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爺從好幾天前便到處嚷嚷說田元欠他糧食,後來被打更是在外麵到處散播不利於田家的謠言,連找狀師打官司都極為高調,一直稱是田元是為了想少交糧食才故意撒謊說地裏遭賊。

    關欣怡此時問他田元所種糧食是否是被他的人偷去,錢老爺眼皮子顫了顫,手指攥緊成拳沒有說話。

    江沐塵濃眉一擰:“被告錢貴,你不說話可是啞巴了?田元被偷的糧食是怎麽迴事!”

    躲不過了,錢老爺也不敢再說謊,咬咬牙,用極其幹澀的聲音說道:“迴大人,那糧食……確實是草民讓人偷的。”

    堂外立刻傳來一聲來自張暮的鄙夷:“偷佃戶糧食還想讓人用閨女還,我們貴為土匪都沒做過這種下作事!”

    “二當家說的對,我們木圍坡就從來不這麽幹!”

    “看上哪家姑娘三媒六聘去,我們大當家從來不允許寨內人強搶民女!”

    公堂之外,一群土匪在大咧咧地對著正打著的官司指指點點,這等匪在官前不但不避開,反到招搖得唯恐別人看不見的詭異情形也隻有他們青山縣有了!

    堂外觀審的還真有極個別人家佃了錢家的地,家中有年輕閨女或孫女的人此時都變了臉色,原本置身事外純看熱鬧的佃戶家人此時一下子便站到了田元那裏同仇敵愾起來。

    江沐塵俊臉微沉,拍驚堂木:“肅靜!”

    土匪們該發表感慨發表感慨,縣太爺的麵子還是很顧的,瞬間便帶頭老實下來,其他百姓更是不敢不聽。

    作著記錄的楊少白掃了眼大馬金刀抱臂站在公堂門口的張暮,又看了下臉色不怎麽好的江沐塵,心中忍不住對張暮豎了根大拇指,撬牆角都撬到公堂來了,這張土匪真心勇氣可嘉!

    算這姓錢的識相,如果他不承認,她還打算將江沐塵查到的東西抖出來呢!關欣怡厭惡地看著錢老爺:“連十四歲孩子都不放過,想來這麽多年來你是沒少坑害人家姑娘!”

    “別人不一樣,別的女孩子都是她家人同意,我花銀子買來的,隻有田元那閨女我暗中使了些手段,那也是他家不同意將閨女賣掉,我才讓人半夜運走他糧食,真的是第一次啊!”錢老爺不想再挨板子,也不想坐牢或被判服勞役,大聲為自己辯解。

    這點他到是沒說謊,江沐塵派人查過,錢老爺生性好色,但他看上哪家姑娘了都是用銀錢將其從家人那裏買走,曆代律法對未成親的女孩很不

    公,隻要父母同意,她們就是可以被任意買賣,不隻女孩,男孩其實也一樣,隻是世人都看重男孩,很少有為了錢舍得賣男孩的。

    關欣怡對錢老爺買走很多可憐小姑娘的行為感到很氣憤,但沒有辦法,隻要錢老爺沒有虐待打殺她們,她就無法將他如何,因為律法支持買賣人口,短時間很難改變,因為達官顯貴或富戶家中都有簽了賣身契的下人,全是人牙子從各個人家裏買來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再看不過眼也隻能忍。

    “聽聞錢老爺很少去地裏,更是很少去鄉村小路,究竟是如何見到田家長女的?”關欣怡問,對於錢老爺執意要得到田蕊一事其實並非巧合。

    錢老爺聞言兩眼有些閃爍,喃喃道:“是平河村裏正告訴我說田家長女長得不錯且性子也辣,若錦衣玉食養個兩年定會美過我府上所有妻妾,我好奇,便隨著他去了田家,正好看到田家長女出來潑水,於是就……”

    沒想到這件事還有裏正有關係,田元氣得清俊的臉鐵青,額頭都冒起青筋來,用了很大的力才沒有將話罵出口。

    “你與那裏正關係很好?”關欣怡問。

    “有過一些往來,平時偶爾也會去他家作客,隻是田家住得太偏,如果不是他提醒,我還真不知在那麽偏的地方還住著人。”錢老爺說著說著眼睛就發起亮來,想著若是將所有事都推到裏正頭上,自己罪名是不是就小了?

    許是身上太疼令他失了以往的機敏,於是做出了讓人極其不恥的行為,他大聲訴起苦來:“大人啊,草民與田家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即便是貪花,那也是喜愛年齡大的女子居多,還未及笄的姑娘家真的沒有想過,都是那裏正害的!他慫恿草民找田家麻煩,他自己看田家不順眼便想借刀殺人,草民也是受害者啊,被那陰險的裏正當槍使了啊,請大人為草民與田家討迴公道!”

    在堂外候著的錢老爺隨從聞言立刻捂住臉,暗道了聲“完了”,老爺一定是被打傻了,都什麽時候了,若是立刻認罪興許縣太爺還能法外開恩下,將罪責全推到別人身上還嚷著自己也是受害者,這行為怎麽可能讓縣太爺高興?

    不光他覺得錢老爺傻了,身邊觀審的人們也紛紛鄙夷出聲。

    “真不要臉,自己心思要正誰能算計得了你?”

    “自己做出偷人糧食、算計人家閨女的事,還好意思嚷自己冤?趕明我去錢家偷銀子,被逮著就說是誰誰老誇錢家有錢,我偷東西也是被慫恿的,我冤呢!”

