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祖竅一通,便是一隻腳踏入仙關。從此便不再隻能用些道法小術,而是真正的窺見天道,推開長生久視的仙真之門。

    體內精炁震蕩完全止歇,玄關靜靜顯化在一片虛無當中,仿佛自亙古以來便一直存在在彼處。

    從前如臂使指的神識終於重新出現在識海。樂令潛沉心神,將一道神識探入靜靜浮在丹田中的洞真陰陽陟降盤。

    神識才探入,就似在眼前演化了一片陰陽初辟,混沌未分的莽莽洪荒。陟降盤中陰陽清氣互相糾纏混雜,無前無後、無始無終,彌漫在那處世界。盤中層層遍布著一個個充滿古樸玄妙意味的道種文字,其外更包裹著種種玄奧繁雜的符紋,形成禁製,似乎看一眼便能令人目眩。

    最外層那一道禁製上,卻隱隱閃動著一點與他真靈相連的光芒,那光芒是由兩個道種文字互為表裏連成,細看之下,那兩個字卻正是“陰”“陽”二字,時時顛倒翻轉,在這一層禁製中樞不停運轉。

    正因掌握了這最外一層禁製,他轉世以來,才能利用盤中陰陽精氣修補凝煉魂魄,隻花了十幾年便將一點殘破真靈修補完全,再度踏上仙途。樂令將那道神識重新勾連上了他轉世前印下的神識烙印,將第一層禁製重新祭煉一番,便又埋頭祭煉下一層禁製。

    隨著他掌握寶禁層數增加,那陰陽混沌未分的世界一再變化,陰氣下降、陽氣上升,陰陽相藏,終於生成兩儀。而兩儀再度運轉衍化,陽氣動而化為少陽與太陽,陰氣靜而生成少陰與太陰,衍化四象。直到他煉化第三重寶禁,陰陽陟降盤中四象初衍八卦,他體內精氣終告匱乏,無力再煉化下去。

    樂令將神識退出陟降盤,略略調息一陣,心頭微動,一道神識便從體內擴張至體外,如湖水波紋般從身上一圈圈擴散至遠處,不需借耳目之功,便將整個仙府內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

    這座仙府的規模形製,各處擺放的桌椅寢具,中央靈池之下混亂燥動的靈氣……靈識掃過池邊,忽然看到遠處秦斂跪在池邊,手探到水中不停撩撥,猶豫了一陣又將腿也放了進去,最後一手撐著岸邊,整個身子一點點浸入了水中。

    那行動無聲無息,身旁的人又都在專心修行,並無一人發現。

    唯一不在修行的秦弼卻不知為何正坐在他對麵,雙膝盤坐、瞪著眼細細觀察他的行功狀況。神識中掃到的秦弼卻和平日表現大不相同,明澈雙瞳中倒映著他盤坐在蒲團上的身形,神色微嫌緊張,褪去了不少那種自視過

    高的冷傲。

    此人後來並沒迴去修煉,反而坐在這裏為他護法麽?

    樂令心中淡淡歎息,忽然生出種失落感——這樣的神情,可就不像秦休了。

    此念一起,他寂靜空明的心境猛然破碎,雙目緩緩睜開,嘴角卻已先行凝出一抹誠懇的笑容:“多謝堂兄為我護法,我這迴能打通玄關,全賴兄長相助。”

    秦弼嘴角立刻緊緊抿住,下巴微微昂起,那點關切都消失無蹤,重新化作一派冷漠高傲:“我沒幫你什麽。你不靠凝炁丹就叩開了玄關,資質、悟性也算是不錯,是我秦家子弟應有的模樣。以後也要勤加修煉,不可生出自滿怠惰之心。”

    樂令點了點頭,隻覺腹中饑渴難當,伸手摸了摸法寶囊。秦弼鼻間又透出一道冷哼,左手姆、食二指拈著一粒丹藥遞到他麵前,另一隻手則摸出一隻葫蘆扔到地上:“你這一入定就是三天,這麽久不進飲食當然要難受,快把辟穀丹吃了,免得餓出病來,老祖要怪我照顧不周。”

    樂令確實渴極了,道過謝便將辟穀丹扔進口中,掰開葫蘆嘴,揚頭喝了起來。待他放下葫蘆,秦弼便正色道:“你既然已經打開祖竅,我就代老祖授你些基礎仙法。”

    受他相助撫平真氣所結下了一點因果並不算什麽,但功法卻幹係前程,此時若從他手中受了功法,這因果便要越結越大了。樂令正欲推托,秦弼已從隨身豹皮囊中拿出了一道靈氣流轉的符籙,淡然說道:“你初入仙關,講些太難的東西你也聽不懂,我便交你如何運用靈識,驅使仙符……”

    話未說完,一道暴烈的靈氣忽然自洞中靈池上升起,水浪高高湧起,化作一片白沫撞在洞頂,而後撲向他們這些正在池邊修煉之人。

    秦弼臉色急變,一把扯起樂令,隻說了聲“快跑”,便轉身唿喊道:“秦昱、秦……”直向湖邊還在盤膝入定的兩人跑去。

    波浪越翻越急,一絲淡淡血色已自地麵水中滲了出來,染得池外一片地麵殷紅。那兩個還在修行的秦家人也都從玄妙之境中清醒,被兼天巨浪駭得連聲驚叫。年長的秦昱倒還清醒得早些,抱起已被嚇暈的堂妹,轉身便向數百步外的暗洞逃去。

