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眼前這個由蓮代帶迴來的少女，正是我12班的學生何盈盈。
在印象中，她是個非常內向的人，說話也隻同固定的幾個對象。而且這種情況最近似乎更嚴重了。
此時她正震驚地盯著我，一動不動，仿佛不知道下一個動作該做什麽。
蓮代來迴看了看我們，淡淡地說：＂恩，你們認識，好巧啊。＂
巧你個頭！
我迅速把他拉到一邊。＂你在搞什麽鬼！＂
＂搞什麽？什麽方麵？＂
＂別裝傻！我是問你怎麽會和我的學生在一起啊？＂
＂別說得我好像會吃了她一樣。＂
＂真是那樣的話我可饒不了你！＂
＂哦，教師的責任感出現了嗎。你也不是什麽事都想置身事外的嘛，有點對你另眼相看了！＂
＂過獎！現在快迴答我的問題！＂
＂拜托，是她自己來找我的好吧。說是遇上了點麻煩。＂
＂咦？找你？那難道是……＂
＂是委托。＂蓮代乍了乍舌，＂說白了就是工作啦。真麻煩。＂
何盈盈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細窄的臉低垂著，及肩的直發垂在耳邊，幾乎要遮住臉頰。
＂那個，所以說，＂她很艱難似地開口，聲音低細，＂姚老師是……蓮代先生的同居人……而且也知道那邊的事……是這樣？＂
＂恩，在他麵前說出來沒有關係。如果你在意的話我可以趕他走。＂蓮代坐在她對麵，用含笑意的目光瞟了我一眼。
我又不好斥駁，隻能悻悻地在他旁邊不作聲，看著何盈盈。
她微抬頭，猶豫著。蓮代聳聳肩：＂哪，有些事對認識的人的確難以說出口。大叔你還是迴避一下吧。＂
如果是其他情況下我求之不得。但麵前的人是我的學生，這又是另外一迴事了。
真是不爽，為什麽是她啊！已經不能說與我無關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了。誤入異常的大門，這樣的心境我很能體會。可以的話，我真希望那些孩子都不會遇到。
但是，她不願意告訴我的話也沒辦法。
我正這樣想著，何盈盈忽然開口：＂那個，老師，請你留下吧。＂
＂哎？可以嗎？＂
這時她抬頭直視著我，＂我——在學校孤立無援。如果老師肯聽的話，我覺得讓你知道會比較好。＂
＂……＂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我心中感到精神起來，＂恩，我會好好聽的。＂
她抬起的頭低了下去：＂謝謝。＂
＂在那之前……＂我交替看著他們兩人，習慣性地用教師的口吻問：＂先告訴我你們倆怎麽認識的？＂
＂嗚哇，又來了，大叔的說教！＂蓮代裝出抱頭的樣子。
＂其實是……我聽到了某個傳聞。＂何盈盈頓了頓，臉微微一紅，＂那個……別人也許隻是覺得好玩而談論的，但是我，馬上就相信了——他們說，後山寺廟裏的和尚，驅魔非常厲害。＂
＂啊？＂我下意識地在腦中搜索。後山的確有個寺廟沒錯，但是，那似乎是個沒什麽人去，香火並不旺的地方。而且據說那裏連神像也沒有，不知在供奉什麽。一般要拜佛的話，都會去靈隱等一些有名的寺廟。相比之下，那個恐怕連寺都算不上，是個冷清敗落之地。會驅魔的和尚之類的，聽也沒聽說過。
＂所以你去找那個家夥了？＂蓮代忽然嘁了一聲，說。
咦，聽起來像是認識一樣……
＂恩，我去了後山，在那個廟裏遇到了浦留師父。＂
＂不用稱那種人師父啦。＂
等，等等！我跟不上你們的節奏！
我急急地問：＂浦留，那是誰啊？＂
＂明明不是光頭卻自稱和尚的騙子。＂蓮代露出不屑的表情。
＂啥？＂
