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去世之後,我帶著時月上了山,把山的四周都弄了常年不散的毒霧,這是我研究出來的霧陣的一種,常人進不來,裏麵的人也難出去,獸亦如此,除非它們想送死。

    後來,我無意中又發現了一件事。

    不管我用什麽樂器,奏什麽曲子,都能控製野獸。抒情一點的曲子能控製溫和的動物,激動昂揚一點的曲子能控製猛獸,等等。

    所以我用笛子操縱一些猛獸守住山的邊緣,每日在定點的時辰奏樂,就會在猛獸的腦海裏形成要“守關”的意識,這樣就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吹笛子了。

    又過了幾天,我舍棄了笛子這個好幫手,改用葉子,那多方便,連攜帶都不用了,信手拈來即可。

    我經常把時月反鎖在小屋子裏,怕她擅自闖下山給我的毒霧毒死了。然而我自己卻下山跟著不同的人學習不同的東西,有時還會打打雜,以補家用。

    十四歲的時候,時月憋不住了,死活都要下山,還被猛獸的聲音個嚇哭。

    我一直都叫她蘇刖,因為想報仇,我給我們兩個的名字裏都起了很血腥的字眼。她總是問我,她的爹娘是誰,我拒絕告訴她,說是不知道。

    蘇刖不像個女生。這是我給她的總結。明明我是我娘生的,她是她娘生的,老覺得她比我更像我娘,當然了,我指的是性格方麵。

    她根本就是一點不懂優雅,我彈得那樣煽情的曲子,她也隻當是小溪淙淙流水,不以為然,更可惡地是她會掐斷我的弦;我教她下棋,她就問我這個黑白糖怎麽這麽硬?還使壞地把棋子埋在土裏;有時閑著無聊了,就偷我的藥。

    我十九歲的時候,散去了山上的毒霧,驅走了野獸。這是因為,我很快就要帶蘇刖出山了,沒想到她的動作比我更快,她逃下山了。

    真是討厭,這性格,瘋丫頭一個。

    我一路上詢問著,不好意思,請問你有沒有長得很漂亮的小姑娘卻穿著很奇怪的衣服?

    她的特征很明顯,因此我所花的找她的時間不長。

    逼問過猥瑣如鼠的老板和店小二以後,方知這竟是個黑店,他們把蘇刖賣進萬花樓!那可是青樓啊!

    蘇刖那身武功,平時又不好好練,重要關頭肯定起不了作用,又是被打昏了送過去的,她那麽嗜睡,肯定要睡很久,說不定被人碰了都不自知!

    我一刀結果了掌櫃的,念在小二隻是個幫兇的,也隻是斬了他的手臂,爾後急忙飛去萬花樓。

    原是要拽出老鴇問她把蘇刖弄哪兒去了,隱約聽得有人在喊,蘇弑救我。

    定是蘇刖!

    我幾乎是撞開門的,見到有名男子覆在她身上時,怒火莫名地亂竄,橫起手掌劈昏那人,冷冷地俯視著蘇刖,眉宇森然。

    我發現那男子是赤鏡宮的人之後,真想滅了他,蘇刖阻止了我,卻沒告訴我真正的理由。該不會是喜歡上了吧?

    出了萬花樓以後,蘇刖朝著客棧的方向去,我冷哼一聲,背向而走,實在是不想理她了。

    怎麽會有這麽笨的!啊?啊?!被賣了還不知道麽!偏偏還要迴去看看?

    隔了一天,再遇到她了,那時她正被賣包子的追趕,因為她沒錢付賬。

    那天我承諾說,要一起闖蕩江湖。我還帶她去吃了牛肉麵,特辣的那種,每次想到辣食,總會想到我娘的慘死。我最終是告訴了她,為什麽我不肯吃辣,也不肯她吃,她同情地看著我,還特做作地安慰我,說要克服辣椒。

    那天……也是我第一次吻她。我確定了她在我心裏是個什麽地位。

    安穩的日子過不長。比武大會到了,我傷了冉叔叔,但他和左阿姨不知道這是我的計,真以為我是來報仇的,在場上,我給他吃的不是毒藥,是療傷的良藥。

    我瞥見了蘇刖急切的眼神,我知道她是要我帶她走,卻不好拉她趟這趟渾水,不想她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就獨自離開了。

    赤鏡宮宮主要成親了。他們是在宮外的一個小地方成親的,沒什麽人來參加,但世人都知道這個婚禮。參加婚禮的隻有赤鏡宮的人。

    我更關心的卻是,新娘是蘇刖!

