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靖名一事暫且告一段落,暗衛們在山中發現的兩個根據點皆人去樓空,一切似乎才剛剛開始就結束。

    別宮恢複安寧,靜婕妤傅禦醫的事兒雖引起過一陣唏噓,但就隻是唏噓而已,很快再無人提及……

    日複一日,中秋節在炎熱中到來。

    團圓的日子,雖在行宮,氣氛卻依然濃厚,齊毓玠派人去皇宮將太後接來,待兩日後,一起提前擺駕迴宮。

    叫上齊巒,四人在承陽苑用膳,分食團圓餅,其樂融融。

    晌午後,趁齊巒午睡,齊毓玠在太後那兒得了允,帶著喬亦柔下山。

    二人換了便裝,從南門離開。

    “騎馬?”喬亦柔望著係在樹樁上的烏黑駿馬,她側眸看著陛下,“隻一匹?”

    “朕擔心你騎術不佳,這山路崎嶇不平,等你慢悠悠下山,天都黑了,所以朕就多費些氣力勉為其難捎著你罷!”

    天都黑了豈不是正好去河畔看花燈?喬亦柔癟了癟嘴,沒迴話,她環顧周遭,認真問,“陛下,暗衛會同行吧?人手足夠麽?”

    “足夠,而且朕相信喬喬你會好生保護朕,絕對不會像上次般親手將朕推開。”

    喬亦柔望著他調侃帶笑的黑眸,好吧,她徹底蔫了!他想怎樣就怎樣吧,那事兒是她不對,被拿捏住了把柄,她不好再挑三揀四,一匹馬就一匹吧,擠擠多大點事兒……

    大半個時辰後,兩人共騎著馬抵達洛陽城。

    將馬留在驛站,一路沿街閑逛。

    喬亦柔對繁華的洛陽城還是很稀奇的,來往行人比肩接踵絡繹不絕。梧桐縣小,不曾有這樣的熱鬧,以及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商鋪。

    “娘子喜歡這珠花?”站在攤位前,齊毓玠單手負在背後,睨著身旁頗有興致挑挑揀揀的女人,他挑了挑眉梢,十分財大氣粗,“要了。”語罷,直接將銀錢遞給鋪主。

    附近其他鋪主頓時羨慕嫉妒紅了眼,仿佛逮著了一個待宰的肥羊,紛紛爭先恐後的吆喝起來……

    喬亦柔拿著珠釵,本就被他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娘子”驚了個夠嗆,此時一張張笑魘如花的臉蛋迎來,她實在抵擋不住如此熱情的架勢,隻好抓著他手腕匆匆逃出包圍圈。

    鬧得一張臉俏紅,喬亦柔斜他一眼,到底不好意思啟齒。

    娘子什麽的,那她叫他什麽?你來你去很不成體

    統,然而相公……怎麽能喊得出口?

    眼神有些閃躲地瞥來瞥去,喬亦柔目光一頓,麵上驀地劃過幾許驚豔。

    齊毓玠隨之朝前方掃去,原是花燈。那花燈卻較為特別,甚至稱得上一句巧奪天工。旁的花燈做出惟妙惟肖的造型已是不易,這盞花燈更是精致複雜,竟是將牛郎織女帶著子女鵲橋相會的完整畫麵剪裁製作出來,尤其一對男童女童,嬌憨可愛。

    賣燈的是位中年男子,他戴著高帽,兩撮山羊胡,顧自坐在幾排花燈前看傳記。

    生意不好?

    齊毓玠詫異,這些花燈質量分明不錯。

    “想要?”齊毓玠側眸看她確實喜歡,便拉著她上前道,“店家,最上麵那盞花燈我們要了。”

    中年男子置之不理,翻了頁書卷,瞧得津津有味。

    “店家……”齊毓玠蹙眉,將銀子遞過去,“我們要了那盞花燈。”

    輕嗤一聲,中年男子終於掀了掀眼皮,他睨了眼他手裏的銀子,不耐煩道,“有幾個臭錢了不起?我們賀老板是這麽見錢眼開的人?想要花燈就得遵守規矩!這盞燈不賣。”

