜。“策看微兒姑娘玩鬧得開心,便也想上來湊湊熱鬧,也不知有沒有壞了姑娘的興致。”

    “孫將軍。”易微盈盈一拜,跟剛才天煞魔星一般的瘋丫頭判若兩人。

    腦子裏的一根弦下意識繃緊,易微的一舉一動也有了矯情做作的成分在裏麵,當她和孫策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將軍府的花園裏時,更是為了距離問題糾結不已。孫尚香早已跑得不見蹤影,臨走前還衝她哥哥擠眉弄眼了一番。“鬼靈精,玩兒去吧!”孫策彎下腰拍了拍尚香亂蓬蓬的腦袋,目送著她一溜煙兒跑遠,消失在花園的小徑。

    三國不比現代,男女之間應該隔開多遠呢?易微亦步亦趨的跟在孫策身後,抿緊嘴巴思考著這個困難的問題。略微一抬眼,易微才發現自己的半個身子都已掩藏在孫策製造的巨大陰影裏,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說實話,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清楚的想明白該怎樣定位孫伯符這個人。

    救命恩人?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救了我那便必然有所求,各取所需,那她易微也不欠他什麽。房東?也不像,這個江東小霸王似乎比現實中追著房客要債的包租公們要溫柔的多。不過,易微清楚的確定一點,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她可以依賴這個冤大頭,卻始終無法相信他。

    突然,孫策停住了腳步,迴轉過身來,正陷入沉思的易微躲閃不及,猛地撞在了他堅實的後背上。

    “啊!”易微吃痛輕唿出聲。

    “微兒姑娘,你沒事兒吧,傷著了嗎?”孫策看著緊緊捂住額頭的易微,關切的問。

    易微抬著手,擋住紅透了半邊的臉。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剛動一點小心思就撞上了。易微感覺自己像一隻被剝光了皮的老鼠,鬱悶不已。

    “我,我,我沒關係。”小插曲之後,易微和孫策還是維持著一人的距離,不遠不近的走著。

    猶豫良久,易微終於鼓起勇氣快走幾步,瞟了一眼久負盛名的江東小霸王。很奇怪,他的神色一改平日的張揚明淨,竟添了一絲陰鬱愁悶之氣。

    “孫將軍,可是有心事嗎?”前麵的男子步伐明顯緩慢下來,他挺直腰板朗聲笑起來,像是要把胸中的煩憂拋灑一空般,半響,孫策沉聲道:“不瞞微兒姑娘,某確實有煩惱。”

    “將軍若不棄,小女子倒想聽聽,究竟是什麽難倒了我們的江東孫郎。”易微擺足了知心大姐姐的氣勢,深感老天又給了她一次做人才的機會,這般想著,那如同狐狸一般狡黠的微笑又彌漫在她的眼底眉梢。

    “嗬嗬,讓微兒姑娘見笑了。”孫策卻是絲毫沒有察覺,反而有些靦腆的降低了音量:“微兒姑娘,可知太史慈其人?”

    我當然知道啦,我不僅知其人,還知其事,不僅知其然,還知其所以然呢!易微得意的差點兒沒當場笑出來,作為一個看透曆史迷霧的穿越者,一股小人得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敢問孫將軍,可是東萊的太史子義嗎?”

    孫策向易微投來敬佩而讚賞的目光。“正是”,他深吸一口氣講道,“揚州刺史劉繇喪於豫章,其部下士眾萬餘人無人可附,子義毛遂自薦,請命前往安撫兵眾。眾將士皆言,子義此去必不歸還。策雖力排眾議,但終覺心有所鬱結。”

    易微佯裝認真的傾聽著,眼睛卻圍著孫策打轉。陽光下,孫伯符的側臉堅毅俊美,入鬢的雙眉微蹙著,帶著淡淡的落寞。是真的有求於我吧……易微被那種可以相互傳染的情感拐帶著,胸中湧起一股罕見的同情心。但這份本就稀薄的同情很快被一種更為強大的情緒所替代。沒錯,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是想要排憂解難才收留我的,是想要給尚香找一個稱職的保姆才沒有趕我走,所有人,都一樣。

    “將軍明鑒,子義必不負將軍所托。”易微的話語裏多出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冷漠。

    看著語氣堅定淡然的易微,孫策不禁在憐惜好奇的感情之外多出了一絲佩服。他自然無法推測易微心中真實的想法,他隻是覺得這個外表豔若桃李的少女在自己的周圍築起了一道牆,那是任何人都不能揣度接近的地方。就在這一瞬間,易微似乎徹底褪去了本該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優柔,多了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追隨的冷靜與果決。孫策嘴角上挑,雙眸光彩奪目,嘉許的點著頭:“此話怎講!”

