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蘇公與夫人王氏正言語,蘇仁進來,隻道雷千等人迴來了。蘇公便趕到前院,雷千、賀萬、倪忠、湯孝四人正等候。原來四人為施青蘿失蹤一事四下尋查,無有其下落、音訊。蘇公又問及何固、孔淶。雷千、賀萬道:“依屬下看來,那二人端的可疑,那施青蘿之失蹤定與此二人其一有關。”

    蘇公不語。雷千道:“屬下與賀萬打聽何固行蹤,事發之夜,何固與一班文人騷客談論詩詞,始終未有離席。無有時機下手。”蘇公搖頭道:“無有時機,不足以證明其無嫌疑。此種事情,他一介書生不會親往。”倪忠道:“大人所說有理,他定是暗中雇人劫色,自身卻與一班人作樂,避人言語。”雷千道:“那何固自命不凡,傲慢不遜,不與尋常人為伍,品行卻較為端正,那施青蘿既不願與之廝守,他絕不致幹那強行逼迫之事。”

    蘇公道:“人之正惡,皆在於理智。無有理智,則正可變惡。”雷千道:“屬下聞聽,今日那何固曾到得孔淶府中,與其理論。二人言語不和,最後大吵起來,那何固恨恨離去。”蘇公道:“可知他二人爭吵甚麽?”雷千道:“非是他事,乃為施青蘿一事。那何固認為孔淶暗中陰謀劫走施青蘿,那孔淶怎肯承認,反罵何固。”

    蘇公道:“曹滄衡道,往常那孔淶每日必到藝院,惟有施青蘿失蹤之夜不曾去,且忽然之間對青蘿冷淡下來。此是反常之舉。何固定是疑心孔淶劫走青蘿。那孔淶又怎會承認。”倪忠、湯孝道:“屬下從孔家仆人口中打聽到,這兩日那孔淶甚是高興,即便家中仆人亦不知何事。屬下以為,或與施青蘿有關。屬下已在孔家前後布置了人,若有風吹草動,便來報訊。”

    蘇公點頭,思忖道:“如那施青蘿果被孔淶劫去,必是被藏於一隱秘之處。那孔淶迷戀青蘿美色,絕不會不去見他。你等嚴密監視,他若暗出應跟隨其後。想那孔淶是湖州船塢主,水上隔絕,似是安穩之處。”倪忠道:“大人之意是,那施青蘿許是藏在孔淶某船上?”

    蘇公似有所思,道:“雷千、賀萬,你等明日可細細查訪孔淶各處家業產置碼頭。”雷、賀、倪、湯四人告退。蘇公自迴得後院歇息。

    越明日,蘇公用過早膳,倪忠、湯孝來報,隻道昨夜間,那孔淶攜一心腹悄然出得後門,正巧倪忠與一差人守侯在此,便尾隨而去。那孔淶二人行跡詭秘,摸索著到得城南荒坡城隍廟。城隍廟後一片樹林,十分陰森,孔淶二人便躲在那廟後,不知幹的甚麽勾當。倪忠遠遠觀望其動靜,那孔淶卻未有舉動。倪忠心中疑惑不解,約莫有一個多時辰,那孔淶二人竟轉身出來,倪忠令同行差人跟隨其後,待孔淶二人走後,便摸索到城隍廟後細細查看,那城隍廟後有兩棵大樹,並無其它甚麽。倪忠搜索多遍,未有發現,隻得怏怏而迴。與差人會麵,差人道那孔淶徑直迴了家,並無其它舉動。倪忠詫異不已,尋得湯孝,將此蹊蹺事情細細相告。湯孝聽得如墜雲霧,不知所以。二人商議,一早便來迴報。

    蘇公聽罷,眉頭緊鎖。那孔淶怎會無端潛出,在那荒涼之處守侯一個時辰?此行定有目的。究竟是何目的?是取甚麽緊要物什?或是為見某人?又怎的如此詭秘?定有不可告人之處。蘇公問道:“倪爺,可曾見得其他人否?”倪忠搖頭,道:“屬下等候之時曾想,那孔淶莫或是在等某人。故而留了個心眼,察看四下情形,但未見有他人露麵。”

