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出口,他卻萬萬做不出來這等毫無風度之事。

    齊毓玠厲色再瞪她一眼,將剛找著的那麵帕子用力扔到她懷裏。

    他動作精準,因心虛,喬亦柔便將那帕子伸手接住了,彼此配合的正好。她抬眸小心翼翼朝他笑了笑,格外諂媚,這種表情,她跟伺候在齊毓玠身邊的那些老小太監們學的,尤其那太監總管李久,經常腆著副笑臉說著膽兒大的渾話,也少見陛下生氣,想來此招極其好用……

    輕哼一聲,齊毓玠沉著臉下榻,心中鄙夷,不學好偏學壞,真是沒前途。

    他視線在寢殿四周掃了掃,最後在偏角針線籃子裏找到了一把剪刀,將之拾起,擱在掌心掂量了下,他滿意地折身重新迴到床榻邊。

    喬亦柔怔了怔。

    她盯著他手裏那把剪刀,堆出來的假笑登時凝滯在唇畔。

    昨晚他並未對她動手,喬亦柔自以為躲過了劫難。

    可——

    眼下又是什麽情況?

    喬亦柔莫名覺得他神色陰騭,嘴角像是在笑,獰笑,透著股不懷好意的意圖。

    齊毓玠:“……”天生嘴角上揚怪他咯?

    他諷刺地勾了勾唇,有心想嚇她一嚇,可早朝時間耽誤不得,遂不耐煩地撩袍坐到床沿,攤開手掌冷哼道,“把你手給朕,還有帕子。”

    “陛下要帕子作什麽?”喬亦柔娘親早逝,無人與她講述男女之事,她雖偶爾瞧瞧雜書,可那些風流的形容詞她卻無法對號入座,像野史裏形容前朝發明“任意車”的昏庸皇帝,那些個香豔之詞她都一知半解,亦不懂女子初次都要出血。加之她心中早把齊毓玠當做了荒淫無度的皇帝,思緒便一發不可收拾的往邪惡的地方想去,這帕子與平常女兒家用的帕子並不一樣,沒有花色,更長更寬些,不像日常攜帶的款式,倒覺得拿來束縛住女兒家手腕或腳踝堪堪合適。

    齊毓玠垂眸,揉了揉眉心,他都快被她氣笑了,這麽毫無證據的編排他,她良心真的都不會痛麽……

    “朕取你幾滴血用用,怕疼麽?”不待她迴答,接著挑眉生硬道,“怕也無用,快伸過來,朕若是待會早朝去晚了便拿你是問。”

    他一下子兇神惡煞的,喬亦柔反倒鎮定了。

    以暴製暴她都很痛快,最怕的是對方弱得跟隻兔子一樣,她一擊就潰,整的她故意欺負弱小似的。

    豪爽地將手擱在他掌心

    ,喬亦柔心中不知他打著什麽主意,隻好警惕著靜觀其變。

    她手真小。

    齊毓玠莫名覺得在這細膩瑩白的指腹上劃開一刀,像是破壞了美感,教人格外於心不忍。

    搖了搖頭,他格外於心不忍的輕輕在她食指指腹上劃了一刀,霎時幾顆血珠沁出……

    用帕子捂住她指尖,齊毓玠見她隻最初吃痛般地蹙了蹙眉頭,如今倒是沒了痛苦的表情。也是,他心口都挨過刀子,就這點兒傷口,若哭哭啼啼佯裝柔弱,留在他身邊又有何用?但不知為何,齊毓玠就是想多嘴與她解釋幾句,“朕乃九五之尊,身旁總有許多雙眼珠子盯著,有些事情終是不便,容易惹得那些閑人們小題大做,一來二去牽扯許多煞是糟糕。”

    “哦……”雲裏霧裏睜著雙懵懂的眼睛睨他一眼,喬亦柔低眉收迴手指,翻來覆去瞅,已經不見血了。

    齊毓玠悶吸了口氣,心中覺得有些堵。

    他在跟她解釋好麽?可卻如對牛彈琴一般,令人憋屈感覺自作多情得很。

    他猛地拂了拂袖擺,拾起榻上染了血的帕子,走到桌邊用茶杯裏的隔夜茶漬糊了糊帕子,將殷紅血跡往下壓去幾分明度,丟到一旁,喚人進來洗漱。

    一溜煙兒太監宮女們瞬間魚貫而入,進來開始侍奉。

    穿衣,淨臉,有條有理,毫不紊亂。

    李久站在一側不太敢朝床榻上的喬貴人看,餘光微瞥間,隻見縹緲薄紗下她歪坐在床頭,薄被遮住春光,給人的感覺有些慵懶愜意。他挺無語的,就覺得喬貴人真跟個木疙瘩似的,您剛承了寵怎麽就這麽不上道呢,過來給陛下穿穿衣裳固寵啊,哎,個榆木疙瘩,好在陛下昨兒晚上真正做了迴男人,他可真真兒放心了,放心了啊!

    難掩喜悅的見嬤嬤把帕子放入木盒,李久默默想,不止是他,稍後太後知情後隻怕也要喜得合不攏嘴了……

    很快梳洗妥當,齊毓玠頭也未迴地徑直出了景仁宮偏殿,前去上朝。

    招搖的大批人馬終於走空,喬亦柔滑溜迴被子裏淡定的繼續睡迴籠覺。

    她閉著眼睛,輾轉著翻了個身,嘴角始終掛著無法掩飾的笑意,太幸運,虧她之前連視死如歸的勇氣都拿出來了,哎,若日後運氣亦能一如此番豈不美呆了?

