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想得太天真了,陛下說專程陪她這事兒,喬亦柔以為兩人頂多各卷一本遊記蹉跎時光,現實卻是——

    她握著筆,被他環著教她練字。

    寫得是《千秋歲》,“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他臉頰貼在她耳畔,偶爾側眸與她說話,讓她注意筆鋒與姿勢,清淺溫熱的氣息隨低沉話語聲撲來,她耳廓有些潮。

    喬亦柔必須承認,她字寫得確實不夠好看,可她沒想變得更好看,左右提筆的次數不多,他這是有多無趣才拿她打發時間?

    “可會了?”

    被錮在他懷中的喬亦柔不敢亂動,她垂眸盯著白紙上雋秀飄逸的一行詩,眨了眨眼睛,睫毛撲閃,透著狡黠諂媚,“臣妾這一輩子都寫不到陛下的程度,不如……”

    “不如朕再帶著你多寫些字,讓你找找感覺。”齊毓玠順勢接過她的話。

    他嘴角掛著閑適笑意,掌心握著她手蘸墨,繼續寫。

    都是些情詩。

    喬亦柔寫得手指發軟全身發麻。

    兩人緊挨著,盡管隔著衣物,細碎貼合摩擦間,肌膚溫度攀高。

    她舔了舔下唇,突然有點渴。這要寫到什麽時候?偏頭,她望向他近在遲尺的臉頰,空隙微乎其微,看清了他眼梢尾處很小很小一顆黑痣,她從前未曾留意過。長在這兒,抬眸挑眉間別具風韻,她越看……越覺得這顆痣的位置,委實妙!

    “還想看朕看到什麽時候?”齊毓玠目光集中在紙墨上,他落下最後一撇,將筆擱置,對上她視線,挑眉頓了頓,道,“不得不說,喬喬你很狡詐。”

    “這話從何說起?陛下真會冤枉人。”慌忙挪開視線,喬亦柔本來對癡看他看得忘了神這事有些赧然,可“狡詐”這詞不是個好詞,她的尷尬瞬息化為憤懣。

    “你這樣目不轉睛地瞧著朕,不多說一字,不費吹灰之力,朕便腰酸腿軟,一瞬間喪失了提筆的氣力,你的目的達到了!”他語氣輕輕軟軟,總覺得透著股旖旎。

    提筆而已。

    真是誇張的過分!

    喬亦柔眼睛瞪圓了些,她想懟迴去,卻慢半拍意識到這話裏的深意,什麽叫腰酸腿軟?這不站得好好的?

    他眸帶笑意地望著她,一動不動看著。

    喬亦柔:“……”她偏頭避開,卻仍能感知他落在

    她身上的目光,她臉頰生燙,硬著頭皮問,“陛下看什麽?”

    “將你看朕的都看迴去,這樣才算不吃虧。”

    無語,喬亦柔如坐針氈,等了半晌,她悶聲嗡嗡道,“夠了,臣妾就看陛下看了這麽會兒功夫,陛下已經看迴來了。”然他視線卻貌似並沒有自覺挪開的征兆,喬亦柔終是忍不住偏頭瞪他一記。

    齊毓玠很大度很無辜地對上她眼眸,“喬喬你若不樂意,再看迴來便是!朕絕不讓你吃虧……”

    那得看到什麽時候?天荒地老?

    喬亦柔抿唇,放棄與他僵持,她自覺地將他擱下的筆杆拾起,蘸墨寫情詩。

    她練字還不成麽?她此刻終於體會到了齊巒的苦楚。早知如此,她不如巴巴跟著江貴嬪下山去寺廟上香呢!歪了歪頭,喬亦柔想起來的略微蹙眉,守衛那邊分派了十人護送江貴嬪,隻是宮靖名那幫莽夫神出鬼沒,不知藏身在何處,應該是不會對她下手才是……

    “繼續寫,朕喜歡。”

    耳畔低沉嗓音徐徐入耳,喬亦柔一怔,低眉,才知自己不知不覺寫下了“願我如星君如月”。

    齊毓玠接過她手中筆,替她續,“夜夜流光相皎潔。”

    不同的筆跡,看著,卻莫名的和諧。

    喬亦柔心中突然像被溫柔星光輕輕掃過,說不出的滋味……

    上午練字,下午練字。

    這一日過得短暫而漫長。

    晚霞彌漫在天際時,喬亦柔才後知後覺,哦,這一天竟然就要過去了?