    蘇公道:“他二人守侯之時做些甚麽?”倪忠道:“夜黑不曾看得清楚。”蘇公思忖道:“許是他二人在尋甚麽物什?”倪忠道:“他二人出來,手中似無有甚麽。莫非是取得微小物什,置於懷中了。”蘇公點頭,道:“此事暫不多言。你二人速迴孔家,繼續監視其行蹤。”二人告退。

    蘇公正欲出府,李龍、趙虎迴報,那殷小六渾家不知去向。蘇公思量,怎的如此湊巧,莫非與其夫一般,已遭遇不測?蘇公道:“可曾探得殷小六近幾日之動向?”李龍道:“與殷小六廝混的潑皮道,殷小六這幾日行跡詭秘,整日與呂瑣勾搭,其中情形皆不清楚。”蘇公點頭,道:“殷小六夫婦無端被殺、失蹤,其中必有蹊蹺。此事或與呂瑣牽連,你二人可暗中查探呂瑣之行徑。”

    正說時,一衙役急急而入,隻道“死人了死人了”。李龍、趙虎忙問甚事。那衙役稟報道,方才有人來報官,隻道呂記貨棧掌櫃呂瑣被人殺死了。蘇公等聞聽大驚,正說及呂瑣,卻不料他竟遭不測,如此說來,那幕後元兇竟步步在先。

    蘇公、李龍、趙虎引一幹人急急趕往呂記貨棧,到得時,貨棧前早已圍滿閑人。衙役將圍觀人等分開,蘇公等進得客棧,隻見二人立在院中,滿臉驚恐,正是貨棧的夥計。李龍上前詢問,那二人喚作郝甲、鄢小乙。蘇公問道:“可是你等發現主家被害?其中原由一一說來。”二人點頭,郝甲戰栗道:“迴老爺話,小人兩個乃店中夥計,是呂爺的遠親,平日幹些雜事,料理店鋪。”李龍道:“休言閑話,隻將此事原由說來且個。”那郝甲道:“小人兩個住在前麵店內,守夜防盜。主家呂爺住在後院,這幾日,主家娘迴了娘家省親,不曾在此。主家往日夜間總了帳目便熄火歇息,小人兩個便睡前房。昨日亦是如此。小人兩個交了錢帳,待主家查點後便迴房去睡了。並無甚麽異常事兒。”

    蘇公道:“你二人自去睡了,主家可曾睡下?”鄢小乙道:“往日呂爺讓小人兩個迴房睡,他亦隨睡了。想必昨日亦如平日一般。”蘇公道:“如此說來,你二人並不清楚此情。你二人可曾聽得開門、關門或言語叫喊之聲?”二人相視,皆搖頭。蘇公道:“無有異常聲響,亦無外人出入,那呂瑣無端喪命,想是你二人所為!”二人聞聽大驚失色,急忙跪倒,口稱冤枉。

    李龍唿喚幾名衙役上前,將郝甲、鄢小乙二人捆綁。二人苦苦爭辯無辜。蘇公道:“分明是你二人圖謀主家錢財,設此計謀,殺人滅口,而後報官,嫁禍他人。”郝甲訴道:“老爺,小人兩個老實本分,怎肯幹此傷天害理,滅絕人倫之事?小人兩個確實不曾聽到異常聲響,想那兇手能入室殺人,且無聲響,定非一般人等。小人兩個年少貪枕,哪肯醒來?那兇手究竟是何人?小人兩個無從知曉。不過小人這兩日確存了幾分心眼,隱約察出主家有事兒。”

    蘇公不動聲色道:“且說來聽聽。”郝甲道:“自那日飛天俠無端狀告主家,大人傳主家上堂對質;又無端被幾個假冒公差拐走些值錢古董後,主家便心事重重,十分不快。昨日午前,小人到後院房中,意欲問主家吃甚菜,隔窗見得主家正想著甚事,甚為焦急,且麵有恐懼之色。小人進門,輕聲喚了一聲,主家竟被嚇得顫抖失聲,見是小人,不由分說,大罵小人。小人哪敢多言,隻得急身退出。”

