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嵐笙是個溫婉的女子,在未出閣前是典型的閨閣小姐,嫁人後是稱職的賢妻良母。她盡力輔佐著夫君,卻不會過問方孰玉在朝堂上的事情。


    這麽晚了,方孰玉還要去找方穆,他要商議的一定是大事。


    她強打起精神,道:“我無事,你不用擔心我。”


    方孰玉握了握她的手,道:“早些歇下。”


    看著她有些疲憊的麵容,方孰玉的心頭湧上一陣愧疚。他的決定,可能會將方家置於險境,連累於她。


    可,有些事,他卻不得不做。


    既然決定了,為了這個家,他也一定要成功。


    秋夜微涼,方穆披了一件外袍,丫鬟在前麵舉著燈籠照亮著腳下的路。方穆知道方孰玉迴了京,卻沒想到,這麽晚了方孰玉還特地來尋他。


    到了書房,方孰玉上前見禮:“見過父親。”


    丫鬟沏了茶上來,方穆擺擺手讓她下去,問道:“這次迴京,可辦好差了?”他清楚方孰玉的本事,平日素不過問他的事情。


    方孰玉拱手道:“兒子奉命送祈福禱文迴京,明日進宮取了就返迴太廟。”


    方穆“嗯”了一聲,在書案後坐了,看著他問道:“何事?”他了解自己兒子,光看他的神情,就猜出定有什麽變故。


    “父親。”方孰玉在屋中間緩緩跪下,道:“請父親原諒孩兒,我應承了她一件事,要成為齊王府詹事。”


    “你!”


    方穆驚得從書案後霍然站立,額角上綻出青筋,指著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怒火衝上他的心頭,竟讓他一時說不出話。


    方孰玉和曹華英的過往,方穆知道得一清二楚。


    “兒子不孝,還望父親恕罪。”方孰玉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伏地不起。


    “她找你了?啊?”


    方穆恨鐵不成鋼地點著他,道:“你,不要命了?”和當朝皇後牽扯不清,一個不好,就是誅九族的大罪。


    “並非父親想的那樣。我同她,並沒有私情。”方孰玉解釋。


    “那她怎會找到你,你又怎會應承她?”方穆怒道:“這麽大的事情,你竟然敢私自答應下來,有沒有想過我們方家?有沒有想過,你的妻女?”


    “父親,兒子應下此事,並非為了舊情。”


    方孰玉道:“齊王與太子之間,絕不能和平共處,定會決一勝負。我們方家,若袖手旁觀,將來也不過是普通朝臣。”


    “父親!富貴險中求。”


    “此外,您真的覺得,太子登基是百姓之福嗎?”方孰玉慷慨陳詞道:“哪怕為了天下蒼生,我也要全力輔佐齊王!”


    這番話說得在理,方穆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


    隻是,他害怕方家傾覆,恐懼前途莫測。


    “你起來吧。”


    方穆歎息一聲,頹然坐下。隻要方孰玉不是為了男女私情,他就放心許多。


    “父親。”方孰玉起身,垂手站立。


    “這件事,容我再想想。”


    方孰玉應了,此等大事,本就不能逼得太緊。今日,隻是先提出來,更多的他會慢慢籌謀,說服父親,急不得。


    夜色越來越深,而身處其間的人們,卻平添了一分沉甸甸的心事。


    皇城中的後宮裏,各宮早早地關門落鎖,熄燈歇下。隻有道旁的油燈,與巡邏的侍衛發出走動的聲響。


    長樂宮裏,曹皇後著一襲朱紫色長袍,一動不動站在窗前。


    這幾乎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每當心頭鬱結之時,她便這樣站著。經常,一站便是一夜。直到雙腿酸麻,才躺下歇息。


    在她的左右手心裏,各握著半截梅花銀簪。


    她握得是那麽用力,用力到那銀簪的斷口紮入了她的掌心,浸出了血痕。


    燈下的夜色很美,可她卻覺得,連每一次唿吸都是疼痛。


    他應了,他說“昨日種種譬如此簪。”


    她承認,是她對不起他。


    如果可以選擇,她怎麽會走出這一步?怎會毀掉自己在他心中的美好,怎會親手將過往埋葬。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視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傷痛,將腰背挺得筆直。


    今非昔比,眼下不是念著舊情的時候。


    要怨,就怨他太過出色,以至於是齊王府詹事的不二人選吧!為了齊王能登上皇位,往日那些許舊情能派上用場,正合時宜。


    曹皇後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堅硬。


    “山梅。”


    聽見她的吩咐,候在外麵的山梅邁步進來,屈膝見禮:“娘娘,婢子在。”


    “你去拿一個暖爐來。”


    “是。”


    這個時節,遠遠沒到使用暖爐的時候。這個吩咐的目的,不言而喻。


    暖爐燒得很旺,梅花銀簪一投進去,火苗突地一下竄得老高。橘色的火焰吐出藍色的光芒,靜靜地舔舐著簪子。


    有些發黑的銀質,在火苗中似乎煥發出了新的生命,明亮如昔。透過火光,她看見那座散落著歡笑的山坡,彼此在低頭之間的羞澀,那樣明媚的春光。


    漸漸地,扭成梅花形狀的簪頭,在曹皇後的注視下融化成不成形狀的一塊。


    被火燒融的液體,緩緩滴落著,變形著。與暖爐中的雜質化在一起,再看不出曾經的形狀。


    曹皇後注視著火光中的銀塊,腦中一片空白,就好像靈魂中某一樣最重要的東西,被徹底抽空。


    “嗤啦”一聲,是淚珠滴落在火中的聲音,在瞬間被燒成煙塵。


    曹皇後一怔,伸手觸摸著自己的麵頰。原來,不知在何時,她已淚流滿麵。


    山梅安靜得仿佛不存在,陪伴著她,無聲的。


    這份痛苦,壓抑難言。


    而在洛陽城的另一座府邸,齊王府中,衛亦馨的笑容幾乎就要控製不住。


    方孰玉返京,正是出自她的手筆。對方錦書而言,是措手不及的打擊,但衛亦馨卻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從山梅出宮的那一刻開始,衛亦馨派出的人就遠遠地輟著她,目睹了方孰玉和她見麵的全部過程。


    聽完稟報,衛亦馨心頭的舒暢無以言表。


    “你說,方家那位四姑娘,就在今天病倒了?”衛亦馨歡快地問道:“還是在方孰玉迴府之後發生的事情?”


    “是的,郡主。”曉雨恭聲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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