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天空深邃高遠,偶爾有白雲飄過,這是一個難得的晴朗天氣,適合趕路的晴朗天氣。

    在這樣晴朗的天氣裏,似乎連路邊的茶攤兒生意都變得好了起來,趕路的人們三三兩兩的走進來,準備喝一碗粗茶再趕路。

    很快地,支在大樹旁邊的小小茶攤兒內的幾張桌子就坐滿了人。便在這時,聽得大路一旁,傳來個溫吞的聲音:“老板,你可知道離露水鎮還有多遠哪?”

    五十多歲模樣的茶攤兒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道:“這裏離露水鎮不遠了,隻要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太陽落上的時候就能夠到了。”

    “哦,謝謝店家了。”來人道了謝,往茶棚裏望了望,發現茶棚裏似乎並沒有空閑的位置,歎了口氣,轉身欲走。

    “唉,客官,您還是歇歇腳吧,要不然出了這裏,隻怕就沒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來人遲疑了一會兒,道:“好吧,那就煩勞店家,給我來上一碗茶來。”

    五十多歲模樣的茶攤兒老板答應了一聲,俯身倒茶,將茶遞到客人的手中,轉過身,站在茶棚口,一臉的儒弱,勸道:“客官,地方小些,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這時,茶棚裏的人才注意到新加入的家夥,一身粗布衣服,腰間用類似麻繩的袋子捆紮著,雖然衣服非常地不合身,但他背上的駝峰還是依稀可見。蠟黃的臉色,一看就知道是個久病的藥罐子,他忍不住地咳嗽了幾聲,疲憊之色顯露無疑。

    坐在茶棚最裏端的虯髯大漢似乎起了憐憫之意,朗聲道:“兄弟,趕路都不方便,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過來坐。”

    病夫站在茶棚口,開口道:“謝謝這位大哥,”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顯然是被虯髯大漢放在桌子上的刀給嚇破了膽,他慢慢地走了過去,仿佛兩條腿都沒有了力氣。

    晌午時分難得的微風吹過,吹得大樹上枝葉晃動,透下點點碎陽,散落到了地上。

    病夫經過艱難的步行,在虯髯大漢的身邊坐下。虯髯大漢忍不住哈哈的笑,拍了拍病夫的肩膀,道:“兄弟,莫怕,我是不會欺負老實人的。”

    病夫劇烈地咳嗽著,險些將五髒六腑都攪翻,一張臉瞬間漲成了豬肝顏色,似是在勉強支撐,他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怯懦地端起了茶,他的手有些顫抖,將茶水從茶碗中灑出,不小心地落到虯髯大漢的手上。

    虯髯大漢暴怒而起,將病夫的茶碗擲到地上,“啪”的一聲脆響。登時,茶館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剛剛還談笑的人都默默不語,為病夫捏了一把汗。

    病夫癱軟在座位上,渾身上下簌簌地發起抖來,豬肝色的臉上籠罩了一層青色,冷汗不停地躺下,他大口地吸著空氣,看起來就像不斷掙紮的落水者。

    空氣中有一聲冷“哼”劃破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改換了方向,就像有人在暗中操控的木偶人。在所有人目光的融匯點,隻見一個弱冠少年,細眉小臉,眉目間透著儒雅,一身白布衣服似乎因為趕路沾了些塵,但看起來依然潔白,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漫不經心地擺弄著麵前的茶碗,仿佛茶棚裏發生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虯髯大漢提刀在手,道:“小子,你是何人,竟也來管大爺的事,莫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少年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真是好不羞恥,爺爺我今天就偏來管管。”

    虯髯大漢怒道:“去你的,爺爺?”