    蘇公疑道:“此前可有甚人與他來往?”郝甲道:“隻一喚作殷小六者常來往,不過這兩日不曾見著。”蘇公點,聽其言,這郝甲似並不知曉殷小六已經死去。蘇公道:“那殷小六可與你主家要好?”郝甲、鄢小乙點頭,道:“甚為要好。”蘇公道:“那殷小六來此,與你主家說些甚麽?”郝甲道:“那殷小六十分詭秘,常與小人主家竊言,避著外人,不知說甚。”

    蘇公點頭道:“除他之外,可有他人?”郝甲思索之時,那鄢小乙一旁提醒道:“昨日早飯之後,那安爺不是來過嘛?與主家在帳房中言語,約莫一個時辰。”郝甲悟道:“確是如此。那安爺來時小人正寫一貨單,他進得店來便問小人主家可在。小人迴他,正欲往後院通告,那安爺卻搶先進去,徑直入得後院,大聲叫喊。主家聞得,急急出來,將之迎入房內。小人沏得茶來,行得廊中窗下,小人忽聽得房中有冷笑之聲,赫然是那安爺,那笑聲十分滲人。小人在帳房外輕唿主家老爺,主家叫小人進來。小人進得房,卻見那安爺滿麵兇惡,主家惶恐不安。小人放下茶盤,主家便叫小人出去。小人便退身出來,心中疑惑,不知主家甚事惱了那安爺。”

    蘇公聞聽此話,心頭一喜,問道:“那安爺是何許人也?”郝甲道:“迴老爺話,那安爺非是一般人物,乃是湖州大富賈朱山月朱爺的都管,單名一個福字。這安福八麵圓通,十分精明,朱家內外事兒,多由其打理。”蘇公道:“那安福往日對你主家如何?可是如此兇惡?”郝甲搖頭道:“他與小人主家甚為要好,多有來往,每每笑容滿麵,從不曾見過其如此。”蘇公奇道:“那安福走後,你主家可有異常?”郝甲道:“小人見著主家將其送出,安福十分不快,主家卻惶恐不安。而後,主家獨自關在帳房內,不知所為。”

    蘇公道:“你二人怎的發現屍首?”郝甲急指鄢小乙,道:“是小乙發現的。”鄢小乙麵有懼色,惶恐道:“正是,正是小人。今早,小人見主家遲遲未出房來,很是疑惑。平日主家必早早打掃院落,從無間斷。小人隻道主家不適,便是探望,叫喚良久未有響應,小人心急,便設法撥去門閂,推門進房,卻見主家……主家仰在床上,滿是血跡,早已不動了。”鄢小乙說到此處,驚恐萬分。郝甲接著言道:“小人聽得小乙驚叫,不知發生何事,急趕往後院,正與小乙相撞。小人問他何事,他早已嚇得半死,哪裏說得話出。小人好好問他,方才說出原由,小人一聽,唬得魂飛魄散,哪敢進去,隻道即時報官。小人至此不曾見著屍首情形。”蘇公聽罷,令李龍引人查訪四鄰。又令郝甲、鄢小乙頭前引路,徑直入得後院。

    郝甲引路,早指點出兇房。蘇公令眾人立在院中,隻引趙虎一人上得廊階。見那房門大開,趙虎正欲抬足進去,蘇公將其攔住。趙虎隻得立住,聽候吩咐。蘇公並不進去,卻沿廊細看,每臨一窗必用手推之。趙虎疑惑,正欲開口詢問,卻見一窗應手而開,蘇公低聲道:“便是此處。”趙虎不解,問道:“大人之意是……”蘇公道:“兇手便是從此處逃脫的。”趙虎奇道:“大人怎的知曉?”

