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李久往外挪步的動作霎時頓住,他叫苦不迭,慘了慘了。迅速調整抽搐的麵部肌肉,他微笑轉身,低眉恭恭敬敬,“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抿唇,齊毓玠不自然地將手中幾顆櫻桃擱在桌上,他挺直背脊,拿出威嚴氣勢,沉聲道,“給朕去把郎禦醫請來。”

    照平常,李久定是要多嘴關愛陛下可否是哪兒不適,可此刻……

    他夾著尾巴灰溜溜就跑了,唔,他覺得他知道的太多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能躲一時算一時為妙。

    經傳喚,郎和正急急背著藥箱過來,以為陛下有什麽狀況。

    進了門,行了禮,見陛下端坐在上首,麵色紅潤嘴角微彎,心情恍似不錯的樣子,並看不出哪兒有差池。

    “陛下召見臣可是有什麽……”

    “咳。”清了清嗓子,示意守在外麵的小太監關上門,齊毓玠挑眉,“郎禦醫,朕外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郎和正認真附和,“是,臣上次替陛下複診時,發現傷口已逐漸愈合,隻再將養數日,便可徹底痊愈。”

    “那朕體內的毒素?”

    “這個……”郎和正攏手,蹙眉慎重道,“起碼要再等一個月,臣會按時過來替陛下複診,予以判斷。”

    “嗯,有勞郎禦醫。”

    忙拱手行禮,郎和正見陛下無話,是讓他退下的節奏,他旋身走了兩步,想了想,還是腆著老臉迴眸尷尬道,“那個陛下,臣之前與您說過,若行房,這個,娘娘必須服用避子湯,切記,這個量亦需比尋常重些,畢竟陛下體內毒素未肅清,若娘娘有了身孕,恐是留不得。”

    寡淡睨他一眼,齊毓玠頷首,他當然記得啊,就是記得,才巴巴將他召來問個清楚……

    “朕記得,郎禦醫退下罷!”

    “是,陛下。”見陛下似乎很嫌棄的樣子,郎和正覺得很委屈,他這不是嘮叨,他若不講清楚,屆時娘娘有孕落胎傷身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不是他們太醫院來扛啊!陛下那時還不願給娘娘喝加重藥劑的避子湯呢,道是傷身,嗬嗬,若真那麽稀罕,就憋著唄,憋不了就別怪別人……

    齊毓玠很生氣。

    他懂什麽?就說他一個禦醫懂什麽?瞪著眼把人給瞪出去了,齊毓玠想起還有靜婕妤與傅天逸的事情沒收尾。

    此事倒也不難辦

    ,侍衛連續找三天,就能拍板定案,隻是兩個大活人沒了,後續便少不得一些瑣碎。

    揉了揉太陽穴。

    齊毓玠抬眸,突地望著那一碟水靈靈的殷紅櫻桃,不由想起她方才緋紅的臉頰,心生一股難言的歡喜。

    一個月?指日可待,當然指的是她的心……

    秀蘭苑。

    江一依倚在窗側,她手裏握著空蕩蕩的香囊,麵色冷漠,站了半晌,門外婢女道,“娘娘,膳房冰鎮銀耳蓮子羹送來了。”

    擰眉,她蔫蔫道,“進。”

    待婢女將食盒擱在桌,行禮退下,江一依又站了半晌,緩步坐在桌旁。

    她厭煩地取出蓮子羹,果不其然,食盒暗層裏放著一張小小的紙條。

    展開匆匆掃過,江一依嗤笑一聲。

    她將紙條撕碎,眸中略過一絲複雜,她受夠了她現在的境況,陛下除了那位喬賢妃,對她們儼然無動於衷的樣子。江府送她入宮求得是權勢富貴,她做不到,但她也討厭那群胸無點墨的粗俗莽漢的利誘,甚至是威脅桎梏,他們以為就憑他們這點兒花拳繡腿就能翻了天?做夢……

    拾筆蘸墨,她冷著臉飛速寫了幾句話。

    吹幹,折疊,塞入食盒暗層內。

    天色漸暗。

    喬亦柔磨磨蹭蹭沐浴後迴寢房。

    陛下坐在榻上,就著青燈看書,橘光映在他側臉,將深邃挺立的弧線襯得柔軟溫暖。

    喬亦柔在梳妝台前梳頭發,拖延時間地擦擦抹抹,最後實在沒什麽可做的了,她起身前驀地又想起來的從香囊裏取出一顆香丸,用指腹將之撚成粉末吹散,她輕輕嗅了嗅,這香丸如江貴嬪所說,氣味清新淺淡,關鍵在夏日用時,似乎還有那麽點兒防蚊蟲之效。

    轉身上榻,喬亦柔屏氣凝神從他身上越到裏側。

    一張臉都有點憋紅,也不知為什麽。

    躺好,她餘光斜了眼旁側的陛下,他看得頗為沉浸,似乎內容很是有趣。她輾轉著側身,背對他躺著,醞釀睡意。

    但睡不著,他在書房內說的話,不知為何她記得很清楚。這麽久以來,除卻她,他的確沒再見過另外幾位妃嬪,他這樣,是與其他男人不太相同。朝薄被內躲了躲,喬亦柔閉上雙眼,她有些羞恥,她那會兒為什麽要提及中秋之夜?好像是在故意求他帶她出去看花燈一般……

    很久很久,她

    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什麽環住了她,唔,唇上也有一片軟軟糯糯壓了過來,帶著暖意的濡濕。