    前不久找過左輕夢我才知道,原來伏月曾經追求過左輕宸,這下宮主要娶蘇刖,八成是因為母女相貌十分相似,宮主可能就是伏月。

    伏月很強,我也不弱,正如雲遊所言,我自創了武功,在原來的基礎上進步了十幾倍,然而殺伏月還是很困難。

    我贏得不光明,我用了毒。對伏月下毒並不容易啊,他跟著雲遊學習的時間絕對比我長,醫術應該也是很不錯的。

    剛好伏月拿重玖鏡的命來威脅左輕夢,要以蘇刖相換之,我便想,這是個好機會。

    我抱緊了蘇刖,像是要把二人的骨血緊緊相連,我吻上了她的唇,手也很不規矩地在她背上、手臂上亂摸。她愣怔,臉上有不自然的表情,原來她也會臉紅。第一次覺得她終於像個正常女生了。

    這是我第二次吻她。

    我心跳得很快,心裏有種喜悅,卻也不舍——我猛地把她推到伏月身上,還迴味著那個吻,滿口腔的血腥味,可我就是覺得甜得發膩了。

    我摸她,是因為我在塗毒,往她身上塗毒,吻她,是因為我要讓她抵抗這毒性,就咬破了舌尖,喂她能解毒的我的血。

    伏月倒地,蘇刖跑到我這邊來,重玖鏡也找到了,是時候該迴去了。

    眼梢一掠,瞥見伏月微微抬起輕顫的右手射出一個飛刀,正是向著蘇刖飛去,我卻來不及——

    心頓時提到嗓子眼。

    有人悶哼一聲,我送了口氣。

    不是蘇刖,是喻思喬。

    這個極愛纏著我的女子,我還是第一次如此感謝她,因為,她救了蘇刖。

    聽到她對蘇刖的“告白”時,真讓我哭笑不得,蘇刖魅力果然大啊,喻思喬本來是對我有意,隻見過蘇刖一次就移情別戀了。

    ……

    這之後,過了三年。

    重玖鏡都找女朋友了,連我覺得不可能的是,路希和喻思喬都在一起了,蘇刖還不肯嫁我。

    她明明就是喜歡我的,我知道!

    我很早很早就喜歡她,就喜歡她那股瘋勁兒,傻了  我很早很早就喜歡她,就喜歡她那股瘋勁兒,傻了吧唧的樣子,卻又感慨她的“單純”叫我不敢恭維,事事不懂。

    就打個比方說,以前我死不開金口問她喜不喜歡我,好不容易吧,我放下我的矜持和自尊去問她咱倆是什麽關係,她無所謂地說什麽,一個棄兒和悲劇兒的關係。真是氣死我了。

    她老說,我就愛你的小瓜子臉和尖下巴。這話每次都讓我毛骨悚然啊,她對我的喜歡僅僅停在外表?最初的喜歡?

    我第一次吻她,她連反抗的舉動都沒有,事後問她,她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人生頭一次這麽抓狂。

    她是喜歡我的。

    不是我自戀。

    而是,一個女孩子若不是被喜歡的人親了,絕對會反抗和憤怒。她也不例外,即使她不懂接吻的含義,這應該是一種骨子裏的個性,再說她也不是完全不懂。

    她不接受我,另有原因,但她就是不說。

    我忍,我等。現在是我追她,就悠著點,要有耐心,耐心……

    現在江上正是遊船最多時,岸上人也多。

    我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愛她。

    我,愛,她。

    葉片悠揚清歌,蝴蝶翩然飛起。

    那些蝴蝶,像是由一個線串了起來,拚成一個一個的字。

    這一次,我對她笑得最最溫柔。

    我沒有說那幾個字。蝴蝶代表我的心:月,生日快樂。

    已經說得很婉轉了,但我的心意無疑在那裏。

    我沒有華貴的禮物,即使我能給她最好的,她也覺得無所謂。我隻有把自己整個打包送給她才行。

    她竟哭了,她竟哭了!

    這麽點微不足道的事,她竟哭了。天啊……

    她突然撞進我的懷裏,撲得我措手不及。

    她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頰,笑得很輕,叫我名字。

    我“嗯”了一聲,大腦處於混沌狀態。

    她要告訴我一件事。

    我就問,什麽事?

    “我想嫁給你了。”

    刹那間,又是愕然,又是欣喜若狂……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好好的,我的蘇刖——

    江南風光好,你又怎會明了,生命太過潦草,猖狂一季終被燒。

    即便隻是一季的猖狂,我也願意陪你潦草了生命,瘋瘋狂狂地攜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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