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娃,你怎的這麽兇哩?”老者不解地問。他看了看蕭少君的臉色,擔憂地道:“這個娃子,中毒不輕。”

    希望又突地在如煙的臉上點亮,急急地道:“老人家,您有辦法救他?”

    老者搖了搖頭。

    希望再次破滅的時候,如煙突然有些累了,掙紮了這麽久,到底還是躲不過去,他怕是連三天都挺不過了,就算辛先生能夠找到救他的人隻怕也無力迴天了。她笑了笑,絕望動情處,竟似空穀中盛放的罌粟花。

    如煙突然掉落到一片寂靜裏,周圍一片黑暗,隻有懷中的堅實感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隱隱地她露出了笑意。

    老者望著地上不醒人事的兩個人,搔了搔頭,道:“這可怎麽辦呢?”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四處望了望,失望地道:“看樣子,他的腿腳還真是慢。”任命地苦笑了一下,將蕭少君扛在了肩上,把如煙夾在了腋下,可是怎麽著都不那麽舒服,口裏喃喃道:“如果長得高些,大概會更好吧。”他忍不住地搖了搖頭。

    “師父,還是我來吧。”這時,老者的身後伸出了一隻手,接過他手裏的如煙,橫身抱起。

    老者也不再堅持,隻是拔足前行。不多時,兩個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地平線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如煙幽幽地歎了口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道:“也不知喝了孟婆湯沒有?”

    她抬頭,驚異地發現房間裏的味道是她熟悉的,有一個名字唿之欲出,可是她心下又有隱隱的擔憂,假如隻是幻境,她又如何是好,正遲疑間,“吱呀”的清響裏,她驚得抬起了頭。張開的口,幾欲說話,可最後什麽也沒說。

    片刻後,進來的人將托盤放在桌子上,道:“如煙姑娘,該喝藥了。”

    如煙聽得出那腳步聲,她心心念念的腳步聲,隻要他迴來,蕭大哥就有救了。片刻後,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的如煙,問道:“辛先生,蕭大哥他……”

    “他已經沒事了,現在正在休息,倒是你,本來就虛弱的身體,受到這連番的驚嚇……”辛小乙歎了口氣,語氣裏似乎有微微的讚賞之意。

    如煙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麽好了,盡管辛小乙救了她,可是似乎從來都沒有這般親切地對她,讓她很是驚奇。任她再聰明也不會相通,況且現在她的心思本就不在這裏,她急急地問道:“我能夠去看他嗎?”

    “可以,不過你得先把藥喝了。”辛小乙將托盤上的瓷碗送到如煙的手裏。

    如煙沒有任何遲疑地將藥喝掉,頓時有一種真實的味覺感受讓她確定了這真的不是夢。她出了房門,向左轉,然後很稔熟地向前走去,又轉過了一個轉角,又走了幾步,在第一間房門口停下了腳步,她突然害怕了起來,伸手的手竟停在了半空中。

    辛小乙看著如煙消失在房門口的身影,兀自笑了。順手從懷裏拿出了那枚蝙蝠鏢,被蕭少君塗上癢藥的飛鏢,細細地端詳起來。

    如煙站在門口,定了定心神,正欲敲門,門竟突然打開了,隻見老者有些不耐煩地看著她,道:“你這女娃娃,現在怎變得如此扭捏起來?”

    紅雲瞬間爬上了如煙的臉,她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隻站在門口不知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蕭少君波瀾不驚的聲音傳來。

    “前輩,讓她進來吧。”

    老者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不好意思地道:“女娃娃,瞧我都忘記了,你快進來坐吧。我正好去看看我那不爭氣的徒兒。”說著他就從如煙身邊走過,轉眼間已經消失在轉角處了。

    如煙走進門來,輕輕地關上了門,慢慢地走到床邊,她突然覺得這似乎是她所走過的最長的一條路。

    蕭少君半臥在床上向如煙看去。雖然她的頭發還有些淩亂,但臉龐已經和初次見麵時的一般白皙如玉,隻是這些日子來,卻是明顯消瘦了。她輕輕地在床沿坐下,靜靜坐在那兒。

    和煦的陽光,溫柔地灑在地麵上,仿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

    半晌,蕭少君開口道:“如煙,你將來有什麽打算?”