    翌日一早。

    齊毓玠在書房召見幾位朝中武將,以及負責別宮安全的守衛統領。

    胖胖的端王齊和泰單獨站在一邊,為諸位提供線索,配合行動。

    關於多哉前的“越溝事變”,齊毓玠都不知內情,如今才曉得原來先皇曾經有這麽一段屈辱崩壞的黑曆史。

    “臣與他們那幫匪徒聯係不多,是陛下遇襲前被盯上,但早前臣亦是雲裏霧裏,如今才算對他們背景有了初步了解。”端王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他誠懇懊惱的將自己做過的錯事坦誠交待,實際卻是半遮半掩地承認了幾件貪汙案。他亦有私心,哪怕他對皇位並無多大興趣,可若真有唾手可得的機會,誰會舍得拱手放棄?隻不過他很理智,那幫匪徒充其量不過一堆花架子,根本沒有成大事的必備條件。他又不是吃飽了撐的,那麽多銀子等著他去搜集為什麽要用性命去冒險?

    齊毓玠撇了撇嘴角,心中本就有數,他原打算借取消藩王製度給端王一些懲治,不料中間卻臨時出了這個亂子。

    “所謂暴徒,就是不該用理所應當的思路去揣摩他們的路數。”齊毓玠沒怎麽將這些人放在眼底,他的讀心術仍在,目前別宮中的大臣們都沒有任何問題,他很放心,“近日劉統領務必多加注意別宮的安全隱患,還有別宮裏的宮人重新做一遍排查,包括宮中出來的太監婢女。至於端王……”齊毓玠挑眉,淡淡道,“與那幫人依舊保持聯係,先別露出馬腳。”

    “是,臣等遵旨。

    ……

    承陽苑寢殿。

    喬亦柔起身梳洗後便去雅香苑看齊巒,順便得對靜婕妤與傅天逸消失在後山樹林的事情做些表麵功夫。

    途中,卻巧遇江貴嬪。

    見禮免禮,喬亦柔見她這方向似乎是朝承陽苑而去,眸中霎時沁出些疑惑。

    “娘娘莫要誤會,我並非是去見陛下,而是有事懇求喬賢妃。”

    江一依向來端莊不易親近,她如今這般說話,倒讓喬亦柔感覺自己是在壓製人不讓她們接近齊毓玠一樣,她輕咳一聲,莫名的也不想對此多作解釋。察覺江貴嬪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她便屏退宮人。兩人單獨走到魚塘邊緣,喬亦柔問,“江貴嬪有何事?”

    “娘娘有所不知……”頓了頓,“其實我並非江大人親生女兒,應算是

    養女。”江一依話語一轉,切入正題道,“我自幼父母雙亡,由奶娘一手養大,勝似生母。後機緣巧合,我與奶娘陰差陽錯救下當時受傷的江大人,再之後,江大人納奶娘為妾,將我們帶迴江府。”

    頷首,喬亦柔聽著,其實完全不懂她為何突然提及這些,她們彼此之間是說這些私密之事的關係麽?

    “喬賢妃,我入宮前奶娘身子就有些不適,近日似乎愈加嚴重。我無法離宮,更沒有福分接她進宮相見。”江一依抿唇低眉,“聽聞山莊別宮附近有一寺廟,百姓香火不斷,據說甚是靈驗,可否懇求娘娘允我明日清晨離開別宮去焚香拜佛為奶娘祈福,這怕是我如今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我會盡快趕迴別宮,絕不生事。”

    恍然大悟,喬亦柔才明白她的目的。

    上香?她為難地皺眉,這事兒並不合規矩。但此處是行宮,按說規矩應能稍微鬆弛些,猶豫半晌,她遲疑道,“我會嚐試與陛下提提,傍晚前無論成或是不成,都會讓杏春去給江貴嬪捎個口信兒。”

    鬆了口氣,江一依麵上終於露出一抹淺笑,她福了福身子,“娘娘既肯替我出麵,陛下對您恩寵有加,一定會應下,我就先在此提前拜謝喬賢妃了。”

    “別,其實這事兒我真無法給你保證……”

    “娘娘肯幫我已經感激不盡,對了。”江一依目光一頓,落在她腰間香囊,笑道,“喬賢妃這香丸用得如何?都是狄國貢品,應該是毫無差別。”

    喬亦柔跟著低眉看了眼香囊,迴以一笑,“嗯,沒有差別,味道一模一樣。”

    “那就好。”江一依彎唇,再度行禮,“娘娘應是去探望長公主殿下,那我便先迴秀蘭苑。”

    兩相告別,喬亦柔去了一趟雅香苑,晌午歸來。

    陛下已從書房出來,在等她一同午膳。

    揮去那股怪怪的不敢正眼瞧他的心思,喬亦柔公事公辦將這事兒提了,沒說多餘的話,就問能不能離開別宮去附近寺廟上個香。

    “你想去?”齊毓玠嘴角含笑,他給她夾了些鮮筍,問。

    “不是。”支吾著搖頭,喬亦柔覺得他笑容格外晃眼,便猛地埋頭捧著碗吃飯,她匆促咀嚼咽下鮮嫩的竹筍,快速道,“是江貴嬪想去上香拜佛,臣妾想著,左右別宮待著無事,寺廟離得近,去去亦沒有大礙。但陛下若……”

    “她們的事情你做決定就好。”齊毓玠打斷她,微微蹙眉,“所以你去還是

    不去?”

    “臣妾不去。”

    “倒好,最近你還應多加注意安全。”說著笑了笑,齊毓玠抿唇,突然道,“你若覺得別宮無聊,朕來陪你打發時間就是了。”

    喬亦柔:“……”說得好像他們就沒天天膩在一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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