    蘇公不語,又察看廊欄,伸手觸摸,似有所思,抬眼望前方,忽然指道:“且看那足印。”趙虎循指望去,前方土麵上果有一足印。蘇公翻身過得廊欄,蹲身細看那足印,又於前方發現足印一隻,卻較為模糊。趙虎道:“大人以為此足跡乃是兇手所留?”蘇公點頭。趙虎道:“此院人來人往,難免遺留下足跡,大人怎的認定此足跡是兇手所留?”蘇公道:“此足印跟部正衝著那開啟之窗扇,且足印前掌痕跡重,跟部甚淺,有前擦跡象。若我不曾看錯,此兇手必是自窗扇潛出,躍起時,一腳踩在廊欄上,飛身跳出廊道,一腳落在此處,因身重前撲,故此足跡深重且有前滑痕跡。觀此足印,乃是其左腳,那飛躍時踩欄一腳端是右腳,前方另一足跡又是右腳。”趙虎細看,果是如此。

    蘇公又度兩足跡長短,又令一衙役取來紙筆,將足跡依樣畫出。

    蘇公將郝甲、鄢小乙喚來。二人跟隨蘇公、趙虎等返身進得房去,一一指點。呂瑣屍首在內房中,掀開門簾,便見其仰倒在床,滿身汙血,被褥亦被沾染盡透。蘇公令眾人立在簾外,隻身進房,卻見房內一片狼藉,箱匣拋在地上,其中帳冊文劄皆被翻出。案桌內亦有翻找痕跡。蘇公看那屍首,頸部血肉模糊,三分竟斷了二分,慘不忍睹;再看內衫,腰間亦有一個血洞。屍首雙眼圓睜,十分痛苦、恐懼。又看其雙手,十指如爪,緊抓被褥。蘇公甚為詫異,如此創傷,是何兇器?退身看那床踏,並無血跡;又拾起地上衣袍,亦無血跡。蘇公看罷,令簾外人等進來。趙虎及衙役細細勘察血案現場;郝甲、鄢小乙清點財物。

    蘇公略有所思,到得窗格旁,細細查看窗閂。郝甲、鄢小乙清點畢,隻道並無遺失。趙虎道:“如此,那兇犯竟是為殺人而來?”蘇公問道:“你主家金銀珠寶現在何處?”郝甲道:“小人隻見過主家大把銀兩進來,卻不曾見得其出去。想必是藏匿在甚麽隱秘之處。小人實不知曉。”鄢小乙亦如是說。蘇公道:“那兇犯四下翻找,顯然是在尋錢財。你主家定是不肯將藏匿之處說出,故招致殺身之禍。”郝甲、鄢小乙黯然失色。

    蘇公四下察看,忽然一喜,急身出門。趙虎不解,緊跟其後。蘇公看過房屋四周,又迴得房來。趙虎追問,蘇公不答,隻是來迴踱步。而後,敲打一壁,又細細察看。牆角有一木櫃,櫃門開啟,其中衣服襖被淩亂不堪,顯是被人翻動。蘇公細看那衣櫃,忽然伸手進去,四下探索,摸中一柄,輕輕一拉,隻聽得“吱呀”一聲,那衣櫃內竟閃出一道小門,約莫可一人進入。眾人驚歎,蘇公擠身鑽入,趙虎等人驚訝不已。卻原來是一夾壁,頂上明瓦,可觀室內,又備有燈油。鬥室內擺放箱匣若幹,大小不一,蘇公將箱匣開啟,卻見盡是些銅錢、銀兩、首飾、珠寶、玉器、古董等。

    有衙役在外唿喚“大人”。蘇公應聲,道:“可喚趙爺進來。”趙虎體大,費些力氣方擠身鑽入,見室內物什,大為驚訝,道:“這呂瑣端的有財。”蘇公冷笑道:“錢財亦招惹災禍。即便存有黃金萬兩,又有何益?”趙虎道:“那兇犯何曾料到這一機巧,尋財不著,便挾刀相逼。呂瑣哪肯說出,故遭刀刃。”蘇公點頭,於一大箱上取過一冊,翻開來看,正是財物帳冊,月日、數目、原由等一一具明。蘇公自始至終細細看過,放下帳冊,吩咐趙虎,清點財物帳冊,而後封存,又令人嚴加防守,待其家人來交付。

