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見證父母被殘忍殺害,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一種勝過切膚的痛楚,驚恐與悲痛雙雙襲來,我什麽也不能做,隻有幹看的份兒。

    我第一次那麽痛恨自己的渺小,我想快點長大!快點!

    我的爹娘都很美。用美字形容似乎還不夠。

    記得六歲的時候,跟爹娘去時叔叔和左阿姨家中拜訪的路上,時不時聽到有人閑談,說,那是葉晟和蘇爾曼?啊,容貌真是傾城啊,那份感情更傾城。

    我父母是很恩愛,可是我不是太了解他們過去有怎樣的感情。

    我就問爹,爹,你和娘是怎樣相遇的?

    爹並沒多迴想就把事情說得十分順暢。

    “爹第一次遇見你娘啊,是在一個窮鄉僻壤,她被一個強盜首領給逼婚。那天正是大婚之日,我聽見新娘的家人在哭,說小哥行行好啊,能否不要讓我女兒出嫁?我們家就她一個女兒啊,我還想多留她幾年。強盜頭子不在場,而是在山寨裏等著迎接新娘,所以小強盜就提著鏽刀,威脅新娘的家人,說,我們首領看上你家閨女是你的福氣!就帶著蒙著頭巾的新娘走了。”爹說這事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一抹淡淡的溫柔,然而眉梢卻自有濃濃的笑意,剛好路過我們身邊的一對十五六歲的姑娘,個個臉都紅了個透。

    娘就用手肘頂了頂爹的胳膊,斜著拋白眼。

    爹裝作沒看到,抿了抿唇,又輕咳兩聲,道:“蘇蘇還想不想再聽下去?”

    我急急點頭:“爹你倒是快說啊。”一時倒忘了提醒他別叫我蘇蘇,這個名字,跟個女孩子似的。

    “我當下攔住強盜們,說,你們就仗著自己是強盜,所以橫行霸道麽?強盜們真是一點兒文化都沒有,對我劈頭蓋臉的就罵下來了,我也沒有廢話,幾招就打趴了他們,然後強盜們就紛紛逃走了。這時,你娘卻掀開頭巾,朝他們喊‘別走啊’。真是把我嚇了一跳啊。”

    “欸欸——”我打斷爹的後話,朝娘翻白眼,“娘你好笨啊!”

    “你是我兒子嗎?這樣說娘的?從小就使壞,真討厭。”娘在我臉上使勁地捏了一把,彎著眼睛壞笑,一副特滿足的表情。

    幾個目光直直的,看著娘一直在發呆的公子們身上莫名一寒,整齊地抖了抖。

    “不理你了!爹,繼續說吧。”

    “咳……你娘掀開頭巾後直直地向我走來,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弱智。她說,你這個人打哪兒冒出來的,怎麽那麽壞事兒啊?我問,難道你就不感謝救命恩人?你就想嫁給強盜?”

    “我就說,去,你還喜歡娶強盜了!我代替了原本的新娘,準備等喜轎抬到強盜他老窩的時候滅了他們山寨!”娘義憤填膺地說。

    “娘,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是有正氣的……”

    “你這孩子……!”

    到時叔叔家的時候,一進門就見到一個滿院子亂竄的四歲小女孩,她險些把我撲倒了。

    左阿姨說:“跑跑,你在做什麽?給哥哥道個歉。”

    跑跑這個名字讓我暗地裏嘲笑了很久,後來我才知道,因為她特別好動,所以有了“跑跑”這個小名,她大名叫時月,因為她出生那晚,出現了月暈。

    他們四個大人在客廳談話,讓我和時月在院子裏玩,我口渴了跑迴去喝水的時候,聽見他們說到一個名字:伏月,還說,他還不容易被我們聯手給除去。

    我娘說,這是他罪有應得,輕宸,你不需要太介懷。

    我沒多在意,喝了口水就返迴院子。

    我看到的場景如下:

    時月倒掛在秋千上,小小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立馬奔過去,她正好掉下來,把我砸倒在地。

    時月是我的克星!

    臨行的時候,娘開玩笑說,輕宸,宇軒,你們孩子真的好可愛,我看,以後不妨嫁給我們兒子算了。

    我怨憤地咬了咬下唇,隱忍著一句話都沒說。

    我對我娘的定義的其中之一就有:烏鴉嘴。

    我恨不得她的嘴巴快點消失,真討厭。

    而她的嘴巴真的消失了,連帶著她的人,她的命,消失了。

    那是我七歲的時候。

    鄰居家的小孩叫我一起去抓麻雀,我什麽也沒抓到,垂頭喪氣的迴家。

    背影很纖細的男子一劍刺穿了我爹的胸膛。

    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可以這樣輕鬆地殺了我爹,以往的人,卻是連我爹的衣袖都沒能碰著。

    另外一邊,我娘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滿臉的沙子和傷口。麵部的傷痕像是一個漁網,密密麻麻地交織著,猙獰極了,而她的雙眼,已被刺瞎。

    我蒙住嘴,不敢大口出氣,牙關咬得很緊,捂在臉上的手慢慢收緊,捏得臉都變了形。

    一個女人嬌笑,說,喲,蘇爾曼啊,你們家煨的什麽湯啊,好香啊,我去瞧瞧。

    那個女人把滿滿一鍋的我最愛的辣牛肉湯給端了出來,說,蘇爾曼,大美人,這湯煨好了,你現在若是不喝啊,以後就沒時間喝了!

