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官司原告是田元,被告是錢老爺,關欣怡是田元的狀師,而錢老爺好容易請到的狀師開堂前放棄上堂,是以他沒有狀師為其辯訴。

    看著堂內的三個人,圍觀的百姓們都心中頗為唏噓,以往有狀師的都是富人,窮苦人隻能自己扛著,這種場景大家早習以為常,曾幾何時情形大變樣了?

    是江沐塵上任後,是關欣怡開始作狀師起,窮苦人、受壓迫的人也開始有狀師了,反到是富人不那麽容易請到狀師為他們肆意欺壓對方了,比如周麻子,比如錢老爺。

    “被告錢貴,原告稱你意圖強搶民女,你有什麽可說的?”江沐塵冷聲質問。

    就如所有被審問的人都會反駁一樣,錢老爺聞言大唿:“草民沒有!田家交不夠糧食,草民出主意讓他家長女來錢家作丫環慢慢償還,結果他們不但體會不了草民的苦心,惡言相向不說,還父女兩人聯手傷人啊!草民的頭和臉都受傷了,醫藥錢他們一個銅板都沒出,也拒不道歉,最後還惡人先告狀將草民告上公堂!從頭到尾受罪吃虧的都是草民啊,素聞大人有青天之名,不忍百姓吃苦受屈,草民雖比田家富有,但不能因著草民富就被釘上十惡不赦的罪名,大人您可要為草民作主啊!”

    錢老爺唱念俱佳,一番話說得可謂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加上他說著說著拿袖子擦眼角的動作,“不小心”將裹頭的紗布解開了,紗布一角耷拉下來,刺目的紅暴露在眾人眼前,提醒著大家這是被田元所傷,本來他年紀比田元大多了,此時這番表現及模樣,比跪得比直身上無傷的田元看著要淒慘數倍。

    田元差點沒被他的話給惡心死,轉頭看去,正好看到錢老爺垂下來染紅了的紗巾,臉色立變:“我當時確有打到你的頭,但並未使太多力,你根本沒有流血,隻是腫了個包而已!”

    “你說沒流就沒流了?那麽大塊磚頭砸過來,你當我的頭是鐵桶呢?血肉之軀對抗堅硬磚頭,你說不流血那讓我拿磚頭砸你試試!”錢老爺唾了他一口,中氣十足地還嘴,末了還恨恨地瞪了田元一眼。

    當了多年的地主,富得流油,錢老爺自然不蠢也不是吃虧的人,說起話來還頗有邏輯。

    反觀田元一個窮苦書生,平時鮮少與外人多作交流,嘴皮子上的功夫自然及不上總在市井裏混的錢老爺,被說得麵紅耳赤,氣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說不出來不要緊,他有狀師呢,打嘴架這檔子事有人替他做也

    是一樣!

    關欣怡認真看了眼錢老爺染血的布巾,看了好一會,看得錢老爺都發毛了,提防地往旁邊一傾身瞪過去:“你看什麽?”

    “我隻是好奇,你這頭被打起碼有四五天了吧?怎麽布上還有這麽多血?”關欣怡虛心請教。

    錢老爺下意識捂住頭,迅速將紗布又原樣係迴去,沒好氣道:“他打的重血流的多有什麽奇怪!”

    “如果他真打的很重你流很多血確實不奇怪,但是正常情況下一個人受了傷,在清理完傷口敷上藥後得定期換藥換紗布吧?四天了,你頭上的傷最起碼也得換過三迴藥,且重新裹三迴紗布,錢老爺很有錢,自是不會委屈自己連續多日用髒了的紗布裹傷口,是以本狀師覺得你這血很有問題!”關欣怡鏗鏘有力地說完後,冷眼注視著臉色緊繃的錢老爺喝斥道,“公堂上任何的作假都視為違法,縣太爺公正,爾等為了私欲弄虛作假企圖混淆視聽,行為卑鄙下賤,都不用繼續審下去,你僅憑這一點行為就可以下大獄了!”

    不知是關欣怡聲音過高過冷,還是她話的內容太有恐嚇效果,錢老爺猛地打了個激靈,臉色刷白地強辯:“我沒有作假,你這女人不要胡說!”

    “沒有作假?那請問你頭部的傷是哪位大夫診治的?”

    錢老爺板著臉:“皮外傷不用請外麵的大夫,家中大夫便能看好!”

    關欣怡冷笑:“在兇器隻是磚頭的情形下,能讓你頭傷了四天後還能流這麽多血,可見傷口極其嚴重,腦殼都要敲壞了吧?就算運氣好沒壞,那怕是要腦子內部還要受到創傷,不知錢老爺口中的‘隻是皮外傷’是怎麽迴事?”

    “我家大夫也會看腦子內部傷不行嗎!”

    “可是我調查過後錢家養的大夫醫術有限,隻會看一些頭疼腦熱及皮外傷,近乎壞了腦殼的重傷他定是看不好的!”關欣怡牢牢盯著他,用折扇一頭指著他的頭,“所以你所謂的田元打傷你的傷口要麽隻是輕到不需要找醫術高的大夫看,要麽就是你自己暗動手腳企圖加害人!”

