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問題又迴來了,從這封國書就可以看出西戎對於此次出使的重視。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他們總不至於大老遠跑一趟就是為了日常問候吧!蕭侯看著那兩行金字,笑得別有意味,永為兄弟?

    衛潛沉吟了一會,覺得還是親自把宴會上的事情告訴她比較好,免得人多口雜反而傳得邪性了。“此次來訪的不止是西戎的二王子赫連固,還有他的胞妹,赫連姝。”

    蕭錦初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出使外國還有派公主來的,西戎的民風是不是太開放了一點?而且她是不是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來著……

    衛潛靜立在樹下,桂子同樣落在了他的衣襟、肩頭,如同給玄色的禮服加上了黃金的配飾。一個閃念,蕭錦初脫口而出:“就是那個以美貌聞名的四公主?傳說西戎想把她嫁去北狄的那個公主?”

    這個總結無疑是很恰如其分的,所以衛潛也就點了點頭:“就是她!”

    “所以她不去北狄,來這裏做什麽?借道?”從這個極其不靠譜的揣測,衛潛很直觀地感受到了蕭錦初此刻的思緒混亂程度。

    他歎了一口氣,接著說:“宮宴之上,這位四公主當眾唱了一首曲子,塗山氏的歌謠。”

    塗山氏啊……蕭錦初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曖昧起來:“禹三十未娶,行到塗山,是吳越春秋裏記載的那個塗山氏嗎?”

    “就是那個塗山氏。”衛潛的表情紋絲不動,他在等著蕭錦初說破。明明是樁很簡單的事,他就是想讓她明白西戎此次來使的用意,但是內心深處隱約又有個念頭,希望她不要那麽明白。

    這樣矛盾的心理,蕭錦初體會不到。她現在滿心隻剩下震驚,震驚於曾經的一語成箴。“西戎未免也太心急了,塗山氏……居然在國宴上賣弄聰明。大禹一直到三十未曾娶妻,直到在塗山見到了白色的九尾狐,認為這是吉兆,故而娶塗山氏為妻,成就了一段佳話。赫連氏是想與師兄聯姻,希望你娶赫連姝為後!”

    衛潛沒有說話,是啊,的確是太露痕跡了,但也不失為一個聰明的做法。就算這樁婚事最終被他拒絕,傷的也隻是赫連姝的顏麵,與西戎關係不大。與一國的氣運相比,小兒女的心事又算得了什麽。

    “師兄,你準備如何迴應?”蕭錦初想了一想,神色很是嚴肅。

    “北狄傳來消息,拓跋氏同意聯姻,但要求在公主的陪嫁中加入八座城池,但赫連永沒有答應。”衛潛沒有直接

    迴答蕭錦初的問題,而是說起了這段前因。

    蕭錦初又掃了一眼那封國書,不無嘲弄地道;“我想也是,赫連永再敗家,總不至於拿著祖傳的江山送人。”

    所以,在聯姻失敗後,麵對北狄這個強悍而野心勃勃的鄰居,西戎隻能尋求與中原的聯合。單憑一紙互不攻伐的盟約是不夠的,聯姻依舊是最好的出路。蕭錦初很想問問衛潛,那位公主是否真如傳說中那樣美麗,卻終究沒有問出口。

    這是國與國之間的締約,權衡的是國力,是武備,是財政。偏偏與衛潛這個人無關,哪怕他是個傻子,隻要他是中原之主。自然,也與赫連姝無關。

    “如此,我該恭喜師兄了……”沉默了半晌後,蕭錦初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聲音。“塗山氏為大禹生了一個好兒子,開創了夏朝四百年的基業。若赫連姝真能應了這個征兆,某些人可就再也鬧騰不起來了。”

    西戎的嫡公主,這樣的身份足可以做得衛潛的皇後,甚至是未來的太後。蕭錦初以為自己會高興的,亦如從前每一次聽說後位選定時。

    但是並沒有,她隻覺得心好像空了一塊,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奪走了,而她還不明所以。

    “哪裏就有你說的那麽長遠了,”她聽到衛潛在說話,依舊平靜無波,如冷冽的溪水流過。“兩國聯姻事關重大,這裏頭的糾葛不是一時半會能厘清的。倒是你的事,該抓緊了。”

    “我的什麽事?”蕭錦初茫然地抬起頭。

    衛潛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出,她是真地忘了,還不是裝的。“自然是你的婚事,正月裏我對你說的話,你大約早就當耳旁風了吧!如今半年之期已過,你可有什麽話說?”

    她的婚事啊……蕭錦初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這個話題是怎麽從師兄的婚事說到自己的婚事的,想了半天也隻能迸出一句:“但憑師兄做主。”

    恍惚中,她好像又聽到了師兄的歎息聲,由他做主不好嗎?反正從小到大,她都是照著他的意思長到了如今的歲數,並沒有什麽不好。這一迴也聽他的又何妨,反正她的師兄是不會害她的。

    “之前我替你擇了齊皋,你就不滿意,一直想解除婚約。我後來想想,除去身份樣貌,你倆的性情確實差得有些遠。雖然這話對他不起,但我還是得說幸虧你們最終沒有成親,否則也隻是徒增了一對怨偶。”衛潛的聲音呈現出一種難得的溫柔,混合著桂花的香氣緩緩彌漫開。