＂啊，那是後山寺廟的住持。其實，也隻有他一個人而已，雖然有頭發怪怪的，但是個好人呢。哦，不對……＂盈盈側頭想了想，＂不隻有他。那個廟裏，好像還住著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子，長得很可愛……＂
我怔住了。長著頭發的和尚，住在寺廟中的女孩，真是夠奇怪的組合。不， 就算是單獨拿出來也相當奇怪。
＂然後，大師幫我找來蓮代先生……＂
盈盈說完，朝蓮代望了一眼。
原來是有線人的啊……
我疑惑起來，問他：＂從剛才起我就奇怪了，那個住持，該不會是你的朋友吧？＂
蓮代嘖了嘖嘴：＂哼，我還希望不是呢。＂
似乎很難得地露出了不耐又苦惱的表情。啊呀，竟然可以讓他如此，那個叫浦留的和尚真是了不起。
＂難道……＂討厭的友人，就是指他嗎？
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那個且不管，＂蓮代的話打斷我的聯想，他問盈盈，＂你為了什麽事去找他？遇見妖怪之類的？＂
她一下子沉默了，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這樣躊躇了許久。
我們都看著她。
＂雖然……有些荒唐。＂她咬了咬嘴唇，吸了一口氣，說：
＂事實上，我……殺了人。＂
2
咦——？
她剛才，說什麽？
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我怔了一會，確認般地轉頭望向蓮代的側臉。
他隻是揚了揚眉毛：＂哦……＂
哦你妹啊！
我猛地站起來：＂我說——你們是在開玩笑麽？還是''殺人''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意思？＂
＂還有遊戲，但她指的本意。＂蓮代朝我揮了揮手，＂別急啊，大叔，聽她說完嘛。＂
我忐忑地重新坐下。何盈盈沒有怎麽變色——似乎是早料到我會有這種反應——隻是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講。
＂那個……一開始是出現在夢中……＂
＂殺人情景嗎？＂蓮代接上去說。何盈盈輕輕點頭。
什麽啊，隻是做夢嗎……
＂但是，夢越來越真實……而且，連白天都會出現……＂她低低地敘說著，
＂……然後，同某些記憶重合了。＂
記憶？
＂我，我在想……會不會夢見了從前遺忘的記憶。＂
＂等等，這是正常現象吧？不是經常有感覺夢裏的場景出現在現實中的情況嗎？＂我忍不住插嘴，＂其實根本沒那種事，頂多是各種條件齊聚的巧合罷了。＂
沒錯，一定是錯覺之類的。
何盈盈會殺人？怎樣都無法想象。
——況且。
——記憶這種東西，明明比想象中更難丟棄。
＂可是……＂她猶疑著。
＂不會是真的。＂我像是要揮去不安似地擺擺手，＂一定是你想太多了。有些說法不是還把這當成前世記憶什麽的嘛。＂
＂但……＂她絞著手，眼神不安地遊移。
＂大叔你就別添亂啦！＂蓮代插話道，＂她還沒說完呢。如果僅僅是這點事她也不會來找我了。＂
＂呃，是嗎？＂
何盈盈點點頭，依然看著地麵。
＂然後，有一天，我全部想起來了。＂
＂全部？＂我和蓮代同時重複道。當然，語調截然不同。
她僵硬地抬起眼睛。
＂我，確實殺了人。＂
身邊的氣流仿佛凝結一般。
＂兇器的觸感，殺人時的感覺，當時的一切，全部迴憶起來了。＂
＂你，你確定是……＂我張口結舌。
＂我確定。＂她低著頭，但語氣篤定，＂那記憶……一直都在那裏，在我腦中，現在已經非常清晰地想起。包括……當時的諸多細節，全部不漏。＂
＂……＂
我軟倒在沙發裏。
如果……真如她所說。
——她殺了人……
不是應該報警嗎？
（那可不得了了……）