    “將軍,還記得神亭一戰嗎?酒遇知己,棋逢對手皆是人生快事。將軍曾壯語‘今後之路,吾當與子義共闖’,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將軍與子義皆是重然諾,輕生死之人,將軍若真對子義存疑,又怎會將如此重任托付於他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丈夫當如此!”就算是偽裝,這段話說完,易微也不由得豪氣滿懷。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認真偽裝的女人也是。易微連珠炮似的一番話,讓孫策不能不震撼。“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好!好!”他一掃陰霾,朗聲大笑:“真可謂巾幗不讓須眉,伯符佩服。”

    對於穿越者的我來說這隻是小菜一碟啊,用不用這麽激動……易微心裏偷偷咕噥著,卻也不由得被孫策的快樂感染,扯動有些僵硬麻木的嘴角,綻開了似乎好久都沒有過的真心的笑容。

    孫策見易微也由衷歡喜,更是心花怒放,不禁抬手扶住易微瘦削的肩,低頭凝視這個精靈般的少女。 “微兒,你才是我和子義的知己啊!”孫策的手重重的按了按易微的肩膀,轉身離去,留下一陣陣放肆而狂傲的笑聲。

    這個在孫策看來再正常不過的舉動,卻讓易微呆住了。她怔怔的看著孫策的背影,他的溫度似乎還存在,灼熱卻溫暖,他的氣息似乎還殘留,疏朗而倔強。被無條件的信任,被無保留的關懷,孫策如同兄長般的保護,絮兒無微不至的照顧,尚香小跟屁蟲一樣的依賴,讓易微惶恐不安起來,她突然發現她竟然如此眷戀這本不屬於她的世界。

    “他叫我微兒……”易微喃喃道。

    這兩天,將軍府上上下下一派喜氣洋洋,張燈結彩,易微暗自詫異,這是要提前過年了嗎?連絮兒都收起了管家婆的嘴臉,跟一幫姐妹又是買布做新衣,又是大街小巷的淘購胭脂水粉,易微總算按捺不住,扣住同樣興奮地歡蹦亂跳的尚香仔細盤問。

    “微兒姐姐,你連這都不知道啊!周使君要來了呢,可是大名鼎鼎的周使君哦!”她調皮的向易微拋著眼色,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聽了她的話,易微腦海裏首先出現的竟然是“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的詩句,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她用力甩了甩自己混沌的腦袋。猛然間,易微想明白過來,驚訝道:“周使君?難……難不成是周公瑾嗎?”

    被易微拽住動彈不得的尚香,一邊掙紮一邊醋味兒十足的反駁道:“微兒姐姐何必這麽激動,周使君怎麽了,還是比不上哥哥啊!姐姐你說是不是?”

    而這時的易微,早已好奇得想出了神。原來是周瑜啊,怪不得都……他終於要來了嗎?來輔佐親如手足的主公孫策,來江東大展拳腳,來與喬公小女邂逅,書寫一段千古傳頌的絕美戀情。傳說中雅歌投壺,白衣勝雪的周瑜,顧盼生輝,羽扇綸巾的周瑜,仗劍迴馬,雄姿英發的周瑜,究竟是什麽樣子呢?沒想到,我易微也有見到周瑜的機會。

    想著想著,易微不由得感慨萬千,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問大駕光臨的周使君要一張簽名的時候,尚香不甘寂寞的喊了起來:“哥哥你看啦,微兒姐姐都不理我呢!”

    被尚香這麽一叫喚,易微才迴過神來,訕訕的抬起頭才發現孫策正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易微躲閃不及,被孫策抓了個正著:“怎麽,看來微兒也對公瑾很是好奇啊!”

    易微尷尬的狂甩頭,一邊忙不迭的解釋:“我……我沒有啊!我真的沒有,我就是……就是……”

    易微狼狽的樣子看得孫策捧腹大笑,不過他的溫煦厚道讓他沒有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而是安撫的點了點頭:“某隻是說笑罷了,微兒無需介懷。”見孫策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易微發燒的臉總算是降下溫來。

    孫策見她情緒平複,便繼續說道:“不過,策倒是真有些事情要找微兒商量。”

    一副策無遺算的端莊表情再一次做作的出現在了易微的臉上:“哦?將軍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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