    “這一迴,我總想著能替你尋個如意郎君。不一定要身份尊貴,但能與你談天說地,花前月下。也能一同彎弓射獵,並轡而行。你才二十五歲,往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個人是要與你相互扶持,白頭偕老的。雖然我一直催你成親,但並不是想讓你隨便嫁個人就算了,總要選一個你喜歡的……”

    在蕭錦初的印象裏,衛潛還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這樣長篇的話。她從來不知道,師兄在背後為她考慮了那麽多,可以說是盡心竭力。這甚至讓她覺得眼前的師兄很陌生,那個活在雲端的陛下從神壇走了下來,就像一個普通的兄長,為自己未嫁的妹妹而操心。

    他的每一種假想,每一種的期盼聽來都無比美好,隻是近乎像在托孤。如此沉重的心意,她該怎麽承擔,又該如何迴應。

    衛潛今日似乎感慨頗多,打開了這個話頭就停不下來:“其實,我這一陣常在想,也許當初就不該利用你的婚事去賺彭虎那點兵馬。想來都是這個頭開錯了,才讓你的姻緣波折至此。否則,你也早該做阿娘了!”

    這話蕭錦初就不愛聽了,當即反駁道:“那點兵馬?足足兩萬之數呢!想咱們闊起來也沒幾年,還不至於轉頭就把我這點微末功勞給抹了吧!”

    想當年也是真的慘,堂堂一州刺史,又是皇子,卻被少帝逼得不得不自己想法子補充兵源。彭虎就是在這個當口撞上來的,他是少帝的親信,打的什麽主意他們自然知道。以蕭錦初的想法,為了兩萬兵馬就算真要嫁他也不算虧了,何況隻是假意定個親呢!

    被她這一打岔,衛潛有些無奈:“又胡說……”

    “師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這計是咱們一同定下來的,彭虎既然敢覬覦我,就別怪我下手狠。就算因為這個,背上個克夫的名聲,我也樂意。”這一番話蕭錦初說的斬釘截鐵,全是發自肺腑。

    就算再來一次,她也依然會選擇同樣的做法。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衛潛很快就能登基為帝。二萬兵馬放在如今她可以不當迴事,但在當時就關係著存亡,豈是個人的名聲可以比的。

    其實不用說,衛潛一直也是知道她的心思的,但越是了解就越是感到痛心。蕭錦初若是沒有在東郡王府長大,也不會缺吃少穿。可以像個普通的閨閣女子一樣嫁人生子,更犯不著在戰場上拚命。而他除了些虛無縹緲的爵位富貴,還能給她些什麽?

    “往事不可追,咱們還是說眼前。”衛潛強行按捺下心中的起伏,繼續語氣平緩

    地說道:“我旁觀了這些日子,你對楚向瀾的印象似乎不壞。他的人品和醫術是信得過的,要說不好,就是家世有些複雜,但如果你願意也不算什麽大事……”

    衛潛在提到楚向瀾的名字時,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複雜情緒。他曾經暗地想過,也與安素聊過,卻從未當麵與蕭錦初談過這個人。她會怎麽說,是如同以往每一次的反對,還是……

    “我願意,”很直接地打斷了師兄的話,蕭錦初看著衛潛微微有些錯愕的臉龐,很爽快地又重複了一遍:“我願意!”

    “其實我想過,像我這樣混世魔王的脾氣,又出身行武。就算是軍中的同袍,也沒幾個人能忍得了的。”

    見衛潛的眼中浮現出了不讚同,蕭錦初趕緊舉起手:“師兄,你先聽我說完……”

    “在戰場上,我是主將,自然說一不二。在朝堂上,我是新平侯,也必須有自己的立場和想法。但是身為男子,大約寧可娶一個唯唯諾諾的女人,也不想娶一個太有主見的妻子吧!”蕭錦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其實一直都明白,也因為明白,才越發不願將就。

    “楚向瀾……他是個醫者,也不為家族所看重。與他成親的話,會少很多麻煩。而且,我們也算談得來吧!”說到這裏,蕭錦初頓了頓,想起那個男子所吟誦的詩句:色同心複同,藕異心無異……

    所以,“你毋需擔心,這樣的安排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

    蕭錦初說完了,就像多年前一樣,站在衛潛麵前等著他訓示,然而衛潛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她分析得很有道理,就是太有道理了,讓他挑不出毛病來。

    “既然如此,”衛潛隻覺嗓子有些幹澀,但仍然把要說的話強撐著說完了。“等我先問問楚向瀾,就擇個日子賜婚。婚後你們住在侯府,我想個法子,把楚遠調去外任,也免得你去看那兩口子的臉色。”

    “這能行嗎?”蕭錦初原本猜著他會給楚向瀾升官,卻不料是要動老子。

    “有什麽不行的,外放給他升一級就是了。”衛潛無意對她說得太深,楚向瀾這樣尷尬的身份,就算他想抬舉,也不可能一下越過鴻臚寺少卿。要想擺脫楚遠的控製,唯有這個法子才是釜底抽薪。

    蕭錦初還欲說什麽,隻見一個小黃門從式乾殿的方向疾步而來,一邊走邊口稱:“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大禹生活的年代,曆史與神

    話往往交織在一起。傳說中的塗山氏女嬌是一隻白色的九尾狐,大禹則能變成一隻熊開山。撇開這些神話色彩,女嬌念出了中國曆史上的第一首情詩:候人兮猗,被稱為南音之始。而他們的兒子啟,就是夏朝的開國君主啦!

    花式用完了,隻好賣萌求點評,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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