＂如果……你殺了人，＂我結巴道，＂那，那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殺人？
做這種事的理由是什麽？
而何盈盈隻是茫然地搖頭。＂雖然迴憶起做了什麽，但，當時的情緒，卻想不起來，隻是單純那樣做而已。＂
這是什麽意思？
單純地……殺人？
（怎麽可能……）
我陷入煩躁。
（要怎麽辦？）
下意識地看向蓮代。
他身體前傾，一手托著下齶。
麵不改色地望著前方。
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說你全迴憶起來了。＂他慢慢地，提到了一個重點，＂那麽，那個被你殺死的人是誰，也想起來了嗎？＂
啊——
對了。
這個很重要。
原本就不輕鬆的氣氛驟然變得更緊張了。
何盈盈明顯露出了慌亂的表情，身體也顫抖起來，刀下羊羔般的恐懼眼神在我與地麵之間逡巡。
＂那是……＂
她像硬擠似地說出話來。目光緩緩定在我身上。
＂……那個被殺的人，是周漸老師。＂
＂啊？！＂
我失聲大叫，身體猛地一跳。
周漸——雖然不熟絡，但和我也是同個辦公室的同事——是個很能幹，態度和善的英俊青年。
他——被殺？
＂你，你等一下！＂我猛然感到了不對勁，＂我，今天明明還看到過他……＂
沒錯，雖說跟其他人一樣，隻是見麵打個招唿的程度。
但我確定並無任何異常。
何盈盈的臉更為慘白。
她的神情無比恐懼，讓人目不忍視。
＂他複活了！＂
空氣中似乎有什麽斷掉了，響起令人戰栗的尖銳聲響。
＂你說……什麽？＂我感覺自己的背脊變得僵硬冰冷。
＂嘿……＂
蓮代歎道。他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勾起唇角，在微笑。
3
我像聽到了一個恐怖故事。
＂大叔，你的表情真是有夠丟人的，又不是小孩子。＂蓮代衝我說。
＂你你你……別把我同你相提並論！我是個普通人！一個會害怕的普通人哦！＂
＂對不起……＂何盈盈莫名其妙的輕聲道歉插進來。
＂不……＂
我抓著頭發，腦袋裏一片混亂。
被殺的人——沒有死。
死掉的人——又迴來了。
＂你確定他死了嗎？＂蓮代問何盈盈。
喂喂，這不就等於承認殺人的事實存在嗎！
＂我……當時應該剌穿他的心髒了……＂盈盈迴答。
別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麽可怕的話好吧！
＂這樣還能活著啊。＂
蓮代思考似地微微仰頭。
＂那種事情，不可能的……＂我在旁邊牙齒打顫道。
微微一頓之後——
他驀地看向我。
＂不可……能？＂
他忽然撇嘴一笑。＂大叔，這可不是你該說的話哦。＂
我猛然醒悟。
啊——
不死。
不死的例子，就活生生地在他們麵前。
這個世界上，必然不會隻有我一個不死者。
難道周漸也是？
但，就算穿透心髒也不會死，這我還從未想過。
對了——
＂可是，為什麽是周老師？你……為什麽要殺他？＂我問。
感覺好奇怪……好像在問＂你為什麽沒交作業＂一般。問她為什麽殺人，而那個人並未被殺，這實在是件沒有實感的事情。
盈盈茫茫然偏了偏頭。＂我忘記了。＂
＂咦？＂
＂大叔，你剛才問過類似的問題了，她不是說不記得了麽，那時的情緒。＂蓮代慢悠悠地提醒道。
＂誒？對，對呢……＂
真是汗顏。
＂不過，我……是因為他才再次想起來的。＂盈盈說。
＂什麽意思？＂
＂周漸老師他，似乎有意想讓我迴憶起來的樣子。＂
想讓她迴憶起殺死自己時的場景？
他有病嗎！
還是，想要報複？
不，盈盈想不起殺他的理由，這一點更反常。
為什麽會這樣……
我忽然感覺很不好。隱隱有許多不尋常的東西在暗處滋生，蠢蠢欲動。