    兩人對視一眼,完全一頭霧水,齊毓玠正要問這不要錢的規矩是什麽,身旁一個途經的路人好笑道,“二位外地人?這賀老板啊咳咳……”他湊過來指著背後一幢大酒樓輕聲道,“賀老板是賀家酒莊的大老板,各地都有產業,有錢任性,這花燈是彩頭,贏了就能免費得到,說起來這花燈都是小彩頭,還有送銀子送寶物的呢!喏,兩位若有興趣,去酒樓參加就可以,不過要進去首先得付茶水費。”

    齊毓玠道謝,心想這賀老板頗有生意頭腦,哪怕隻進去瞧瞧熱鬧也賺了不少,再點些酒菜,一天便能賺個盆缽體滿。

    “娘子,咱們瞧瞧?”齊毓玠收迴視線,側眸望著她戲謔道。

    喬亦柔忍住這個稱唿帶來的酸麻感,頷首,畢竟她對這盞花燈真的很感興趣啊……

    兩人入內,瞠目結舌。

    酒樓正中臨時被改成擂台樣貌,上麵一群男人在……鬥雞。

    關鍵二三樓搖旗呐喊的看客還不少,個個麵紅耳赤情緒澎湃。

    喬亦柔匆匆掃了一眼,覺得不對頭,重新朝東南方位定睛一看,我的娘,那二樓舉著拳頭喊得興起的不是錢大人麽?就是那個一路把她推上來送入皇宮的罪魁禍首!好啊,終於讓她逮了個正著。

    深吸

    一口氣,喬亦柔恨得牙癢癢。

    周遭嘈雜,齊毓玠腦仁疼。

    但想著那盞花燈,他忍了忍。

    她不是喜歡麽?這麽久,他倒是少見她有喜歡之物。

    隻是……鬥雞?

    齊毓玠抽搐著眼角往後避了避,難道不該是吟詩作對猜燈謎,這酒樓怎麽那麽搞笑……

    “還有最後五位,半盞茶的角逐,剩最後五位壯士爭奪這一個名額,努力啊,興水街麗安鋪有錢難求的一整套胭脂水粉,風靡洛陽,一經推出三天售罄,連宮裏喬賢妃娘娘想要也沒有咧!”

    頗具煽動性的一番話明顯起了效果,二三樓的夫人小姐雖含蓄,眸中卻簇起星光,儼然對這個彩頭十分向往。

    喬亦柔斜了眼身側同樣怔住的齊毓玠,好窘啊!她什麽時候想要這麗安鋪的胭脂水粉了?

    她表情委實可愛,一時沒忍住,齊毓玠輕笑出聲,他帶她去尋空座,順勢攔住一位小廝,問,“贏取花燈的比試什麽時候開始?比什麽?”

    小廝笑眯眯掃了眼兩位穿著打扮,雖不特別名貴,卻是上好的料子,而且氣度不凡。他駐足步伐,好脾氣道,“應當是快了。不過比試規則不一定,這所有比試都是咱們賀老板一時興致,他想看什麽就比什麽,沒有絲毫規律可言。”

    好任性!齊毓玠抽了抽嘴角,他堂堂一國皇帝,總不能上去鬥雞吧,誰知道這一顆顆人頭裏麵有無朝中官員,他要輸了,豈不丟臉丟大了……

    “女子能參與比試麽?”喬亦柔不知他心中所想,眼睛晶晶亮,躍躍欲試追問道。

    “自然可以。”

    談話間,鬥雞比試結束。

    下一輪比試的規則是參與者不能笑,誰能憋到最後,就能得到二兩銀子。

    這不算小彩頭了,而且規則簡單,惹得黑壓壓一票人爭先恐後的報名參加,氣氛升至全場最高點。

    喬亦柔坐在角落看那些人憋笑看得津津有味,她就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什麽吟詩作對猜燈謎,多沒意思呀!

    齊毓玠:“……”他覺得他整日悶在皇宮都快跟不上潮流了,或許應該多出宮微服私訪?