    出了帳房,到得店房,蘇公令衙役喚來街坊四鄰,一一詢問。眾人都道呂瑣為人緘默,不甚與人來往,但生意之上卻公平無欺,並無其它閑話。又問其有無瓜葛仇怨之人,眾人皆搖頭。蘇公又問呂瑣渾家品行,眾人道其雖潑辣,卻也端正,並無風言風語。蘇公謝過眾街坊。不多時,李龍迴報,未曾打聽到甚麽訊兒。蘇公點頭,留趙虎一幹人處理餘事,自引李龍等迴府。

    迴得府衙,蘇公密令李龍喬裝改扮暗訪案情,李龍領命而去。蘇公退迴後院,一言不發,進得書房。蘇仁見蘇公臉色,低聲道:“老爺有何話語?”蘇公自袖中摸出一紙,攤於案桌之上,令蘇仁細看。蘇仁看罷,並不明白。蘇公道:“此乃謀害呂瑣者之足跡模樣。”蘇仁疑道:“有何異常?”蘇公道:“暫且未發現有何異常。隻是想起那夜入府衙盜珠者之足跡,細細迴想,二者並不相同,似非同一人。”蘇仁道:“老爺原以為此二事乃同一人所為?”

    蘇公搖頭道:“ 非也。但二者似與明珠一事相幹。我等查得殷小六一線,正欲尋他,卻不料他身首異處,死於非命;又查得呂瑣與殷小六有來往幹係,卻也無端被殺。凡此種種,令人疑惑。那幕後之人步步為先,竟似知曉我等意圖一般。”蘇仁道:“老爺之意是,那幕後真兇莫非是府衙之人?”蘇公不語。蘇仁又道:“細細思想,還是那張睢最可疑。”

    蘇公搖頭,道:“呂瑣之死,或與朱山月相幹。”蘇仁奇道:“與朱山月相幹?那朱山月乃湖州大賈,家中財富何其之多,怎的會去盜竊那一明珠?”蘇公思忖道:“此正是不解之處。”蘇仁道:“那朱山月財多勢大,湖州權勢多有往來,一般公差怎能奈何得他?不如讓蘇仁前去暗查枝節。”蘇公道:“我已吩咐李龍辦理此事,他自有法子。你雖機靈應變,卻口音不合,反招他人疑心。”蘇仁不再言語。

    蘇公換去官服,著一青衫,與蘇仁自後院出府。蘇仁隻當又去暗訪明珠一案,蘇公卻雇了一輛馬車,徑直往城外而去。馬車出了西城,蘇公問道:“可曾知曉桃花溪?”車夫笑道:“小的有一表親便在那處,怎的不知?這位老爺,似非湖州人氏?”蘇公笑道:“這位大哥端的利害。某確非湖州人氏,乃是來販緞的客人。聞一舊友居桃花溪,特去訪友。”車夫道:“原來如此。”蘇公道:“某初來湖州,見湖州人傑地靈,甚是興旺。想必是地方治理有方之故。”車夫道:“這位老爺所說極是,人皆道我湖州張大人乃是百年難遇之好官,在任三年,造福千萬,有口皆碑。隻可惜張大人竟要離我湖州而去。唉!”蘇公歎道:“你可曾識得張大人?”車夫搖頭道:“小的識得張大人,隻是張大人卻不識得小的。張大人屢屢體察民情,凡百姓之事,必親曆親為,如同己事,又減免賦稅;興修水利;除奸懲惡。凡此種種,不可勝數,我湖州百姓誰人不敬佩張大人,誰人不知曉張大人。”蘇公一愣,忽然想起了甚麽。

    那車夫又道:“城內外早已風傳,湖州百姓將聚眾相送張大人,直至出得湖州地境。幸虧不是今日離去。”蘇仁奇道:“今日又怎的?”那車夫道:“小的早有心瞅個熱鬧,送張大人一程,否則怎能送二位爺去桃花溪。”蘇仁道:“原來如此。”一路上,那車夫嘮叨不停,蘇公也不多言。