    如煙微微地一怔,臉色變了一變,仿佛紅唇更加地豔麗了,但是她什麽都沒說。

    蕭少君又開口道:“小乙,是個很不錯的人,若是他能夠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如煙的身子一僵,聰明如她,怎會聽不出他的意思,她低下了頭。片刻,忽的抬起了頭,神色看來有些激動地道:“我雖然是個瞎子,但還不至於非得靠別人的施舍。”

    她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蕭少君歎了口氣,他豈會不懂她的心意,隻是他真的有太多的無法割舍。

    如煙沿著迴廊奔跑著,不知自己跑了多遠,似乎被什麽絆了一下,她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發著呆,腦海裏迴想著蕭少君的那句話,如陰魂般久聚不散。

    “小乙,是個很不錯的人,若是他能夠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她喃喃地道:“放心了,放心了,我就放心了……”然後她笑著,仿佛陷入了癲狂的狀態。

    辛小乙拿著蝙蝠鏢走在迴廊裏的時候,就看到了跌坐在迴廊盡頭的如煙,臉上木然地,沒有任何的表情。他慢慢地挪了過去,扶起了她。如煙就像風中的柳絮一樣在他的懷中顫抖不已,口裏不斷地重複著,“放心了,放心了……”

    辛小乙皺了皺眉,將如煙扶迴了房間,放到了床上,睡夢中的她極不安穩,眉頭皺起。

    不知何時,從他身後的光影裏走出一個人,關心地問道:“她還好吧?”

    辛小乙默然,為如煙掖了掖被角,迴頭望著蕭少君,臉色肅然,有些慍怒地道:“她救了你。”

    蕭少君隻披了一件外衣,顯然出來的時候很匆忙,他慢慢地走到床邊,背對著他們。他伸手,輕輕地將窗關上,秋天的風還是有些涼意的。

    他開口道:“她還太年輕,本可以有更好的歸宿的。其實,本來中毒的時候,我希望將她送到我和天佑約定的地點,讓天佑照顧她,可現在……”頓了頓,低聲道:“如果……如果……你願意照顧她,我就放心了。”

    辛小乙冷笑道:“放心了?”突地他的眼裏射出精光,厲聲道:“你以為她是你手中的木偶嗎?”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裏,手指的關節也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可是他似乎並不覺得疼。

    蕭少君轉過身,走到床邊,拍了拍辛小乙的肩膀,他知道他曾經有一個顯赫的姓氏,可是後來他從那個家族裏失蹤了。江湖上就多了一個辛小乙,江湖第一殺手,沒有人看到他的出手到底有多快,因為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他出手之前就倒下了。但是更不為人知的秘密就是,辛小乙殺人從來不用武器,而是毒。

    “我……”

    仿佛驚覺到自己的失態一樣,辛小乙低下了頭,等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他的麵色已然平靜了下來,道:“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歡你,否則在你因為中毒而昏迷的日子裏,她也不會不眠不休的照顧你,你可曾留意到為了照顧你,她的手臂上多出了許多青淤。”

    蕭少君默然無語。

    辛小乙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心安即是家,如果心都無處安放,再華麗也不過是風景吧。”忽的,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你自己想想吧。”

    看著辛小乙的背影,蕭少君突然覺得天地間仿佛都暗了一暗,有種無形的蕭索之意將他圍繞。

    蕭少君在床沿坐下,看著如煙眉間的隆起,他不知道那裏藏著多少的傷心事。他歎了口氣,或許他本不該如此遲疑。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蕭少君望了望外麵的光景,又看了看如煙蒼白的麵頰,自語道:“或許她醒來的時候會有些餓也說不定。”他站起身,輕輕地走了出去。

    屋子裏飄散著嫋嫋的藥草味道,蕭少君略一遲疑還是走過了門檻。

    他輕輕地掩上門,迴轉身,就看到站在院子裏的老者,他喊道:“前輩……”

    “小娃子,是你啊?”老者從沉思中迴過神。看了看蕭少君的臉色,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沒什麽問題了,可是……”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晦暗。

    “怎麽了,前輩?”

