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換了身衣服才去見義父。段洪氣沒消,但也沒罵人,隻冷冷瞪了他一眼,壓著怒火道:“那個姑娘,我讓人把她送到丁一那兒了。”

    黑熊不鹹不淡嗯了一聲。

    段洪不滿地盯著他:“你打算怎麽辦?”

    “先關著吧。”黑熊道,“我與二叔商議過了,與其毫無頭緒地找,不如直接與她攤牌。”

    “這事他跟我談過了,眼下也隻能如此。但是我問的不是這個!”段洪怒道,“我問這姑娘,人好好一孩子,你就想這麽白白糟蹋了?誰教你的強占民女!”

    他什麽時候糟蹋那個膽小鬼了。“我什麽都沒做。”黑熊說。

    “夜裏睡一張炕還什麽都沒做?”段洪氣得直想揍他,“石頭都聽到了,你還不承認!敢做不敢認,我就是這麽教你的?”

    黑熊轉頭看向石頭。

    石頭戰戰兢兢地看著老大挨罵,本就內疚得不行,這會兒被他一瞪都快哭出來了,哭喪著臉說:“老大,我不是故意出賣你的……”

    “你聽到什麽了?”黑熊擰眉。怎麽都沒想到冤枉他的原來是他忠實的小跟班。

    “昨天夜裏,她在哭……”石頭低下頭,幾乎把自己縮成個蝦,“又哭又叫……”

    黑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抬手想揍他又忍住了,強壓著脾氣解釋道:“她被鬆鼠嚇哭了,我沒碰她。”

    被鬆鼠嚇哭,嗬!段洪冷笑一聲,坐在太師椅上,神色肅穆地盯著地麵,許久沒有說話。

    二當家在一旁打圓場:“大哥,黑熊是我們親手帶出來的,絕不是那種沒有擔當的人,興許這其中真的有誤會。”

    段洪沉默了片刻,冷聲道:“能有什麽誤會?即便他沒做什麽,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被擄到咱們這兒,清譽哪兒還保得住?”說著又狠狠瞪了黑熊一眼,“更何況被他關在屋子裏,同床共眠,他若不負責這姑娘一生就毀了!”

    段洪急火攻心,再次猛咳起來,二當家連忙上前為他順背。咳完了,段洪深深歎氣:“教他做出這種強盜事來,日後我有何顏麵去見王爺。”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二當家詫異抬頭,看了黑熊一眼,麵露難色,“可……”

    黑熊光明磊落地站著,麵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一時間幾人均沉默下來,隻剩弟子們練武的吆喝聲遙遙從校場傳來。

    半晌,黑熊忽然開口道:“你若

    想讓我娶她,我娶她便是。”

    他心中隻有未竟的大業,從未想過,也並不在乎,要娶個什麽樣的妻子。若是那個女人也無妨,他並不排斥。

    ……

    薑艾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早便被轉移,到了一個滿是藥味的地方。一個白胡子老翁,是幫她包紮傷口的那個;還有一個比阿麟大幾歲的男童,機靈又愛笑,親熱地問可不可以喚她姐姐;令一個叫靜荷的年輕婦人,說奉大當家之命來照顧她。

    他們專門給她收拾了一間屋子,雖然十分簡陋,被褥很久沒曬過太陽似的泛著潮味,薑艾卻無比感激,同時也納悶不已。這是那個土匪頭子的意思嗎?她竟搞不懂他們究竟在想什麽了。

    他到底有什麽目的?為什麽三番五次與她扯上關係?先是潛進她閨房偷走嘉宥送她的玉佩,又莫名其妙去偷鬆鼠,還大動幹戈在大婚之日將她劫到這山寨來。

    薑艾百思不得其解。

    恰好靜荷燒好了熱水,用一個洗刷得很幹淨的木盆端進來,水裏泡著一條嶄新的布巾。薑艾本想泡個澡好好將自己洗幹淨的,無奈腿上有傷,沾不得水,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簡單擦身。

    “姑娘,水好了。”靜荷將水放到一張不知從哪裏搬來的破舊屏風後頭,又去插上門閂,便來扶薑艾下床。

    薑艾柔聲道謝,在她的攙扶下慢慢過去,坐在她非常貼心地擦過幾遍的幹淨凳子上。靜荷幫薑艾將已經髒掉的嫁衣脫下來,姣好的身段和凝脂般的肌膚霎時暴露眼前,看得靜荷都呆了一瞬。迴過神來連忙移開視線,洗了熱帕子給她擦背,一邊道:“現在天兒還冷,容易著涼,得動作快一些。若是我力氣重了弄疼姑娘,您就提醒我。”

    “沒關係。有勞你了。”薑艾道。她腿腳不便,能有個人來伺候,感激還來不及。

    靜荷伺候人很得力,分寸拿捏地極好,似乎極為嫻熟。薑艾好奇問了一句:“你從前是哪裏人,為何來了這裏?”

    靜荷從小便被賣到縣城一個豪紳家裏做丫鬟,不想長大後出落得有了幾分姿色,好色老爺起了色心強占了她的身子,被主母發覺後,懼內的老爺反誣陷她蓄意勾引。她一個小丫鬟哪裏鬥得過堂堂一家之主,況且無論主母相不相信,都不可能放過她。最終靜荷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丟在了亂葬崗。

    “好在我命大,沒死成,從裏麵爬了出來,遇上一個好心人,將我救了迴來。”這無疑是一段悲慘的經曆,但靜荷提

    起來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怨恨,臉上反而透出小女兒情態。

    薑艾被她的幸福神色感染,不禁也笑了起來:“然後你便以身相許了?”