    “這姓錢的難道還當咱們江大人與曆任眼中隻有銀子沒有其它的縣太爺一樣嗎?嘖嘖,他要倒黴嘍。”

    “……”

    江沐塵驚堂木重重拍下:“肅靜!”

    安靜下來後,他冷聲問錢老爺:“你的意思是說一切都是那裏正害的你,而你是無辜的?”

    “迴、迴大人,草民是有錯,但因受裏正挑唆攛掇,實屬情有可原。”錢老爺現在就想拉個墊背的,裏正算計他,他也不想讓那裏正好過。

    “來人,速去平河村將裏正帶來!”江沐塵揚聲命令。

    衙差得令後立刻去馬棚牽馬,自江沐塵上任以來,在楊少白的監督訓練下,衙差們辦事效率都高了許多。

    “田元,你且說一說田家與裏正有何恩怨令他這般算計你?”江沐塵詢問。

    田元早憋了一肚子火,聞言立刻開始說起來。

    “裏正在平河村很有威望,他們張家是村中大戶,當年草民一家來到平河村落腳,那時與張家沒有衝突,落戶也沒被為難,不過好景不長,在拙荊懷孕未滿三個月時,有一次出門去鎮上賣繡帕,結果被裏正家的長子張大盯上!張大雖不像錢老爺那般明目張膽地買人搶人,但見到漂亮女人,哪怕是嫁了人的媳婦,他都想言語或手腳上占些便宜。”

    錢老爺聽他提到自己,很想迴一句裏正長子比他壞多了,但眼角餘光掃到臉色嚴肅的江沐塵,什麽都不敢說,隻能憋氣聽著。

    說到當年的事田元很氣憤,語速不自覺地非常快:“拙荊因著家鄉的變故,膽子很小,猛地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言語調戲,她嚇得差點小產!我們盼了多年的孩子啊,差點就讓那混帳嚇沒了!而且當時拙荊身子不太好,若是真出了意外怕是後半輩子都要躺在床上了!草民氣不過便將張大打了一頓,打得他臥床半個月才能起身,裏正一家因著長子所為畢竟不光彩,為了家族顏麵沒有鬧到官府,但還是利用職位之便威脅草民出醫藥錢,當時家母病重,手頭拮據,還不上,最後隻能賣掉房子還!”

    “我們全家住到了村口的茅草屋裏,原本草民童生身份可以給村中孩子啟蒙,村裏沒有教書先生,孩子們想識字都要去十幾公裏以外的鎮上去,可是裏正因著記恨草民不允許教書賺錢,連我們想買幾畝荒地都拒絕,因不放心家中妻兒,草民不便去外麵打零工,就隻能佃錢家的地,誰想十多年過去了,裏正心胸如此狹窄還記著這件事,連草民十四歲的女兒都不放過!”田

    元說著說著便悲從中來,眼角泛起紅來,眨了眨酸澀的眼語調悲愴地道,“青山縣這麽大,卻沒有我們一家五口人的容身之地,若是沒有關狀師,草民一家可能就被姓錢的和裏正聯手害了!”

    關欣怡雖早就知道了田家的事,但此時聽田元親口說心頭依然難過,她忙道:“田大哥過獎了,我擔不起這麽大的功勞,即便沒有我,江大人憐民愛民,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陰險小人坑害的!”

    被心上人戴了頂高帽,江沐塵一直沉著的俊臉終於緩和了幾分,唇角剛揚起一點眼角餘光便掃到楊少白鄙夷的眼神,忙重新板起臉,心想迴去再收拾姓楊的小子!

    田元聽完關欣怡的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道:“大人息怒,草民一時激憤說錯話,草民……”

    江沐塵抬手打斷他惶恐的道歉:“好了,無須慌亂,本官並非在意這等小事的人。”

    “大人英明!”田元激動地磕頭,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江沐塵與曆任那些縣令完全不同。

    這時,寂寞很久的張暮又說話了,很誠懇地高聲道:“田老兄既然在村子裏受這麽多閑氣,官司打完後不如來我們木圍坡作土匪!全家都過來,家眷負責洗衣裳做飯,你既然會種地,那正好跟著寨中兄弟一起種地,最好會種的菜多些,省得害爺老吃蘿卜白菜,吃得嘴裏都他娘的淡出個鳥來了!”

    張暮本是很誠心地邀約,他身為二當家,完全有權決定誰可以進寨生活。

    結果他的好心被對木圍坡所知不深的田元給當成驢肝肺了,田元臉上血色失了大半,忙磕頭對江沐塵表明心跡:“大人明鑒,草民生活即便再苦再難都沒有想過墮落到去作土匪!草民沒有學壞之心,生活再艱難都不會去作為害鄉鄰的土匪!”

    這話說得差點沒將張暮氣得噴出一口老血,瞪起嚇人的眼珠子,插起腰就要罵他不識抬舉,結果話還沒喊出口便被旁邊的土匪兵嚇得捂住了嘴。

    “幹什……”他要掰開對方手時,誰想身旁五六名土匪一轟而上,連抬帶抱地將他高大的身軀舉起來迅速撤離。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眾人均目露驚奇地看著一群小土匪如臨大敵般地舉著罵罵咧咧的大土匪跑遠。

    可不得如臨大敵嗎?若是讓二當家在公堂外罵起來,惹惱了縣太爺,他們這些土匪可不得吃不了兜著走嗎!

    被二當家揍一頓總比被縣太爺命人打完板子再關進大牢強!實在不行還有大

    當家能收拾二當家呢!

    幾名土匪小兵都是明白人,關鍵時刻機靈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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