    “沒什麽,”老者搖了搖頭,又道:“就是我的老友剛剛又不知道到哪裏去覓食了,不見了。”他無奈地聳了聳肩。

    蕭少君看著老者,有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在他的腦海裏掠過,折身而返,撞開了如煙房間的門。

    登時,蕭少君就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條手指般粗細的黑色小蛇,在如煙的枕邊正盤著身子看著她,它瘦長形狀眼睛裏的黑色,透著冷冷兇意。

    此時,似乎受到了驚動般地望著門口。蕭少君沒有任何的動作,隻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生怕他的任何動作引來它的浮躁。

    老者似乎注意到了蕭少君怪異的舉動,他快步走了過來。在看到黑色小蛇的瞬間,他開心地叫道:“老友,原來你竟在這裏?”黑色小蛇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好像見到親人一般從床上躍了下來。

    老者拍了拍蕭少君的肩膀,道:“老友,它從來不吃人的。它隻吃藥材,剛剛不過是對女娃娃很好奇罷了,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他將黑色小蛇抱起,消失在迴廊裏。

    遠處似乎還傳來他的笑聲。

    蕭少君看著靜靜沉睡的容顏,漸漸有了紅潤,但是他還是不放心地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發現並沒有什麽被咬的痕跡,這才放下心來,隻是無論如何,他也不想再離開了。他伸出手握住如煙的手,她冰涼的手漸漸地有了溫度。她皺起的眉也舒展開了,仿佛在夢中夢到了什麽美好,嘴角有隱隱的笑意。

    不知道坐了多久,蕭少君覺得有些困乏,畢竟他也才大病初愈,連日來又都沒有好好地休息過,這一守竟不小心地睡著了。

    如煙輕輕地動了動,口裏含糊地不知在喊些什麽,看起來非常地痛苦。仿佛受到了驚動似的,蕭少君也從夢中睜開的眼睛,沒想到幾日前的情景竟顛倒了過來,不禁失笑。他抬起眼望望外麵的天色,不知何時已入夜。

    他為如煙掖了掖被角,不期然地她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驚喜地道:“你醒了?”

    如煙輕輕地動了動,翻了個身,原來竟是在睡夢中握住了他的手,突然一種窩心的溫馨,從內心深處泛起,烘烤著他,帶著令人非常舒適的溫度。

    蕭少君站了起來,輕輕地在屋子裏散步,腦海裏不停地迴放著這些天的遭遇,他覺得自己被一張巨大的網罩住了,仿佛被追趕的獵物,隻要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危險。

    又過了些時候,如煙半信半疑地出聲道:“蕭大哥,是你嗎?”

    聽到她的聲音,蕭少君從沉思中迴過神,關切地道:“你沒事了吧?”

    如煙的臉上閃過一陣喜色,卻不知為何瞬間又冷了下來,道:“沒事了,大概過幾天就能離開了。”

    蕭少君知道她在生他的氣,他走過去,執起她的手,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如煙哭了又笑了,梨花帶雨,又增了幾分清麗,動情處,竟讓人難以自持,蕭少君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仿佛怕一不小心就弄壞了瓷娃娃般的人兒。

    如煙在他的懷裏,輕輕道:“我會在這裏等你。”

    蕭少君點了點頭,月涼如水,帶著浸入心脾的清涼,水銀般的灑進院子裏,像銀河一樣晶亮。

    夜無聲。

    第二日,老者在迴廊裏,大聲地叫嚷著,“小娃子,快起來了,我已經知道那蝙蝠鏢的來曆了。”

    蕭少君從睡夢中驚醒,沒有片刻的遲疑,穿上衣服就出了門,驚喜地問道:“前輩,當真?”