    到得桃花溪,蘇仁付了車馬錢。蘇公二人過得桃花橋,見溪邊一搗衣婦人,上前打聽施青蘿家之所在。婦人打量蘇公二人一番,方才指點路徑。蘇公謝過婦人,進得莊去。莊中人見蘇公二人麵目陌生,有人上前詢問,蘇公隻道是曹滄衡指使而來。莊客道:“莫非是找施趙氏?”蘇公點頭。莊客奇道:“他怎的不在城中?”蘇公詫異,道:“不在。”莊客道:“早幾日,我在橋頭見著他,問他去哪裏。他道進城去看女兒青蘿妹。自此後,便不曾見他迴來。”蘇公驚訝,道:“果真如此?”莊客道:“我怎的會欺騙於你。不信,我願引二位前去他家看個究竟。”說罷,引蘇公二人到得施趙氏房前。隻見:瓦舍三間,籬笆小院,有桃樹四五株。那門果是鎖著,莊客四下叫喚,無有迴聲。

    蘇公推開籬笆柴扉,進得院來,卻見小院幹淨整潔,又近得舍窗下張望,室內井然有序。蘇仁道:“果是進城了。”正說著,院外有人問道:“你等是何人?”蘇公迴首看去,卻見柴扉旁有一男二女,問話者是一中年女子。不待蘇公迴話,那莊客道:“他二人來尋施趙嬸。”那中年女子滿臉疑惑,道:“找他有何事情?”莊客搖頭,把眼來看蘇公。蘇公施禮道:“我二人是湖州城江南樂府曹掌櫃吩咐來的,為施青蘿小姐一事來見其母。”那中年女子道:“青蘿何事?”蘇公道:“敢問這位大姐是……”那中年女子道:“我等乃是青蘿的鄰居。翠嬸早幾日已進城去見青蘿,你等怎的反來尋他?莫非他未曾與青蘿在一起?”蘇公詫異,道:“前幾日,某確曾見著他。隻是青蘿已無端失蹤,其恰聞得此消息,悲痛欲絕,已然返迴桃花溪,並不在城中。”那中年女子驚道:“青蘿無端失蹤?”

    蘇公點頭,道:“正是。目今湖州城裏外皆在尋找,尚無有音訊。曹爺擔心其母過分悲傷,故令我二人來捎個訊兒。”那中年女子急道:“壞事了。翠嬸視青蘿為命,青蘿失蹤,他豈不急死?怎的會安心迴來?你那曹掌櫃好生胡塗,怎的讓他一人獨自迴來?哎呀!正是天降橫禍。如此幾日,翠嬸不曾迴來,若有三長兩短,又怎的是好?”蘇公急道:“如此說來,他定是留在城中尋找青蘿了。”那中年女子道:“如此,則煩勞二位爺迴去告訴曹掌櫃此事,務必留意。我等也四裏八鄉找找,或有發現。”蘇公答應,謝過各位,與蘇仁離開桃花溪。

    二人迴得湖州城,已是未申時分。此刻街坊市井,人來人往,甚為熱鬧。蘇公饒有興致,沿街觀望,迴想那車夫之言,感慨萬千,治理朝政,惟有以民心可鑒。得民心者得天下,治理又何嚐不如此?無有民心,怎能治理州郡。張睢可謂得民心者也。

    正感歎間,蘇公身子猛覺一震,險些跌倒,卻是與一人相撞,蘇仁急忙扶住蘇公,待其定後,正待言語相責,那人卻低頭逃一般跑了。蘇仁抬腿欲追。蘇公搖手,道:“市井之間,來去匆匆,碰撞亦是難免之事。不必計較。”蘇仁忿忿嘮叨幾句。蘇公整理袍袖,忽覺懷中怪異,不覺一愣,伸手探去,卻是一箋。原來那碰撞之人非是無意,而是有意!蘇公驚歎:他竟在一撞之間將信箋揣至自己懷中,絲毫未有察覺,好快的身手。可惜不曾見著此人麵目,不知是何許人也?所為何事?蘇公急欲知曉內情,正待拆信來看,轉念一想,此人如此神秘,必非尋常之事,大街之上,怎可拆信?見蘇仁並未察覺,便收迴手,依舊往前。