    用膳前,她赫然想起,江貴嬪人呢?難不成未迴行宮?怎未有人進來通報?她近日肩上擔的事兒多了,逐漸已經習慣操心。剛急急邁出門檻,一個小太監便側身稟報,“迴娘娘,江貴嬪半個時辰前在承陽苑外求見,因陛下下令不準任何人靠近或打攪,江貴嬪便先行迴了秀蘭苑,讓奴才與娘娘知會稟明一聲。”

    “原來如此。”喬亦柔頷首,半個時辰前?江貴嬪今晨天未亮便出了行宮,寺廟中居然耽誤了那麽久?盡管心中存有疑惑,但人已平安歸來,她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緊接著,八月酷暑迎來了最高峰。

    連續五日,溫度節節攀升,天上烈陽炙烤著大地,走在路上都燙鞋底。

    喬亦柔不出門了,待在承陽苑靠冰鎮解暑湯度日。

    大臣們來的次數也日漸減少,一般都在傍晚

    時分組隊而來,與陛下在書房待大半個時辰,嘀嘀咕咕商議畢再告退。

    偶爾在院子樹下納涼時正好撞見去去往往的大臣們,喬亦柔會禮節性地笑笑,與他們說上兩句話,其實都是隨口之言,譬如她看見齊毓玠麵色不大好看,似乎因何而苦惱憂慮,便與大臣們道,“陛下心情看起來似乎不善,還勞煩諸位大人分憂解難讓陛下寬心才是。”

    大臣們連連稱是,跑得卻一次比一次更快,生怕被盯上。哎,他們真的不是故意跑來讓陛下操勞,而是不來不行啊,不然誰願意天天頂著壓力在喬賢妃眼皮子底下走來晃去?這感覺就像從老虎身邊經過似的,好忐忑好紮心……

    熱了六天,到第七日,大雨突然磅礴而至,聲勢浩大,天上烏雲盤旋,白日瞬息變成黑壓壓的傍晚。

    粗粗的雨線傾斜而入,簷下道道水流不息。

    承陽苑大小窗緊闔,室內燃起一盞盞燭火。

    喬亦柔托腮看著門外濺起的一朵朵巨大水花,視線遊移,等待陛下從書房迴來,方才幾位大臣撐傘急急趕來求見,如今摸約已過半個時辰。

    天氣熱時,人蔫蔫的。涼快了,又很困。

    揉了揉眼睛,喬亦柔撚起一塊山楂糕吃著打發時間,第二塊徹底解決時,廊外傳來一片雜亂聲響。

    她起身迎上去。

    齊毓玠半麵身子已經淋濕,他跨入門檻,微微避開她脫下披風,免得雨水濺落在她身上。

    進內寢換了身袍子,齊毓玠出來,落坐在她對麵。

    喬亦柔將膳房送來的薑湯遞給他。

    一飲而盡,齊毓玠抬眸定定望著她,停了一瞬,啟唇道,“已經徹查清楚,宮靖名不是你親舅舅,你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哦。”這個答案沒多令人意外,喬亦柔皺鼻,心想那人果然是來忽悠她,可惡,竟還敢打著她娘的名頭,要再讓她撞見他,定要把他頭當作蹴鞠來踢。

    “你沒機會了,他人已經死了。”

    “嗯?啊?”第一聲是在疑惑他好像在迴她心底話?第二聲則是對這個答案表示好奇,喬亦柔挑眉,眸中驚訝,“人死了?”她思忖著問,“陛下近日是在處理這些事情?莫非……”

    搖頭,齊毓玠右手食指輕輕叩著桌麵,發出“篤篤篤”的聲響,“朕沒有做什麽。”本是打算做什麽,身為帝王,他自然容不得有人躲在暗地籌謀覬覦這片江山,宮靖名此人雖

    莽撞,但他的這些莽撞之舉卻目標明顯,直指他身邊要害。且他敢帶人堂而皇之闖入皇城,身邊定積累了不少人脈財富,若要拿住他,自是連根拔起才好!隻是……

    “朕隱約感覺這一整出戲詭異得很。”

    “如何詭異?”

    齊毓玠收迴手,耐心與她道,“朕本是打算讓端王慢慢與他們虛與委蛇,挖掘出更深層次的底細,瞧瞧這幫人究竟是花拳繡腿心比天高亦或是有些能耐,怎知……”他挑了挑眉梢,“怎知他們內部疑似起了亂子,侍衛們在山腳東麵殘垣處發現一批氣質荒野的屍體。幾經調查,按照蛛絲馬跡來看,應是宮靖名等人,而端王那邊,同時被毫無征兆的切斷了聯係。”

    真逗。

    喬亦柔剝著炒花生,一顆一顆往嘴裏喂。

    其實也算不得逗。

    無論是皇族間的自相殘殺,亦或是同門鬥個你死我活,無非利益罷了!

    “那陛下不該高興麽?”喬亦柔將去了外衣的白淨花生米送到他掌心,“不費吹灰之力,敵人自己將自己滅了,元氣大傷,追查下去,一舉全滅。”

    被她話語逗笑,齊毓玠望著掌心裏的花生米,心中微暖。或許是這些年走來的後遺症?他總感覺這樣蹊蹺的事背後應該藏著貓膩,也罷,本就不認為他們能掀起任何風浪,又何須再煩擾?齊毓玠嚐了嚐她給他剝的花生米,望向窗外不歇的暴雨,“雨後天晴,該是中秋了!”他目光落在她臉上,突地微微一笑,像是燈火入了星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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