    這輪“不準笑”後,又經過兩輪無法用言語表明的荒誕比試後,花燈的彩頭來了。

    規則是……吃麵。

    半柱香之內誰能吃完更多的麵條,就算贏。

    喬亦柔擼了擼袖擺,要起身去報名,齊毓玠一把將她扯住,急道,“你先瞧瞧,完全都沒女子上去參與比試。”

    “陛……”不服的開口,喬亦柔立即意識到差點說漏嘴,她皺鼻道,“你、你瞧不起女人呀?”

    “這話從何說起?”蹙眉,齊毓玠餘光瞥見零零散散不少人已經上場,都是些胖乎乎看起來食量很大的男人,他輕咳道,“你上去,全場人都得盯著你瞅來瞅去。”

    “我長得很醜麽?見不得人麽?”

    “哪兒是,就是太見得人了。”齊毓玠想著就有些不適,吃那麽多碗麵,而且她吃起東西來本就比一般人好看,一堆壯漢裏頭,不都盯著她瞧?齊毓玠抹了把額上冷汗,他也豁不出老臉去參加這吃麵大賽,隻好訕笑著打商量道,“咱們別要這花燈了,為夫給你翻遍整個洛陽城,定找出一盞比這精致百倍的花燈出來如何?”

    話畢。

    旁側“噗嗤”一聲笑。

    一個看熱鬧的公子見他們目光瞥來,搖著折扇忙道不好意思,“抱歉抱歉,這位兄台,不是我故意要笑你,而是你翻遍洛陽城,還真找不到一盞比‘團圓’更精致的花燈,隻怕皇宮裏頭都沒有哦!此乃知名匠工王懿德花費一整個月製作而成,雖在平民百姓眼底不值錢,可在文人雅士尤其姑娘們眼中,卻是一盞不可多見的精致工藝品。你瞧,上去參與比試的都是如兄台這般想博妻女一笑。”

    喬亦柔本來都要被齊毓玠的話打動了,聽了這番話,登時改變主意,她附到他耳畔悄聲道,“臣妾想去,陛下你瞧,那錢大人居然都敢上去,不行,臣妾一定要上去嚇唬嚇唬他。”

    酒樓裏聲息不止,她身子緊緊貼過來,粉唇幾乎觸到他耳廓,濡濕的暖暖潮意撲來,壓低的嗓音顯得軟糯黏唿,更像是在撒嬌,攪得人一陣心猿意馬。

    什麽錢大人?齊毓玠偏頭望入她生動的眼眸之中,怔了一瞬,他無奈道,“罷了,還是為夫上吧。”

    喬亦柔:“……等、等下。”就他吃東西那慢條斯理儒雅的樣兒,千萬別想不開啊!

    可來不及阻止,他已經用手擦了擦牆壁往臉上抹了兩道灰上去了……

    喬亦柔又想笑又想叫他迴來。

    “你相公身體看著不太壯實,能行麽?”方才“噗嗤”笑的公子忽然偏頭問她。

    喬亦柔輕咳一聲,有些聽不得這話,她咕噥著不悅道,“比你行就行!”

    “噗嗤”笑公子:“……”

    這一打岔,比試都要開始了。

    喬亦柔站起身,她擔憂地望著束手束腳坐在倒數第二個位置上的齊毓玠,緊緊抿唇,哎呀,就說他逞什麽能嘛!

    小廝送來一碗碗麵條堆起來,麵條上擱著牛肉蔥花,居然還挺好吃的樣子。

    咬住下唇,喬亦柔顧不得什麽錢大人銀大人了,他是皇帝,若吃出個什麽問題可如何是好?喬亦柔緊張地往前挪了幾步,悄悄朝他招手,示意他迴來。

    那花燈,不要了還不成麽?

    餘光不敢放肆地掃了一圈,沒見著什麽認識的人。但齊毓玠仍不敢掉以輕心,他自始至終垂著頭,保住最後的一絲絲尊嚴。

    坐都坐上來了,此時放棄豈不更丟人現眼?