眼前這個由蓮代帶迴來的少女，正是我12班的學生何盈盈。
在印象中，她是個非常內向的人，說話也隻同固定的幾個對象。而且這種情況最近似乎更嚴重了。
此時她正震驚地盯著我，一動不動，仿佛不知道下一個動作該做什麽。
蓮代來迴看了看我們，淡淡地說：＂恩，你們認識，好巧啊。＂
巧你個頭！
我迅速把他拉到一邊。＂你在搞什麽鬼！＂
＂搞什麽？什麽方麵？＂
＂別裝傻！我是問你怎麽會和我的學生在一起啊？＂
＂別說得我好像會吃了她一樣。＂
＂真是那樣的話我可饒不了你！＂
＂哦，教師的責任感出現了嗎。你也不是什麽事都想置身事外的嘛，有點對你另眼相看了！＂
＂過獎！現在快迴答我的問題！＂
＂拜托，是她自己來找我的好吧。說是遇上了點麻煩。＂
＂咦？找你？那難道是……＂
＂是委托。＂蓮代乍了乍舌，＂說白了就是工作啦。真麻煩。＂
何盈盈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細窄的臉低垂著，及肩的直發垂在耳邊，幾乎要遮住臉頰。
＂那個，所以說，＂她很艱難似地開口，聲音低細，＂姚老師是……蓮代先生的同居人……而且也知道那邊的事……是這樣？＂
＂恩，在他麵前說出來沒有關係。如果你在意的話我可以趕他走。＂蓮代坐在她對麵，用含笑意的目光瞟了我一眼。
我又不好斥駁，隻能悻悻地在他旁邊不作聲，看著何盈盈。
她微抬頭，猶豫著。蓮代聳聳肩：＂哪，有些事對認識的人的確難以說出口。大叔你還是迴避一下吧。＂
如果是其他情況下我求之不得。但麵前的人是我的學生，這又是另外一迴事了。
真是不爽，為什麽是她啊！已經不能說與我無關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了。誤入異常的大門，這樣的心境我很能體會。可以的話，我真希望那些孩子都不會遇到。
但是，她不願意告訴我的話也沒辦法。
我正這樣想著，何盈盈忽然開口：＂那個，老師，請你留下吧。＂
＂哎？可以嗎？＂
這時她抬頭直視著我，＂我——在學校孤立無援。如果老師肯聽的話，我覺得讓你知道會比較好。＂
＂……＂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我心中感到精神起來，＂恩，我會好好聽的。＂
她抬起的頭低了下去：＂謝謝。＂
＂在那之前……＂我交替看著他們兩人，習慣性地用教師的口吻問：＂先告訴我你們倆怎麽認識的？＂
＂嗚哇，又來了，大叔的說教！＂蓮代裝出抱頭的樣子。
＂其實是……我聽到了某個傳聞。＂何盈盈頓了頓，臉微微一紅，＂那個……別人也許隻是覺得好玩而談論的，但是我，馬上就相信了——他們說，後山寺廟裏的和尚，驅魔非常厲害。＂
＂啊？＂我下意識地在腦中搜索。後山的確有個寺廟沒錯，但是，那似乎是個沒什麽人去，香火並不旺的地方。而且據說那裏連神像也沒有，不知在供奉什麽。一般要拜佛的話，都會去靈隱等一些有名的寺廟。相比之下，那個恐怕連寺都算不上，是個冷清敗落之地。會驅魔的和尚之類的，聽也沒聽說過。
＂所以你去找那個家夥了？＂蓮代忽然嘁了一聲，說。
咦，聽起來像是認識一樣……
＂恩，我去了後山，在那個廟裏遇到了浦留師父。＂
＂不用稱那種人師父啦。＂
等，等等！我跟不上你們的節奏！
我急急地問：＂浦留，那是誰啊？＂
＂明明不是光頭卻自稱和尚的騙子。＂蓮代露出不屑的表情。
＂啥？＂
＂啊，那是後山寺廟的住持。其實，也隻有他一個人而已，雖然有頭發怪怪的，但是個好人呢。哦，不對……＂盈盈側頭想了想，＂不隻有他。那個廟裏，好像還住著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子，長得很可愛……＂