    “哎,乖孫子。”少年點點頭,又道:“放心,爺爺是很疼小輩的,不會傷了你的。”

    虯髯大漢吼了一聲,少年的話還未說完,刀已來到他的胸前,在旁觀看的眾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林間有微風吹過,傳來了林間的低語。就在大家以為虯髯大漢手中的刀會穿過少年的胸腔時,支起茶棚的大樹突然一震,幾片樹葉飄然落下,掉落到少年的茶碗裏。

    眾人皆是一驚。

    少年似乎並沒有移動,依然坐在那裏,把玩著手中的茶碗,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眼角眉梢都似笑,淡淡道:“樹又與你無仇,何必如此為難。”說完,他狀似惋惜的搖了搖頭。

    虯髯大漢剛剛將刀從樹上拿下,氣得他眼角開裂,怒目圓睜,又是一刀劈下,隻見少年一劃腰就躲了過去,可是他麵前的桌子卻遭了秧,生生地被大漢一刀劈成了兩半。

    不知何時已到虯髯大漢身後的少年穩住身形,口裏喃喃道:“可惜,可惜。”目光注視著身首異處的桌子。

    虯髯大漢迴轉身,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下,竟劈了個空。抬眼竟看到少年在與病夫對飲。

    病夫坐在少年的身邊,一雙眼睛似乎已經掉進了麵前的茶碗裏,無暇注意茶攤兒裏的其他。

    少年悠然地道:“乖孫子,爺爺我已經讓了你三招,如果你再糾纏,休怪爺爺我對你不客氣了。”

    虯髯大漢暴跳如雷,仿佛整個茶攤兒都被震動了,幾步就已經又來到了少年的身前,他又舉起了他的刀,可是他突然像被符咒定身了一樣無法移動。

    茶攤兒裏鴉雀無聲,似乎連唿吸的聲音都聽不到了,仿佛大家都忘記了唿吸。少年突然露齒一笑,拋出一錠銀子,穩穩地落在茶攤兒老板的麵前,看起來有十兩的樣子,道:“老板,這是賠給你的錢。”

    蹲在地上的茶攤兒老板,將頭上的手拿下來,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銀子,似乎還沒有恢複神智,漸漸地在他木然的臉上出現了開心的笑容,口裏還不忘恭維道:“多謝少俠,多謝少俠。”

    少年站起身,將虯髯大漢的刀取下立在桌旁,道:“乖孫子,爺爺可是很疼你的,別累著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我休息夠了,爺爺要走了,乖孫子後會有期。”少年翩然地出了茶棚。

    雖然已入秋,天已漸涼,可是還是有汗順著虯髯大漢的臉頰流淌如衣裏,他仍站在那裏不動。

    其他的客人將望著少年的目光又重新調迴了麵前的茶碗。突然,茶棚裏人們的臉色都變成了青色,眼裏盡是驚懼的神情,仿佛被什麽吸進了心神。

    似乎注意到茶棚裏怪異的變化,病夫抬起了頭,看到了印刻在虯髯大漢刀柄上的蝙蝠,惟妙惟肖的刻工,讓這隻蝙蝠看來張牙舞爪,似乎隨時準備躍起吸食人血。

    眾人的心裏一陣了然,怪不得少年如此羞辱虯髯大漢,原來他是蝙蝠洞的爪牙。

    江湖傳言,蝙蝠洞是江湖上近幾年崛起的一個很秘密的殺手組織,他們的首領是雙蝠,一黑一白兩隻蝙蝠,但是江湖上鮮有人見過他們的真麵目,就連他們手下的長老們都沒有見過他們的真麵目。

    他們專接別人接不了的買賣,出手狠辣,不留情麵,江湖上好多的成名俠士都栽在他們的手裏了。因此,在江湖中流傳一段順口溜:“別人不欺自不欺,蝙蝠一來無人問,判官筆下留不住,閻王老爺不理會,不理會。”

    除了首領與組織裏的幾位長老之間不用信函通話,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以信函通話,甚至長老之間都采用信函通話,有特有的標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代號,不用真實姓名。

    通知任務的時候,是由長老通知自己麾下的殺手,而其他幾位長老是不知道的,殺手之間也從不見麵,所以,基本上除了首領認識幾位長老外,其他人都是不熟識的,連長老與長老之間都是不認識的。