    恭送陛下後,景仁宮殿內的奴才們個個眉梢都染著喜慶,自覺跟著小主子沾了光,行動間步伐輕快許多。

    杏春料想娘娘昨夜應該是被陛下折騰厲害了,尋常這個點,她都已經醒來開始著手準備去慈寧宮請安,此刻卻疲憊不堪的沉睡著,小臉兒氣色不大好。

    知她位份不高,所以才萬事謹慎。杏春便靜靜在床榻候了須臾,待不能再延誤後,才上前輕聲喚她,“娘娘,時辰再拖延下去隻怕待會請安會有些倉促。”

    聽見提醒,喬亦柔睫毛顫了顫,睜開雙眼,她迷迷糊糊“嗯”了聲,擁著被子起身……

    因著多睡了會兒,她去慈寧宮稍微比尋常晚了些。

    到時除卻靜婕妤,其它二宮的三位妃嬪已經坐在殿內下首,正在陪太後用茶。

    喬亦柔請了安,便覺太後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怎麽說呢,像是殷切的意味過於濃厚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她意會錯了,太後怎麽殷殷切切地瞧她?

    賜座後,喬亦柔忐忑地吃了半盞茶,簡直坐立不安。四麵八方的視線都像是有意無意的集中到她身上,怪瘮人的,她心中驚疑不定,飛快覷了眼緊挨著太後坐在上列的麗妃,今晨她才聽說,原來昨夜陛下到她寢殿來前先去了麗妃那兒,眼下麗妃手上就包裹著白色紗布,似乎傷得不輕。

    她們一個個侍寢後都傷著了,就她好好的,喬亦柔心弦緊繃,生怕被別人發現她還好好的後招受一波羨慕嫉妒恨。

    太後一向並不為難她們,今兒留她們的時間卻是比往日久了許多,大概心情很不錯,一炷香後,太後便笑著將她們放行。

    喬亦柔跟著妃嬪末尾,垂眸離去。

    一路上,無人開口說話,喬亦柔抿唇,因著她唯有指腹被齊毓玠劃了條小口子,這傷幾乎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實在拿不出手,她怕她在妃嬪裏麵太過不合群,隻好佯裝腰酸背痛,無聲表示她的傷勢可都藏在衣裙下,並非露在外頭,她其實和她們一樣可憐一樣淒慘的。

    自覺此計可行,畢竟她們總不能扒開她衣服一探虛實吧?

    喬亦柔一路慢行,她故意扶著腰,神情流露出痛苦之色,仿佛每走一步都像用盡了畢生氣力……

    麗妃與鍾粹宮兩位行在前頭,幾乎都快控製不住體內的殺氣,恨不能一巴掌把後麵那個女人拍到半月湖裏去。

    她們並未順利侍寢,但這個喬貴人顯然是被陛下臨幸了,瞧太後方才那般大喜的神情,再瞧她此時這番矯揉造作的走路姿勢,這不是故意折辱人麽?炫耀是麽?諷刺她們是麽?

    再多看一眼真

    的就要憋不住了,唐鈺兒與張元嬪不約而同加快速度走得飛快,就連腳上受了傷的江貴嬪都麵無表情的靠在婢女身上盡力與她拉開距離……

    喬亦柔巴不得呢,她們走光光了她就不用繼續偽裝。

    眼見她們麗影即將消失在視線,喬亦柔剛鬆了口氣,身後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喬貴人,請留步。”

    側眸去看,原是太後跟前的姚嬤嬤。

    駐足,待她請安行了禮,便從袖口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雙手呈給她,低眉笑著道,“喬貴人,太後知您昨夜侍寢後身子有些不適,特地讓奴婢跟過來交給您,此物早晚各一次抹在那處,不出幾日便可徹底痊愈。”

    一頭霧水的謝恩接了賞賜,喬亦柔將藥膏捏在掌心,心想,她算不上真正侍寢了吧,還真是愧對太後的體恤,她定是見她身子狀似有傷才特地送來的?

    “貴人,陛下年輕氣盛,有些……”欲言又止,姚嬤嬤露出“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眼神,“貴人習慣就好,這可是旁人盼都盼不來的恩寵呢,太後方才還跟奴婢念叨,說您果真是有福氣的人……”

    “嗬嗬”幹笑了聲,喬亦柔有問有答的與姚嬤嬤說完話,更暈了。

    兩相分別,喬亦柔打道迴府,姚嬤嬤則迴慈寧宮複命。

    慈寧宮內。

    心情甚好的又斟了杯茶淺淺啜著,太後見姚嬤嬤迴來了,笑著問,“送到了?”

    “迴太後,奴婢親手交到了貴人手上。”

    “那便好。”太後眸中笑意更甚,她本來已經沒了指望,不曾想竟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喬貴人真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隻是心中到底存了幾絲疑惑,陛下若有舊疾,又如何與她行房?微微皺眉,她放下茶盞,若有所思道,“讓小福子去看看陛下下早朝了沒?若下了就讓他去跟禦前伺候的李久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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