    他朝一直衝他使眼色招手的喬亦柔搖了搖頭,僵坐著不肯走。

    哎呀,這人太不聽話……

    喬亦柔氣死了。

    一聲鑼響,比試開始。

    十二位參賽者頓時埋頭抱著大碗開始唿啦唿啦吃麵。

    錢廣緣是為自己那五歲的女兒來的,他家夫人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好不容易來個女娃,全家都當做寶,小囝囝一聲“爹爹想要燈燈”,他就顧不得想那麽多,硬著頭皮上了場。大口大口扒著麵,不經意抬眸,滿嘴麵條都忘記咀嚼了。

    哎喲喂,那人,那穿一身鵝黃色衣裙的女人……

    救命恩人啊,陛下的喬賢妃娘娘啊!

    咦,她這一臉焦急地盯著比試現場做什麽?錢廣緣好奇地扭頭,跟著她視線望去,嚇得一碗麵都差點吸進鼻子裏。他是個小官,上朝都站在列隊末尾,尋常沒機會在陛下麵前找存在感,先前喬賢妃大放異彩那段時間,他恰巧去閩南辦差,迴來才知道當初生澀的喬家姑娘居然這麽牛叉?這是玩轉後宮的節奏啊,就連陛下都……

    天呐!

    陛下竟然為了一盞花燈來比賽吃麵?好歹也去比試點上檔次的東西嘛,譬如吟詩作對猜燈謎?

    叫苦不迭,錢廣緣哪兒還有心思再吃,他有能力贏也不敢贏,更何況他……也沒這個能力!

    一顆心揪起,錢廣緣操心至極,哎喲喂旁邊那位壯士你知不知道誰在跟你比試?你還吃那麽快?存心找死是不是?他麵目擰成一團,一腳踢了踢旁邊吃得最快的那位壯士,擠眉弄眼讓他慢點兒,讓陛下贏啊啊啊啊……

    “找屎?”壯漢濃眉厲眼,口齒不清,一嘴麵都差點噴到他臉上。

    錢廣緣頓時慫了,嘖,咋好心沒好報呢!他縮著腦袋閃開,偏頭望著另頭吃得偏儒雅的陛下。跟其他人相比,盡管陛下已經吃得很快了,但還是太儒雅了,這麽吃下去,怎麽可能贏?真是急死他了!

    喬亦柔也是這麽想的。

    但他都吃了滿滿五大碗了。

    又滑稽又搞笑又讓人覺得難受,不忍再看,卻控製不住地抬眸鎖定他的樣子。

    他應該沒這麽狼狽過?嘴角都是油漬,也顧不上擦擦!

    一盞花燈而已,她應該自己上去的,哪怕胃撐得難受很難受,或許也會比此刻的心情好很多?她現在的心情啊……就是想哭卻哭不出來,很想給他擦擦臉上的斑駁。

    時間一點點逝去。

    大部分人已經吃不動了,都倒在椅背攤著肚皮暫停休息。

    逐漸,隻有兩人仍在慢慢地吃。

    一位是錢廣緣身邊的壯漢,一位則是齊毓玠。

    壯漢明顯是在勉力支撐著,雖然在往嘴裏塞麵,但動作幅度非常緩慢,而另一邊,齊毓玠的速度對比之前,並沒有慢很多。

    “這哪家的公子?怎麽不曾見過?模樣兒真俊!”

    “就是,方才還不覺得,此番看著,竟不比洛陽四大公子皮相弱,而且吃麵的樣子煞是好看!”

    “是呀是呀,他這麽賣力吃麵一定是為了那盞花燈吧?聽聞參賽者裏頭有五六位都是為博吳家大小姐一笑,才紛紛親身上場或者重金拜托別人,不知這位……”

    什麽吳家大小姐?

    喬亦柔皺眉盯著聚在一起支支吾吾的兩位姑娘,麵色沉悶。

    許是她一直盯著,兩位有所察覺地抬眸看她,其中紫衣姑娘不大好意思了,試探著問,“這位年輕夫人怎麽了?可是認得場上那位公子?”

    “自然認得。”喬亦柔雙臂環胸,本不準備理她們,可想著又有些不舒坦,她抿了抿唇,忍住窘迫,飛快而清晰道,“是我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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