    這樣的話,可以保證殺手身份的隱蔽性。但是他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卻又非常地招搖,清一色的蝠王打扮,背後是一把刀柄上刻著蝙蝠的鋼刀,事後會留下一枚蝙蝠鏢作為記號。

    對於殺手的選擇也有著非常嚴格的挑選要求,傳說很多江湖上的成名好手在背地裏都為這個組織賣命。

    總之,這是一個龐大的地下組織,有著非常嚴密的組織原則,這個組織的崛起卻並非偶然。

    關於蝙蝠洞的傳言還有很多種,隻不過這種最為恐怖,卻也不知為何隻有這種為人所熟知。

    過了一會兒,其他的客人或是歇夠了,或是喝完了茶,抑或是怕自己惹上是非,一個個結帳走了,老板過來收拾了碗,茶棚裏隻剩下病夫和虯髯大漢兩個人了。

    病夫慢慢地拿起了立在桌邊的刀,摸了摸刀柄上的蝙蝠,毫無神采的眼睛瞬間射出兩道精光,似笑非笑地望著虯髯大漢,登時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向他襲來。

    虯髯大漢隻覺得麵前的這個人和剛剛自己見過的病怏怏的樣子判若兩人,一雙眼睛無聲地盯著病夫,心下的寒意又多了幾分。

    病夫伸出手在大漢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他突然像一灘泥一樣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過了一會兒,似乎已經恢複了氣力,他忙地跪在了病夫的麵前,求饒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求大爺大人不計小人過,繞了小人這一迴吧。”

    “噔噔噔”就磕了三個響頭。

    虯髯大漢磕完頭,抬頭看了看病夫,發現他仍然在摸著刀柄,似乎並沒有在意自己,便匆忙地站起身向外跑去。

    “等等,”病夫淡淡地開口。

    虯髯大漢立即頓住了腳步,轉過身,一邊陪著笑一邊用袖子擦著臉頰上的汗珠,道:“大爺還有何吩咐?”

    病夫抬頭,眼神在虯髯大漢臉上一掃而過,淡淡地沒有任何溫度。諂媚的笑在虯髯大漢的臉上僵住了,他尷尬地幹笑了兩聲,還想說些什麽。

    這時,病夫突然開口,問道:“這刀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小人……小人……小人不能說,”虯髯大漢哆哆嗦嗦地迴道,一雙眼睛掉到了他膝蓋旁的地麵上。

    “不能說,”病夫微微一笑,聲音裏有淡淡的戲謔。

    虯髯大漢突然覺得頭頂一陣涼意襲來,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頭頂,觸手一片光滑,竟是被病夫在瞬間將頭頂上的毛發削了個幹幹淨淨,看起來滑稽極了,哪裏還有剛剛半點兒的威風。

    虯髯大漢身子一震,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有一陣青,看來像開起了染坊。驚愣了片刻後,他曲臂在地,臉放在臂彎處,含糊地道:“大爺想問什麽就問吧……”

    病夫沒在意他的怪異舉動,道:“刀是從哪裏來的?”

    虯髯大漢伏在地上沒有半點兒反應,病夫這時才注意到他的怪異,心下一緊,忙地伸手將虯髯大漢扶起,隻見他的臉上被一層濃重的黑氣籠罩著,哪裏還有氣息。

    憑他的江湖經驗,虯髯大漢服的是一種劇毒,比七竅流血的毒藥還要陰毒。服毒者隻要服下,便迴天乏術。他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雖然對於蝙蝠洞的手段他略有耳聞,但從來沒有想過竟會如此具有威懾力。