我怔住了。長著頭發的和尚，住在寺廟中的女孩，真是夠奇怪的組合。不， 就算是單獨拿出來也相當奇怪。
＂然後，大師幫我找來蓮代先生……＂
盈盈說完，朝蓮代望了一眼。
原來是有線人的啊……
我疑惑起來，問他：＂從剛才起我就奇怪了，那個住持，該不會是你的朋友吧？＂
蓮代嘖了嘖嘴：＂哼，我還希望不是呢。＂
似乎很難得地露出了不耐又苦惱的表情。啊呀，竟然可以讓他如此，那個叫浦留的和尚真是了不起。
＂難道……＂討厭的友人，就是指他嗎？
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那個且不管，＂蓮代的話打斷我的聯想，他問盈盈，＂你為了什麽事去找他？遇見妖怪之類的？＂
她一下子沉默了，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這樣躊躇了許久。
我們都看著她。
＂雖然……有些荒唐。＂她咬了咬嘴唇，吸了一口氣，說：
＂事實上，我……殺了人。＂
2
咦——？
她剛才，說什麽？
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我怔了一會，確認般地轉頭望向蓮代的側臉。
他隻是揚了揚眉毛：＂哦……＂
哦你妹啊！
我猛地站起來：＂我說——你們是在開玩笑麽？還是''殺人''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意思？＂
＂還有遊戲，但她指的本意。＂蓮代朝我揮了揮手，＂別急啊，大叔，聽她說完嘛。＂
我忐忑地重新坐下。何盈盈沒有怎麽變色——似乎是早料到我會有這種反應——隻是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講。
＂那個……一開始是出現在夢中……＂
＂殺人情景嗎？＂蓮代接上去說。何盈盈輕輕點頭。
什麽啊，隻是做夢嗎……
＂但是，夢越來越真實……而且，連白天都會出現……＂她低低地敘說著，
＂……然後，同某些記憶重合了。＂
記憶？
＂我，我在想……會不會夢見了從前遺忘的記憶。＂
＂等等，這是正常現象吧？不是經常有感覺夢裏的場景出現在現實中的情況嗎？＂我忍不住插嘴，＂其實根本沒那種事，頂多是各種條件齊聚的巧合罷了。＂
沒錯，一定是錯覺之類的。
何盈盈會殺人？怎樣都無法想象。
——況且。
——記憶這種東西，明明比想象中更難丟棄。
＂可是……＂她猶疑著。
＂不會是真的。＂我像是要揮去不安似地擺擺手，＂一定是你想太多了。有些說法不是還把這當成前世記憶什麽的嘛。＂
＂但……＂她絞著手，眼神不安地遊移。
＂大叔你就別添亂啦！＂蓮代插話道，＂她還沒說完呢。如果僅僅是這點事她也不會來找我了。＂
＂呃，是嗎？＂
何盈盈點點頭，依然看著地麵。
＂然後，有一天，我全部想起來了。＂
＂全部？＂我和蓮代同時重複道。當然，語調截然不同。
她僵硬地抬起眼睛。
＂我，確實殺了人。＂
身邊的氣流仿佛凝結一般。
＂兇器的觸感，殺人時的感覺，當時的一切，全部迴憶起來了。＂
＂你，你確定是……＂我張口結舌。
＂我確定。＂她低著頭，但語氣篤定，＂那記憶……一直都在那裏，在我腦中，現在已經非常清晰地想起。包括……當時的諸多細節，全部不漏。＂
＂……＂
我軟倒在沙發裏。
如果……真如她所說。
——她殺了人……
不是應該報警嗎？
（那可不得了了……）
＂如果……你殺了人，＂我結巴道，＂那，那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殺人？
