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綿城一戰,因為戰事慘烈,我並未覺得時間多麽難熬;而現在,我身處荊州,雖然安全,卻也慢慢覺得日子過得漫長了。每天定時的兵士演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烽火台上望見的滾滾東逝水,和隔江相看遙遠繁華的東吳大地,以及……

    趙雲的不娶仍然是荊州城內茶餘飯後的一個談資。至於媛兒,我事先已經跟她說過了,她答應與我假結夫妻,日後我自然給她尋個好去處。不過讓我尷尬的、也令趙雲迷惑不解的是,前線的馬超給我來了一封信,信裏直接叫我靈烈賢弟,又布拉布拉說了一大堆。

    引起我尷尬的,還不止這些。

    前些日子,我給孔明帶信與巡江的趙雲。劉備在大半年前把黃權從蜀中調了來,命他與薑維屯南郡、公安,文聘守青泥要路,趙雲領四郡巡江,孔明等人坐鎮荊州城。找見趙雲時,他正從江口迴來,說是剛剛見過江夏太守,問了最近如何。孔明召趙雲入軍師府,我也多日沒見他,就一起去了。

    孔明吩咐,言最近東吳水軍有所調動,必要謹慎防之雲雲。趙雲應下,言在東吳的細作迴報這次孫權明調水軍去合肥助戰,暗是巡荊州動向。二人商談一刻,趙雲拜辭,我送了他出來。

    然而我們走了沒幾步,便聽見震天的鼓樂聲。原來是荊州一家大戶娶親,娶親的長隊綿延一整條街。我停住腳步,瞧著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身披紅錦花綢,身後不遠是新娘子的五彩紅花轎,連轎夫們都喜氣洋洋。我出神地看著,看了片刻後垂下眼睛,心裏有些酸澀。

    來到三國時代之後,我除了在匈奴那邊還是本色,到這裏已經六七年,男人倒是越裝越像了,至少沒人認得出來;至於孔明,我連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早知道了——我都懷疑他是不是也是穿越過來了,為什麽每次都占先手呢。

    難道我,要一直這樣裝下去?

    這時,一隻溫暖的手把我的手握進了手心。那隻手是我十分熟悉的,在東吳扶過我的肩膀,在漢中緊緊握過我的手,在成都抱過我的腰。我抬眼,看到趙雲溫和的黑眼睛凝視著我,唇角浮起一絲微微的笑意;他沒做聲,隻是輕輕動了動唇,用口型默默說出二字“放心”。

    我迴之一笑。

    天水郡已經得了。羌人素來以馬超為神威天將軍,此次馬超攻打天水郡,不論北魏如何派人拉攏,隻要羌人見到馬超策馬奔馳而過,他們就會立刻改變主意。現在他們在攻打隴西郡,若是隴西、安定一得,馬超就切斷了北魏與西域長史府的聯係。據說關羽攻打馮翊尚不成功,張飛、黃忠二人倒是得了襄陽、弋陽郡,北魏震動。

    半月之後,又傳來消息。馬超等人在圍攻隴西郡之時遭到慘敗,馬超、龐德盡皆帶傷,好在有鄧芝穩重在後埋伏,糧草、輜重都沒有丟失。劉備恐其有失,便命張翼引軍兩萬前去支援。

    又三月,傳來消息:隴西、安定郡破,馬超盡得二郡,又在商議向金城、武威郡進發。關羽得了馮翊、弘農二郡,劉備和魏延取了雍州大半,北魏守將不是被殺就是投降了。

    我不想形容這一年間紛飛的戰事,戰火的四處蔓延和劉備軍隊的所向披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戰爭,但我知道一點:在荊州守著,真的有些無聊。我甚至都不知道呂蒙是否還會白衣渡江,以及孫權能不能活到原來的八十歲。隻是在東吳攻下廣陵郡之後三天,圍攻河南的黃敘在信中寫道,這裏一馬平川,正好用上火炮等等,主公麾下大將戰無不克攻無不勝。

    接著三個月,沒人來信。

    沒有一封信從馬超、黃敘或文鴦那裏來。

    一個月後,法正病逝。又一月,正當駐紮雍州的劉備派人請孔明前往時,謠言又出現了,說劉備軍大敗,關羽退守弘農郡,劉備部下偏將張嶷斷後而死。孔明聞之默然,點一萬兵馬,以不到二十五的薑維為先鋒,出兵相助。臨去前他囑咐趙雲與東吳結好,謹守荊襄,趙雲應諾。而後孔明又叫了我去,道:“靈烈,主公命你也隨我前往。”

    我應下,命馮襲點齊心腹五百人,下午便要隨孔明一同出征。

    我自迴去休息時,趙雲找到我,卻一語不發。我知道他想什麽,便笑道:“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地迴來,子龍放心。”

    趙雲嚴肅道:“我聽人傳言,前方戰事慘烈,靈烈萬事小心。”

    來不及多辭,孔明、薑維與我便在下午從荊州出發,取襄陽之路星夜前往弘農郡,三晝夜衣不解帶、馬不停蹄,到了雍州城先拜見劉備。劉備當時正在看雍州地圖,麵帶哀色;孔明帶我們進去拜見了,劉備強笑道:“軍師日夜兼程,辛苦了。”

    孔明忙道不敢,又問法正之事。劉備痛道:“孝直三月前染病,而後急轉直下,藥石無效。一月前病逝雍州,吾心深痛。前日雲長被曹仁、曹休攻之甚急,不得不退守城中;魏延又被曹洪與曹真殺敗一陣,折了張嶷。”

    孔明問道:“不知如今北魏軍中,何人出謀劃策?”

    劉備道:“與益德相持不下之軍有李典、李通,還有二人鍾會、鄧艾,另曹操子曹彰;曹洪曹仁軍中謀劃之人,乃河內溫人,複姓司馬,字仲達。”孔明聞之,略有驚色;我則垂頭不語:不是冤家不聚頭!

    孔明道:“司馬懿詭計多端,吾所知也。為何李典、曹彰之輩,也可與張將軍勢均力敵?”

    劉備方欲答言,見我沉默,則勉顏笑道:“靈烈為何不言語?”

    我答道:“主公,我想問問,張將軍久戰汝南郡不下,可是因為鍾會、鄧艾二人?”

    劉備詫異道:“先生如何得知?”

    我歎道:“這兩人高才,我以前就聽說了。隻怕——徐伯伯也不一定能製得住他們。”劉備默然,過了一會兒道:“元直確實也曾來書,言此二人機巧詭詐,層出不窮。好在襄陽二郡未失,隻是長此以往,軍糧必定不足。”

    孔明與劉備商討一番,商定由薑維引軍五千,先到襄陽會合徐庶,他則留在劉備處,應付司馬懿。之後從弘農郡傳來消息,關羽兩次出戰皆不利,所幸未傷過多兵馬;孔明取了弘農附近地圖查看,陳兵河東郡的曹洪是最近的威脅,而屯兵衡陽郡的曹仁則忽隱忽現;據說司馬懿如今帶了長子司馬師前來助戰,而次子司馬昭年紀太小,仍留在許都。

    孔明算定了一策。曹仁身處要地,久留便為大患,不可不除;他便與劉備商議了,發書飛報張飛、黃忠,於十一月初四天明齊力攻打衡陽,卻命魏延取衡陽郡後小路奇襲,曹仁若是兵敗,必當為之所擒。至於弘農郡,關羽自守,隻怕被誘而出,應另與人佐之。話到這裏,二人一同看向我。

    孔明沉吟未決,劉備則說道:“請靈烈先去與二弟說孔明軍師之意,如何?”

    我應諾,而孔明麵色稍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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