    “你這小娃子,恁地小看人,”老者將頭轉向了一邊,氣衝衝地不理他。

    蕭少君趕緊作起了揖,邊道:“都是晚輩的錯,請前輩不要怪罪晚輩。”

    老者迴頭對他做了個鬼臉,道:“小娃子,看在你這麽誠心請教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

    蕭少君忍住笑,點點頭,他突然覺得小乙的師父還真是像他形容的那樣,為老不尊,像個孩子。

    “這種材質,是一種很罕見的材料,它的煆燒工藝也是極其複雜的,”老者陷入了沉思,仿佛在迴憶著什麽。

    蕭少君沒有開口,他靜靜地站在迴廊裏,看著寧靜的院落,落葉散落在地麵上,仿佛觸動了心緒,深心處微微顫動。

    老者又道:“大概在二十多年前見過一次。那時候,我非常地喜歡研究閣各門派的暗器。說來湊巧,我就是在一次比武中,撿到了這樣一支飛鏢。”

    “撿到的?”蕭少君忍不住脫口而出。

    “是,隻不過形狀不太一樣,又過了很久,我有些忘記了,多虧小乙提醒了我,我才想起來的。那是二十多年前了,最富盛名的一場比武,是當時武林中兩位極富盛名的劍客,隻是因為當時我並沒有什麽名頭,最終無緣得見。不過,家師在那個時候在江湖上已經有了一定的地位,所以家師去參加了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比武。”老者說著,臉頰微微地泛起了紅光,眼睛盡是欣羨,仿佛已經掉落到記憶的河流裏無法自拔。

    迴廊裏仿佛突然間人頭攢動,似乎當時觀看比武的場景在這裏重現了。

    “隻是,意外還是發生了,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比武場上的的時候,忽然廣場上湧起了一陣騷亂,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等到大家的注意力再次迴到比武的兩人身上時,其中一人已經倒下。就這樣大家以為自己看到了那場比武,但事實上,沒有人真正的看到。這也是家師人生的一大憾事啊。”說著,他幽幽地歎了口氣,臉上現出悲切的神情,全不似剛才的意氣風發。

    憾事?人生之事本就沒有定論,如何看待不過是個人的偏好罷了。蕭少君暗暗地想起,假如重新來過,他大概還是會那樣決定,讓她離開,因為年輕無所顧忌。隻是其他,現在的自己也許會偶爾想起,記憶中的容顏。

    “後來,當聚集的人都散了,沒人再去注意彼時人潮聚集的地方,我才有機會去觀摩一下,想感受一下那宏大的場麵,可是曲終人散,哪裏還能找到那種感覺,我有些灰心。不過,真的是很不可思議,我竟在街角的垃圾裏發現了它,月色掩映下的它。

    晚上,等師父迴來的時候,我就把這件事告訴師父了。但是師父說,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會惹來殺身之禍,叫我把它丟掉。那臉色看起來似乎非常地懼怕,我跟了師父很多年,從來都沒有看到師父對什麽人或者什麽事情那麽恐慌,仿佛是地獄的追魂令。於是我就隻好答應了。”說著,他臉上浮現了惡作劇的笑容,頓了頓,低聲道:“不過,我怎麽可能那麽聽話,我將它偷偷地藏了起來,放在師父猜不到的地方,不時地拿出來把玩一下。”老者的表情裏透著一種隱隱的自豪,仿佛迴到了那年少輕狂的光陰。

    蕭少君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道:“前輩年輕的時候可真的是很聰明。”

    “那是自然,”老者絲毫沒有注意到蕭少君口氣裏的玩笑意味,又道:“後來,我常常地翻閱古籍,想找到它的由來,因為它表麵上的深綠色底層有一個非常古老的圖形,可是最後一無所獲。但是我從來都沒有忘記對它的研究,隻是一直都沒什麽進展,直到……”老者長歎了口氣。

    蕭少君看著老者,突然有種瞬間蒼老了許多的感覺,一種寒冷的感覺,在內心深處,有一絲敬意摻雜在其中。

    半晌,他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變得悲切而蒼冷,道:“直到有一天,師父纏綿病榻許久,他把我叫到床前,說起了那段往事。在他還在我那個年紀的時候,曾經在路上救過一個人,師父說到這裏的時候開始劇烈地咳嗽,我勸他不要再說了,等到養好病之後再說。可是師父虛弱地擺了擺手,又過了一會兒,他的臉頰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紅潤,我的心裏一疼,我知道師父為了能夠把那段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他已經服用了本門的至寶,一日續命丹。”

    蕭少君聽得入神,聞得老者突然住了口,就忍不住開口問道:“一日續命丹?”