    傳說蝙蝠洞的人身上都帶有一種劇毒,一旦任務失敗就會服毒自殺,到時藥石無靈,任誰都問不出些什麽了。

    但是無論多麽隱蔽秘密的事情,隻要是人在從事就一定會有漏洞出現,等待,忍耐力的堅持,他相信有一天他能夠知道這一切。病夫握著刀柄的手又緊了緊。

    病夫俯下身,將刀放迴虯髯大漢的身側,道:“居然是條漢子。”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在虯髯大漢靠近脖頸的毫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個針眼大小的破損。

    良久,他站起身,向茶棚外走去。仿佛又迴到了病懨懨的光景,背似乎更駝了,腰也直不起來了,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走去。

    這時,躲在角落裏發抖的茶攤兒老板站了起來,剛剛的老態全然不見了,昏花的眼睛突地閃亮了起來,臉上添了幾分怒意,道:“梭子,還不出來?”

    這時,從大樹後麵走出來一個人,停在了樹的陰影裏,約有半人來高,乍看之下竟是個孩子,他勸慰道:“桌子,別生氣嘛,我下次注意。”聲音沙啞中夾著尖細,聽來全不似孩童的聲音。

    聽著梭子絲毫沒有任何歉疚的語氣,桌子發出了一聲冷哼,不再理會他,手底的夥計沒有一刻停留。

    梭子在陰影裏站了一會兒,緩緩地步出陰影,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細看之下,竟是一張中年模樣的臉,寬額臉尖,一對銅鈴般大小的眼睛,一襲翠綠衣衫,腰間是一根鮮豔的紅綢,看來說不出的怪異。他的眼睛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似乎陷入了思考。

    突然,梭子怪異的臉上掛上了一絲冷笑,說不出的別扭,但似乎桌子已經習慣了,並不以為意,反倒處之泰然。

    桌子將一切收拾停當,道:“梭子,失了這次機會,隻怕再找到他就難了。”

    梭子搖了搖頭,道:“未必,隻要他還在江湖,就必有相逢之日。而且……”頓了頓,他轉過身子,看向桌子,問道:“你可知道,他這是要去哪裏?”

    桌子不解地搖了搖頭,眼神朝梭子的身後看去,似乎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他猛然地收迴目光看向梭子,口裏喃喃道:“難道……難道……”

    梭子點了點頭,道:“反正你我兄弟初來乍到,也不好空手而迴,做個順水人情有何不可。”

    桌子有些遲疑地道:“可是那老匹夫並不好對付,況且……況且,這次他又到那裏助陣,你我二人……”

    “你還真是牛皮燈籠,”梭子轉過身,仿佛不願意再看桌子。頓了頓,又接著道:“你我硬碰硬自是打他不過,不過明的不行,咱們就來暗的。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況且,現在司徒雷傷在他手,來而不往非禮也。”

    桌子迴頭看了看跪在那裏的大漢,道:“對,咱們可不能便宜了那小子,”過了片刻,他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麽,遲疑地道:“可是咱們也沒有請柬,怎麽混進去呢?”

    “這還不好辦,”梭子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紅色的紙張,上麵印有“請柬”二字,拿在手中舉到頭頂晃了晃,道:“這不就是嗎?”

    “梭子,這你是從哪兒弄來的?”桌子驚喜地問道。

    梭子隨手在草叢裏一指,竟赫然在他的指端的另一頭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臉色已經變成了紫黑色,看症狀似乎是被毒死的。他又道:“請柬上連半個字都沒有,到時咱們胡謅兩個姓名,怕是咱們頂替了他倒也不會有人發現,反正就吃頓飯的功夫,諒他們也不會想到咱們會去。”說著,他的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桌子快步走了幾步,站在梭子的身側,對著他豎起了大拇指,恭維道:“真有你的,怪不得,娘生咱們的時候,先生了你,讓你做哥哥。”

    梭子的臉色突地一變,仿佛整張臉上都罩上了寒霜,他寒著一張臉向前走去,不再理會桌子,不久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大路上了。

    桌子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停住了口,可是側過頭再看的時候,那裏還有梭子的影子了,他趕緊快步地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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