    說罷,整鍋的湯都傾倒在我娘臉上,牛肉從她的臉上滑下來,躺在地上。她嗚咽著,無法吐出一個字,整個身體狠狠地抽動,這個姿勢讓我想到,我家魚缸裏的魚蹦出魚缸,掉到地上還一蹦一抽的。她一定特別難受,特別疼。

    我的冷汗一直在冒。

    男子把劍抽出爹的身體,爹的身體立即倒下。

    男子緩緩轉過頭,我的眼睛立馬睜得很大。

    我發誓,我從想過那個人竟然是冉叔叔!他似乎看到我了,卻好像又沒看到!

    那邊那個女人,竟是和左輕宸阿姨長相一模一樣的左輕夢阿姨!

    天啊……

    他們走了以後,我才敢伸手抹了汗,卻意外地發現這不是什麽冷汗,是眼淚。

    我整理了爹娘的遺體,把他們拖到房間的榻上,準備將二人火葬,並燒了這房子,忽然發現,爹的拳頭捏得很緊,我心裏一顫,花了很大的起來才撬開他的手。

    手心裏有一個用血寫的字:九。

    其中必有蹊蹺。

    兇手決不是冉叔叔他們,兇手,和這九字必有關係。

    九,玖!

    和玖字扯得上關係的,我隻能想到一個。

    赤鏡宮!

    ……

    我離開之前,帶走了所有的武功秘籍和我那好吃娘的食譜。

    不舍地將他們床單的一角點上了火,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們不能安息的容顏,離去。

    幾日之後,有人放出消息,說是冉恆謙夫婦殺了葉家夫婦!還縱火毀屍滅跡。

    冉叔叔那邊,自然是否認,有人信這事,也有人不信。

    我屬於後者。

    再後來,聽說時叔叔和左輕宸阿姨早在我父母之前就過世,是被殺的,而兇手不知是何人。

    幸運地是,那個小小的孩子,時月,沒有死去,她在左輕夢那裏寄養著。

    似乎時叔叔他們知道是有人要來殺他們了,所以把時月托付給左輕夢。

    嗬,放出消息的幕後人,定是那個兇手,那天他肯定看見我了,但他沒有殺我。這讓我匪夷所思。

    我左思右想,從冉家偷偷地抱走時月,在書房找到她的生辰八字,並留下字條揚言要報複他們。

    這麽做,也隻是為了製造一個假象,讓幕後人真的以為我要報複他們,這樣才好引蛇出洞不是?

    冉叔叔他們本有意封鎖這個“我要報複”的消息,不知又是誰給穿了出去,一時震驚江湖,許多邪教等著看這個戲。

    時月好像一點也沒變,仍是三歲時的樣子,說話也沒有變流利點,雖還能說得比較清楚,但是比起正常的六歲孩子還要差很多。

    我拉扯著時月雲遊四海的日子裏,認識了一位高人,是位老者。因其好雲遊四海,所以就叫雲遊,他教我武功,奏樂,讀書,使毒和行醫。醫毒本是一家,他叫我不能隨便使毒,我當然同意。

    他教我的時間並不久,隻有三個月,留給我更多的是書。我不愁有不認識的字,因為,讀書識字,我爹娘也很重視。

    他去世的那天,也就是三個月已到的那天,他便對我說,你練好了武功以後,最好還要學會在那些武功的基礎上自創一些更強的,不然……你殺不死他。

    我驚,問道,你要我殺誰?

    他說,你別驚訝,我找你,教你,也並不隻是為了要你幫我報仇,我還是很欣賞你的。

    我重複了一次,你要我殺誰?

    伏月。

    他說得很輕。

    我問為什麽。

    他說伏月曾是他的弟子,但因伏月嗜殺成性,他便想要廢了伏月的武功,卻不想伏月早就看破他所想,逃了。他一直追尋伏月,不想他塗炭生靈,又聽說有六人聯手殺了伏月,他這才鬆口氣。

    前幾個月,伏月居然找到他,在十招之內打敗了他,最後予以重擊。若不是雲遊有珍貴的藥護體,幾個月前他早該去了。

    雲遊說,我不隻是要報仇,估計……估計那六人中的四人,也是伏月殺的,還有,蘇弑啊,平心而論,我其實是喜歡伏月這個徒弟的,卻並不喜他殺生,隻好讓他……到下麵陪我。

    說完這話,他就掛了。

    我埋葬了他。

    伏月……

    這名字真的很耳熟。

    六歲那年去時宇軒家裏就聽過這名字。時宇軒、左輕宸、冉恆謙、左輕夢還有我父母似乎是聯手殺了他。

    赤鏡宮也是前幾年才成立。

    會不會,那個神秘的宮主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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