    “對,這一日續命丹,本是鶴頂紅和砒霜還有天麻子以一定的比例入藥提煉而成,它能夠激發人體的潛在能量,無論是多麽嚴重的內傷或者外傷,可以讓人在服下後的一天裏如常人一般,但在十二個時辰,服用者就會全身經脈盡斷而死,大羅神仙也難救。”老者停下了講述,臉上幾分迷茫,幾分難過,幾分敬佩,看來仿佛迴到了曾經記憶中的病榻前。

    蕭少君的心裏突然升起了一種敬意,對這位素未蒙麵的前輩,由心底裏生出了敬畏之意。

    不多久,老者深深地唿出一口氣,臉上的神色已平靜了許多,道:“師父說,他在路上救下了一個毀了容的男人,後來男人醒來之後,告訴他,自己被毀容是被一種很厲害的毒藥造成的。他那時年輕氣盛,不服輸,自負天下間並沒有什麽他解不了的毒,於是在沒有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時候就決定幫忙。不過,師父的運毒本領實在是很高,很快地他便解開了男人的毒。

    可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恢複了容貌的他原來竟是個女子,非常美的女子。”

    說到這裏,蕭少君似乎能夠感受到老者的震驚,甚至連他都被這種情緒感染了。

    “於是他守在女子的身畔,噩夢就從那一刻開始了。不久,他就碰到了一個人,想要將他收為己用,可是被師父拒絕了。後來那個人很久都沒有再出現,師父也就漸漸地淡忘了。然後莫名其妙地,師父發現自己成為了江湖上暗殺的對象,他不懂,但依仗一身本領倒也從不計較。如果不是最後他遇到的那個對手太過強勁,迫得他服下詐死之藥,恐怕他怎麽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本來這種假死藥,吃下去之後,人就沒有任何的直覺,和死亡的症狀是一樣的,十二個時辰之後就會自然醒來,但因為師父常用毒,所以他略有不同,他在假死的時候,雖然任何的症狀都與死亡一致,但因為他的神誌一直是非常清醒的。

    他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那個黃鶯一樣美好的聲音就像一把利劍一樣穿胸過肺,讓他感覺生不如死,不過,好在他不能動彈,否則隻怕他已沒有命與我成為師徒了。說到這裏的時候,師父他苦笑了一下,然後就不再開口了。”老者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艱澀。

    蕭少君似乎也想起什麽似的,他覺得自己的嘴裏突然有些苦澀,隻是仿佛是他的錯覺。

    頓了頓,老者又開口道:“師父指給我他床下的一塊木板,我在木板的周圍細細地摸索著,發現它是活動的,將木板條掀起,在底下發現了一個錦盒。我將錦盒遞給師父,師父的手有些顫抖,眼睛一瞬不瞬地地盯著手中的錦盒,良久他緩緩地打開了錦盒,我竟赫然發現錦盒裏麵是一隻泛著青色的飛鏢,材質和我撿到的飛鏢是一樣的。

    我望著師父,師父的臉上再一次出現了痛苦之色,他咳嗽了幾聲,看起來愈發地幹癟。師父急促的唿吸聲在我的耳邊響起,他最終道出了深埋在他心底的秘密,關於那個女人,關於那個組織,他們崇尚劇毒,喜好練毒,對於毒的熱愛幾乎到了癡狂的地步,而那個女人就是他們的首領。

    就在師父死去後,他們在那裏召集了許多人,原來他們是從苗疆一路尋來,要找尋一塊頭骨……”說到這裏老者再一次地停了下來,眼睛望著空空的院落,似乎被什麽吸去了心神。

    蕭少君也沒有再開口,腦海裏,電光火石間,有一個念頭閃現,關於“頭骨”。

    不知何時,老者聲音瑟瑟地開口,又道:“師父突然像枯樹一樣枯萎了下去,我知道藥效已經過去,他大限已到。我終於再也忍不住悲傷,放聲哭了起來。師父輕撫我的頭,緩緩地閉上了他的眼睛,安詳地就像睡去了一樣。”老者頓了頓,聲音空靈,仿佛不像從他口中發出似的,幽幽地道:“原來師父一直都知道……”