做這種事的理由是什麽？
而何盈盈隻是茫然地搖頭。＂雖然迴憶起做了什麽，但，當時的情緒，卻想不起來，隻是單純那樣做而已。＂
這是什麽意思？
單純地……殺人？
（怎麽可能……）
我陷入煩躁。
（要怎麽辦？）
下意識地看向蓮代。
他身體前傾，一手托著下齶。
麵不改色地望著前方。
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說你全迴憶起來了。＂他慢慢地，提到了一個重點，＂那麽，那個被你殺死的人是誰，也想起來了嗎？＂
啊——
對了。
這個很重要。
原本就不輕鬆的氣氛驟然變得更緊張了。
何盈盈明顯露出了慌亂的表情，身體也顫抖起來，刀下羊羔般的恐懼眼神在我與地麵之間逡巡。
＂那是……＂
她像硬擠似地說出話來。目光緩緩定在我身上。
＂……那個被殺的人，是周漸老師。＂
＂啊？！＂
我失聲大叫，身體猛地一跳。
周漸——雖然不熟絡，但和我也是同個辦公室的同事——是個很能幹，態度和善的英俊青年。
他——被殺？
＂你，你等一下！＂我猛然感到了不對勁，＂我，今天明明還看到過他……＂
沒錯，雖說跟其他人一樣，隻是見麵打個招唿的程度。
但我確定並無任何異常。
何盈盈的臉更為慘白。
她的神情無比恐懼，讓人目不忍視。
＂他複活了！＂
空氣中似乎有什麽斷掉了，響起令人戰栗的尖銳聲響。
＂你說……什麽？＂我感覺自己的背脊變得僵硬冰冷。
＂嘿……＂
蓮代歎道。他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勾起唇角，在微笑。
3
我像聽到了一個恐怖故事。
＂大叔，你的表情真是有夠丟人的，又不是小孩子。＂蓮代衝我說。
＂你你你……別把我同你相提並論！我是個普通人！一個會害怕的普通人哦！＂
＂對不起……＂何盈盈莫名其妙的輕聲道歉插進來。
＂不……＂
我抓著頭發，腦袋裏一片混亂。
被殺的人——沒有死。
死掉的人——又迴來了。
＂你確定他死了嗎？＂蓮代問何盈盈。
喂喂，這不就等於承認殺人的事實存在嗎！
＂我……當時應該剌穿他的心髒了……＂盈盈迴答。
別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麽可怕的話好吧！
＂這樣還能活著啊。＂
蓮代思考似地微微仰頭。
＂那種事情，不可能的……＂我在旁邊牙齒打顫道。
微微一頓之後——
他驀地看向我。
＂不可……能？＂
他忽然撇嘴一笑。＂大叔，這可不是你該說的話哦。＂
我猛然醒悟。
啊——
不死。
不死的例子，就活生生地在他們麵前。
這個世界上，必然不會隻有我一個不死者。
難道周漸也是？
但，就算穿透心髒也不會死，這我還從未想過。
對了——
＂可是，為什麽是周老師？你……為什麽要殺他？＂我問。
感覺好奇怪……好像在問＂你為什麽沒交作業＂一般。問她為什麽殺人，而那個人並未被殺，這實在是件沒有實感的事情。
盈盈茫茫然偏了偏頭。＂我忘記了。＂
＂咦？＂
＂大叔，你剛才問過類似的問題了，她不是說不記得了麽，那時的情緒。＂蓮代慢悠悠地提醒道。
＂誒？對，對呢……＂
真是汗顏。
＂不過，我……是因為他才再次想起來的。＂盈盈說。
＂什麽意思？＂
＂周漸老師他，似乎有意想讓我迴憶起來的樣子。＂
想讓她迴憶起殺死自己時的場景？
他有病嗎！
還是，想要報複？
不，盈盈想不起殺他的理由，這一點更反常。
為什麽會這樣……
我忽然感覺很不好。隱隱有許多不尋常的東西在暗處滋生，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