    靜荷羞赧點頭:“我男人叫袁小刀,是膳堂的廚子。”她利索地幫薑艾擦洗完,拿了放在一旁的嶄新衣物來,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是我男人給我買的,還是新的,您放心穿吧。隻是料子便宜粗糙,姑娘別嫌棄。”

    “哪裏,”薑艾誠懇道,“你幫我這麽多,我真的感激不盡。”

    靜荷擺手:“您千萬別這麽說。”

    擦完身子換上幹淨的衣物,薑艾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外麵陽光並不足,但被褥實在太潮,靜荷便拿出去晾著,又勤快地將房間裏裏外外都打掃一遍。薑艾過意不去,讓她別忙活了,她卻笑著說自己閑不住。

    木通拿了自己珍藏的零嘴給薑艾吃,趴在床邊好奇地問起山下是怎麽樣的。薑艾看著他就像看到阿麟一樣,很有耐心地給他講城裏熱鬧的街市,和花樣繁多的美味小吃。

    這樣悠閑的時光實在難得,不過很快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前一日大言不慚要收薑艾當丫鬟的黑熊寨大小姐溯英。她一來便氣憤地指著木通:“你竟然背著我偷偷跟別的姑娘玩!好你個負心漢,見異思遷!”

    “不是的,不是的!”木通慌忙上前想要解釋,溯英卻一跺腳憤憤跑了,他急匆匆追了出去,留下哭笑不得的薑艾。

    中午的飯食有葷有素,比起前兩次的饅頭醃菜,已經豐盛許多。薑艾喝了藥,又讓靜荷幫她拿了點堅果,喂飽了懶懶。

    她吃飯的功夫,靜荷已經將晾過的被褥拿進來鋪好了,薑艾躺下,很快便安心地睡了過去。

    黃昏時寨裏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處,圍坐在院子裏。燃起的篝火上架著一頭肥碩野豬,另有野兔、野雞其他獵物若幹,正烤的滋滋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垂涎的肉香。二當家坐在段大當家下首,不停交談,一旁黑熊漫不經心地坐著,看著下頭眾人喝酒作樂,笑鬧聲不斷。

    隨著肉逐漸烤熟,香味愈發濃鬱,許多人幾乎按耐不住滿口生津,隻得先吃些其他小食緩解大開的胃口。

    冬日獵物難尋,黑熊寨已經有段時間不曾有過這樣的盛會,人多肉少,廚子將幾隻野雞野兔切片,先孝敬過幾位當家人,剩餘的不過眨眼功夫便被一群饞極了的“虎狼”搶食一空。

    烤至表皮焦黃的野豬終於被取下時,人群中甚

    至響起一陣歡唿,段洪被這動靜引得抬起頭,看到那一片蓄勢待發隨時準備衝鋒陷陣般的年輕人,不由失笑,搖了搖頭。轉而看到身旁的黑熊,發現他桌上的肉竟一口未動,不禁驚奇。

    黑熊一手搭在膝上,百無聊賴地喝著酒,不時將視線投過去,留意進度。廚子袁小刀已經忙得出了滿頭汗,他女人在一旁打著下手,不時拿帕子給他擦汗。黑熊看到他每次切肉都會先預留一點出來,給他女人吃。

    袁小刀親自將烤得噴香、灑了椒和鹽的豬肉送到了當家人桌上,便匆匆趕迴他女人身邊。黑熊看了他們一眼,把每樣肉都撥出一半,放在一個幹淨的碟子裏。就著酒大口將另一半吃完,他端起那個碟子起身,想了想,又拎上一壺五叔親手釀的杏花酒。

    ……

    這幾日提心吊膽耗費心神,薑艾這一趟下便昏睡到了傍晚,屋子裏已經暗下來。她喚了靜荷一聲,卻沒有迴應,外頭靜悄悄的,似乎沒人。

    也不打緊,左右她現在已經學會了依靠自己。靜荷跟她講過恭房在何處,隻是距離有些遠,她自己怕是要費些功夫。薑艾下床點了蠟燭,這才發現屏風裏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恭桶,同樣洗刷得非常幹淨。

    靜荷著實細心又妥帖。薑艾心中不免觸動。

    她挪到屏風後麵,倚在牆上,慢慢解開衣帶,恰在此時門轟地一下被人推開了——盡管有屏風擋著,薑艾還是嚇得不輕,驚唿一聲:“誰!”

    她慌手慌腳地想要拉起中褲,卻越急越亂,怎麽都穿不好。

    屏風外有低沉的聲音迴了一個字:“我。”

    薑艾聽出來了,事實上也猜到是他了,畢竟除了他沒有人問都不問一聲便那樣開門的!她氣極,一邊胡亂將衣服攏起,一邊氣惱道:“你出去!”

    那頭沉默著,片刻後響起“噠”的輕響,緊接著便是關門聲。

    薑艾僵立許久,確認人真的離開了,這才心有餘悸地重新褪下褲子……

    走出來時,她往外頭瞥了一眼,見桌子上多了點什麽,走近去看,竟是滿滿一碟野豬肉炙,和一壺醇香佳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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