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愣了,原本周身的怒氣,突然在那個瞬間,定格在了空中。


    仿佛凝滯。


    然後,愈加強烈。


    他簡直要搞不清楚自己為何要如何發怒了。


    不就幾道菜?不就幾個菜葉?犯得著這樣大動肝火?


    自己何時這麽小氣了?


    自己竟這樣小氣?


    自己就是這樣小氣!


    小氣到如今竟把一個丫鬟叫到書房,為了這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發怒。


    懷安在為自己的發怒而生氣。


    忽然腦中閃出劉仁的身影。


    初見那個少年時,自己明明沒有什麽感覺,硬要說有,那也該是淡淡的賞識,覺得他雖之前是下人,但是好歹有些風骨。


    而絕不是現在這樣,即便隻是想想,便覺得渾身不舒服,簡直想著世上沒有這麽個人才好。


    劉仁竟是這樣一個讓人討厭的人?


    是,他是。


    一個男子,到他這個年紀,已初開情竇,也該知避嫌,這劉仁又安的是什麽心,明知如此,還同意景歡為他送飯。


    他還身處在那樣一個全是男人的環境,他不知道男人的嘴是最髒的,心裏是淫的,老讓景歡去那些個地方,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景歡每日擠時間做飯,他可是全都知道的。


    懷安皺著眉頭,死盯著牆的一角,完全陷入了這份惱怒之中。


    忽然又想到景歡。


    她難道不知道這樣有損清譽?她難道不知道避嫌?她就樂意這樣每日跑到男人堆裏讓人看?


    雖然,雖然她平日裏總大大咧咧的,可是,可是世上有哪個女子會不知這些?


    瞧瞧她平日裏,麵對正院裏的小廝也並無嬌羞之感,甚至玩耍時還會帶上男人,簡直是……


    難道自己看錯了人,景歡並非眼前這樣的傻,蠢,其實她極善吊人胃口,極善攻人心計。不然瞧瞧她平日裏做事,有板有眼,哪裏有半分蠢笨的模樣?


    懷安簡直要克製不住自己心裏的惡意,隻覺胸腔要湧上一股澀澀的衝動。


    這股衝動險些支配他,要他將全部的惱怒都撒在麵前這個女子身上。


    懷安忍不住將眼神往景歡臉上瞟。


    他要瞧清楚,眼前這個女子,到底是不是真如自己看到的那樣純白。


    卻不想,景歡此時也在看他。


    她並不知道懷安心裏所想,隻知道懷安現在在生氣,瞧這情形,似乎是正在為自己擅自拿了廚房的東西給劉仁才生氣的。一想到這,她便更難受。


    不過仔細一想,確實是自己錯了,旁人的東西,即便是菜根菜葉,不說一聲,怎麽好擅自拿?


    自己真是……白瞎了先生以前的教誨了。


    景歡此時心裏,真是難過得緊。


    忽然看到懷安看過來,她連忙迎上去,扯出一個十分抱歉的笑。


    看到這個笑,懷安剛剛的胡思亂想,忽然都消散了。


    那怒意,竟然也似乎在瞬間都消失了。


    懷安想迴憶起剛剛的所思所想,卻發現無從追蹤。


    剛剛自己想了什麽,竟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忽然有些茫然。


    懷安頓了頓,才輕皺起眉頭,有些不自在地說:“現在說對不住,又有什麽用……”剛說完這句話,突然意識到太沒氣勢,懷安忙咳嗽一聲,重新板起了臉,將頭轉到別處。


    景歡雖然不了解內情,但是也能察覺到懷安的情緒在剛剛的某一瞬間有了變化。


    雖然他此時的眉頭還是皺著的,嘴也是緊緊抿著的,可是總感覺,他並不像剛剛那麽生氣了。


    房間裏的氣氛全由懷安操控似的。剛剛他一生氣,景歡隻覺得有巨石壓在自己胸口,此時懷安不生氣了,頓時能輕鬆唿吸了。


    景歡暗自鬆了一口氣,不過剛剛的事也不能這麽過了。


    她已想明白這次的事確實是自己錯了,雖然此時懷安似乎並不打算多怪罪她,但犯了錯,總得承擔後果。


    景歡頓了頓,才說:“這事,是我辦的十分不妥,總想著鑽空子。我平日裏雖自詡正直,但真遇上了事,倒不能表裏如一,如今還盡幹這貪便宜的事,實在是太小人……”


    懷安聽景歡這樣說自己,自然不樂意,張了張嘴想反駁,卻不知如何開口——畢竟今日這一出,還是自己起的頭,如今再為景歡說話,可不就是打自己的臉麽?


    景歡一直低著頭,倒沒看到懷安眼底的掙紮,依然自顧自地說著:“我如今意識到自己錯了,我前幾日拿的那些食材,不知道能有多少錢,雖然我現在身上沒錢,但往後一定會補上的……不過,劉仁那邊吃的確實不好,我並沒法子自此之後就停了給他做飯……”


    “他……”景歡又頓了頓,忽然抬頭看向懷安,神情懇切道,“懷安,要不你去看看劉仁的手吧。我並不是說他幹不來那些活,隻是……他以前做的事我也是了解的,不過是跑跑腿,送送東西,從未幹過多重的活,那雙手,不過幾日時間,便滿是傷痕了……”


    “我無法幫他做什麽,隻能想著辦法讓他過得舒服些。如今為他做飯,已是我唯一能幫他的地方了。”


    懷安聽到景歡提起劉仁,臉色又變了變,但這迴,他到底沒有生氣。


    冷靜下來的他,自然明白景歡說的是什麽。


    在他心裏,是個人都有第一次,前麵的半截熬過去了,後麵自然會好起來,他當初雖然對劉仁離開正院有些擔心,可也隻是擔心罷了,劉仁即便之前是什麽富家公子,去了前院幫忙,沒個幾天也會適應下來。


    他從未操心過這些事,也覺得景歡的憂心實在有些過頭。


    可是即便是覺得過頭,他也無法說景歡的這種憂心便是不對的。


    他們倆,畢竟是同甘共苦過的……


    忽然想起他們剛來這個園子時,似乎就聽景歡說過,他們深夜還去廚房裏做了東西吃……


    懷安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好在如今的理智已足以壓下心裏的那點不舒服。


    懷安微不可察地唿了一口氣,隻猶豫了片刻,便說道:“你說的沒錯,本就該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他那身板,確實不適合在前院幹那些粗活……”


    這迴倒輪到景歡發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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