    錢老爺都要跳起來了,胡子氣得一顫一顫的,梗著脖子道:“簡直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說並非你我二人能確定得了的。”關欣怡說完後抱拳望向江沐塵,請求道,“大人,民女懇請大人請個懂醫術的人上堂來為被告看一看傷口。”

    江沐塵在第一眼看到錢老爺那個染血紗布時就覺得有問題,關欣怡的話他當然不會反對,拍了下

    驚堂木朗聲問:“堂下可有大夫在?可否移駕公堂?”

    “有!”話音一落,四名大夫都上堂了。

    眾人見狀均嚇了一跳,什麽時候大夫都這麽愛看熱鬧了?

    幾名大夫年老年輕的都有,其中三名是上一次給周麻子診過脈的,最後一個是新麵孔。

    他們並非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愛看熱鬧,而是近來發現縣太爺在審案時偶爾會傳喚大夫上堂給一些人診脈,不像以往的縣令們都是讓指定的大夫去給人檢查。

    縣太爺很寬厚,隻要是大夫都可以上堂,這等露臉的機會錯過了多可惜?都是商機啊!

    錢老爺見一下子上來這麽多大夫,臉更白了,手下意識捂著紗布的地方望向江沐塵訕笑:“大人,草民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無須這般費事。”

    江沐塵沒理會他,直接一擺手道:“勞煩諸位大夫給被告看一看傷口情況。”

    大夫們按著以往的規律,從年長的開始來,四人依次看了錢老爺的傷口,不但如此,連紗布上的血漬都認真檢查了番。

    四人先湊一起小聲議論了番後,最後由年長之人開口:“迴大人,被告頭部傷隻有一處,是被尖銳之物刺傷,看著像是由頭釵等物所致,且縱觀傷口情況,此傷最長不超過兩日。”

    “哦?不超過兩日?”江沐塵聞言眼神立刻銳利地看向錢老爺,一拍驚堂木怒斥,“錢貴!田元打傷你頭是在何日?用何物所傷?你此時頭上的傷又是什麽情況,都給本官如實招來!再有期瞞,直接拉下去重責五十大板!”

    重責五十大板?他這老命怕是直接交代在這了!錢老爺本來就已經心虛慌亂,此時一聽嚇得差點尿褲子,知道此時此刻說瞎話扭轉不了局麵,隻能硬著頭皮說實話:“迴、迴大人,田元確實打傷了草民的頭,隻是腫了一個包而已,沒有流血,上過藥後一天便消了腫,草上頭上的傷是前日下午讓人用頭釵劃的,隻為了、為了顯得傷勢重些,好在公堂上先發製人……”

    堂外頓時傳來一片籲聲,果然人不要臉起來什麽下作手段都使的出來啊!為了對付田元,這錢老爺都敢讓人用釵子將自己頭劃傷,就不怕對方一不小心手劃直接將他頭紮個窟窿讓他直接下地獄?

    不惜傷害自己的要害去陷害人,這人要麽是傻,要麽就是個狠角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大家都知道江沐塵最討厭公堂之上有人作弄虛作假,都猜錢老爺要倒黴了。

    果然,江沐塵俊臉布滿含霜,重重拍了下驚堂木命令道:“被告錢貴偽造證據藐視公堂,視律法如同兒戲,行為惡劣!來人,將其押下去杖責三十!”

    衙差上前利落地將癱在地上的肥胖錢老爺拉了下去,不久後殺豬般的嚎叫聲響起,吵得眾人恨不得堵住耳朵。

    縣衙上打板子的人技術性都是很強的,打輕打重他們都能收放自如,對於錢老爺這等為富不仁的家夥執杖之人才不會手下留情。

    於是,當錢老爺被抬上公堂時,身上都一抖一抖的,喊疼的力氣都快沒了。

    田元看著錢老爺狀如死狗的模樣,心頭別提多解氣了,感激地看了關欣怡一眼,此時再不懷疑她的本事,如果換成他與錢老爺對質,根本就贏不了這個卑鄙無恥的人!

    江沐塵看著趴在地上的人,冷聲質問:“被告錢貴,你最好想一想還有沒有已經做假或準備做假的事,再耍手段被本官發現,下場可就不隻是三十大板這麽簡單了!”

    身上的疼痛時刻提醒著他挨打的滋味是什麽樣的,錢老爺就算再有花花腸子也不敢使了,忙道:“草民不敢了,草民都招。”

    “本官問你,你想帶走田家長女的目的僅僅隻是讓其作丫環抵債?”

    錢老爺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說謊,一個激靈後忙改口:“是草民早先見過幾次田家長女,覺得小丫頭頗有些姿色,就、就想讓她來錢家作通房丫頭。”

    終於承認了!田元氣得失了理智,撲過去撕扯他的衣領怒罵:“你這個混帳畜牲,我女兒才十四歲!你都是能作她爺爺的年齡了,你也敢!”

    錢老爺身上正疼呢,沒力氣躲,被撕扯了幾下便翻起白眼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驚堂木響聲傳來,江沐塵冷斥:“住手!再大聲喧嘩,一律按擾亂公堂罪處置!”

    田元忙鬆開錢老爺跪迴原地,惶恐地磕頭:“大人息怒,草民憐女心切一時忍不住,以後不敢了。”

    江沐塵沒再追究,給關欣怡使了個眼色,讓她開口。

    關欣怡微微點了下頭,側頭望向趴在地上的錢老爺問:“有句話說的好,叫作‘賊喊捉賊’!之前你說田元佃的地糧食被偷是他說謊,其實真正的小人是你,偷他糧食之人正是你安排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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