    雖然心裏有很多的疑問,但是蕭少君沒有開口,天地間充滿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滄桑和淒涼,讓人感覺仿佛庭院裏都變得滄冷了。

    老者突然笑了起來,聲音裏說不出的寂寥。

    蕭少君不發一言地站在迴廊下。院子裏的樹上最後一片葉子也被風吹落了,它在空中盤旋著,仿佛不想迴到大地的懷抱。隻是時間無情,春去冬來,終究會淡漠掉所有曾經的痕跡。

    但是,無論經過時間的衝刷,還是世間繁冗的磨損,終究會有淡淡的痕跡留下,這就足夠了,在一代一代人的口眼相傳下去。

    “蕭大哥,”如煙站在迴廊的盡頭,輕輕地道。陽光從她的背後照進來,她的皮膚看起來像露珠似的晶瑩剔透,一眼看去猶如天上的仙子,沾不得半點兒塵世間的煙火。

    蕭少君迴過神,望著仙子般的如煙笑了,道:“我馬上就來。”

    又一日晨,如煙的精神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她很早就醒來了,站在院中嗅著屬於秋日晨裏的沁涼。

    蕭少君聽到外麵的腳步聲,起身,穿上了衣服,走到窗前,一伸手,“吱呀”一聲,將窗扉完全打開了。

    清晨的光亮頓時湧進了這個屋子,驅趕走了所有的陰暗,讓人心情為之一震。他就看到了院落中的身影,淡淡的笑意掛在他臉上。

    晨風吹在臉上的感覺,還帶著一些隱約的寒意。

    他開門走了出去。

    如煙聽到後麵的腳步聲,道:“你醒啦?”

    蕭少君沒有迴答,隻是注視著院中的枯樹,慢慢地道:“今天的天氣不錯,是適合遠行的天氣。”

    如煙心裏一驚,知道他在告訴自己該離開了。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依然有風吹動,院落中的枯枝“吱吱呀呀”作響,天地之間,似乎沒有其他的聲音來攪擾秋日晨光裏的守候。

    腳步聲漸漸地近了。

    辛小乙的聲音在他們的身後響起,道:“吃飯了。”說完,他轉身折迴了迴廊。

    蕭少君沒有說話,轉身進入了迴廊。如煙在院落裏又站了一會兒,長歎了口氣,轉迴了迴廊,向迴廊的盡頭走去。

    吃過飯,如煙就迴到了房間,沒有再出來過。老者又不知躲到哪裏去研究他的毒了。隻剩下,蕭少君和辛小乙對坐在廳中。

    靜默,連廳外都沒有任何的聲音,連蟲子的鳴叫聲都不見了,秋意闌珊,天地間充滿了一種離別的蕭索之意。

    “你真的要走?”

    蕭少君點了點頭。

    “可是……”辛小乙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仿佛有太多的話要說,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似的。但他最終什麽也沒說。

    又坐了一會兒,蕭少君起身,向內堂走去。從客廳出去,穿過迴廊,他就來到如煙的房門口。

    “叩叩叩”敲了幾聲,竟沒有人來應門。他苦笑了一下,看樣子,她或許不想和他道別,轉身準備離開。可就在他抬起腳步準備離開的一瞬間門開了。

    她掛著淡淡的微笑站在那兒,亦如他們初次見麵的時候,道:“蕭大哥,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好。”

    蕭少君和如煙走到了院子裏,如煙停下了腳步,緩緩地轉過身,麵對他,道:“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很適合遠行。”

    蕭少君也停下了腳步,注視著麵前的容顏,她在告訴他,她同意自己離開了,會一直在這裏等他迴來。

    就這樣,他們沒有再說話,蕭少君轉身離開了。在聽不到他的腳步聲的時候,如煙轉了個身,麵對院子裏的枯樹,不知從哪裏又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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