    迴到府衙,蘇公進得書房,急急摸出信箋,拆開一看,卻見上書:“殺人真兇,湖州四雄”。除此八字外,無有落款其它。蘇公細細看那信箋、字跡,似有所思。蘇仁不解,詢問信箋來曆。蘇公不答,卻將信箋遞與過來。蘇仁看過,道:“莫非殺害殷小六、呂瑣之兇身即所謂湖州四雄者?這湖州四雄又是何許人物?”蘇公道:“他道真兇乃湖州四雄,我怎肯輕易相信。誰又知曉此中有何蹊蹺?”蘇仁點頭,道:“或許是借刀殺人之計。”蘇公道:“此人來曆不明,難辯好歹,信不是,不信亦不是。”蘇仁道:“不如讓蘇仁去查訪一番?”蘇公思索,道:“如此甚好,但須小心謹慎行事,不可令他人知曉。”蘇仁答應,隨後出府。

    暮色時分,李龍、趙虎、吳江、鄭海相繼迴府稟告,殷小六首級無有著落,其渾家亦無音訊;呂瑣被殺一案,尚無頭緒,其家人、親戚正熬油費火,忙碌喪事。其財物已清點,無有遺失。吳江、鄭海道,湖州捕快已傾巢而出,大盜、小盜、無賴、潑皮共抓獲五六十餘,正細細盤問,失蹤之明珠無有線索,其餘盜竊搶劫財物卻已追繳多樁。蘇公聽罷,道諸位辛苦,先行迴去歇息。四人起身告辭。

    用過晚膳,家人來報,雷千求見。蘇公到得客堂,雷千躬身見禮。蘇公令其坐下,細細說來。雷千道:“卑職與賀萬二人奉命跟蹤那何固,此人行為怪異,忽東忽西,不知是何意圖。卑職擔心被其發現,故不敢過分打聽。他在孔淶府前府後轉悠多時,晌午過後,便雇得一輛馬車,徑直出了東門。卑職與賀萬及兩名衙役喬裝跟上。何固沿龍溪堤岸前行,約莫三十餘裏,到得升山鎮,便住了一家客棧。賀萬與另二人亦住了那家客棧,卑職便快馬趕迴稟告。”

    蘇公心中疑惑:那何固對青蘿一往情深,自青蘿失蹤,焦慮不安,四方尋找青蘿。怎的竟悄然離了湖州城,去了升山鎮?問道:“你等可曾見得他有異常行徑、言語或是神情?”雷千道:“一路上,不曾見著其有何異常。隻是進得客棧房間,便關門不出。”蘇公疑惑,道:“其中必有意圖。明日大早,雷爺可速去升山鎮,如有音訊,速速來報。”雷千答應,退身出去。

    蘇公迴得後院書房,心中思索,怎的不見倪忠、湯孝迴來?莫非那孔徠又有何舉動不成?正思量間,家人來報,張睢張大人來訪。蘇公急忙出門迎接,二人見禮,進得書房,張睢落坐,道:“張某閑而無趣,又多舌好事,晝間聞得呂瑣無端被害,不知可曾緝拿住兇犯?”蘇公道:“尚無蹤跡。此中頗有蹊蹺,甚為複雜,一時難以理緒。”張睢道:“明珠失盜一案可有進展?”蘇公道:“不瞞張大人,蘇某竊以為:那明珠失盜一事、龍溪無頭屍首一案、呂瑣無端被殺一案,此三者似有關聯。”張睢微微驚訝,道:“聞得龍溪岸旁無頭屍首乃是潑皮殷小六,可是如此?”

    蘇公點頭,道:“確是。”張睢道:“那殷小六與前番劫珠殺人兇犯沈成乃是結交,沈成一案,張某曾查過此人,隻是案發之時,他不在湖州,無有時機,故而未曾深究。”蘇公道:“蘇某以為,那沈成劫珠殺人一案,殷小六亦有牽連,非是無有時機,而是另有他用。此番明珠被盜,蘇某思量事出蹊蹺,莫或與前案相關,故而又查閱前案卷宗,細細尋問知情者,查得一名殷小六者,與沈成甚為要好。正待蘇某欲去尋見這殷小六時,他卻無端被殺;又查得這殷小六近日與呂瑣來往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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