    樂令避開水流,目光轉到暗淡血色洇開之處,一具已破碎不成人形的屍骨正隨著湧到地麵上的水波浮動。池中噴湧出的水流越發湍急,大股陰寒淩亂的靈氣也隨之湧出,將洞中溫底降得極低,直透過單薄春衣侵上體膚。

    他的神識已探入水下,卻

    被□的靈氣所阻,隻能見到水下幾尺之內的情形,再往下去便隻能探得一片漆黑陰暗。然而在他能看到的那段範圍之內,一個粗有數人合抱,頭頂光滑堅硬之物正扭曲著緩緩上升,每上升一點,洞府中靈力便更混雜一點。

    樂令終於辨認出之前在水中嚐到的雜亂靈力和淡淡腥氣,便是從那東西身上散發出來的。

    隻憑它攪動池水的威勢,便絕不是自己現在這境界可比的,就是再搭上剩下那幾個小子,也隻是白白送死。樂令打定主意,寧可叫秦家長輩生出疑心也要先離開這洞府,當機立斷扔下遠處三人,轉身便向傳送陣方向奔去。

    一步跨出,一道洶湧水流忽然向他身前襲來,阻擋住他前行之路。

    外頭秦弼已拉著那兩人到一處小洞中躲避,見樂令被困水中,神色乍然扭曲,人已向他這邊跑來,邊跑邊厲聲喝道:“你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到旁邊避一避水!”又罵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難道地脈有了變動?秦斂躲到哪去了,從方才就沒見著那家夥,真不叫人省心!”

    就在他唿喝之間,一道巨大黑影已分開翻湧不休的池水,向著樂令直撲過來。

    樂令身形猛然後撤,從懷中掏出一張來之前新領的雷符,一麵掐訣誦咒,一麵將靈氣注入符中,揮手便向那東西頭頂扔去。

    一道不算粗壯的銀色雷光在洞中猛然炸開,水中雜亂的靈力被劈散,他的神識也終於能看到那黑影的真形——那是一隻蛟。其頭頂光滑無角,雙目如夜明珠般散發出幽幽光芒,身上隻生著四爪,爪間與身上還緊緊勒著極粗的鏈子,將它牢牢縛在池中,不能完全離開那水池。

    什麽仙人遺府,不過是哪個仙人關押蛟精的地牢罷了。就是秦家人之前從這裏取到的靈石與法寶,說不定都是用來組成陣法,困住這妖物的。數千年來有秦家相助,洞府中禁製法寶漸少,這妖孽身上鎖鏈的束縛威能也隨之削弱了。

    樂令又冷冷看了一眼秦斂浮在水上的碎屍,暗歎一聲:如今又有愚人自願送入水中做了這孽蛟的食物,它吃飽血食,恢複了力氣,自然能掙紮出來了。

    雷電清光還環繞在黑蛟身上,“滋滋”作響,那妖物血眸開闔,竟似毫無畏懼,更將前爪抬起,將那粗鏈迎向雷光,欲以雷光煉化鎖鏈。

    這怪竟還有些靈智。

    樂令眉頭緊皺,從法寶囊中掏出剩下的那張靈符,一道靈氣探入,便要再度發動符咒。就在此時,一道細若微塵,卻偏

    偏帶著無限冰寒之意,遠遠就要凍住人體四肢百骸的氣息忽從湖中飛出,直奔他襲來。

    這道寒氣凍得樂令四肢微覺僵硬,連他注入靈符中的靈氣幾乎都要凍住,激發不出其中法力。他身形微顫,體內元精全力運轉,從陰陽陟降盤中抽調離火精英融化寒氣,手中靈符卻還如一張廢紙,毫無反應。

    有一道雷光猛然亮起在那黑蛟頭頂,身側忽有人撲了他一把,將他壓到地上,險險避過那道寒氣。頭上那人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厲聲喝道:“你癡傻了?怎麽不聽我的話,到小洞裏來躲一陣!”

    秦家這小兒為何又要過來援手?

    大難臨頭,不是有他在此送死,那三人才好逃脫麽?樂令眉頭微鎖,眼角餘光掃過湖上,又見到那黑蛟向他二人直撲過來,之前秦弼發出的那道雷光卻是還在鎖鏈之上閃爍轟鳴,更顯得威勢赫赫。

    秦弼連忙起身擋在樂令前頭,在自己身上加了一道防禦符咒,指尖精氣透入靈符,一道淩然劍氣在空中虛凝成形,向著黑蛟當頭劈去。

    那道劍氣凝成一柄巨型飛劍的虛影,自黑蛟頭上淺淺劃開一道血口,卻後繼乏力,無法再深入下去。劍氣與黑蛟在空中以蠻力相抗,竟這麽僵持了兩個唿吸。

    樂令站在後麵看那一人一蛟相鬥,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一件要緊事——那黑蛟竟始終沒用過法術!就連之前襲向他的陰寒靈氣也和水中靈氣一模一樣,隻是凝練許多,絕無妖物氣息。莫非此怪被鎖練鎖住,連法力也發揮不出?

    秦弼見劍符奏了功,欣喜之下抬手便施展了自己新學不久的火法,指尖閃出一道純白火光,直射向黑蛟,同時倒退一步,拉著樂令便要去外洞躲避。兩人手指才剛觸到,那頭黑蛟便已撞碎劍氣,挾著無限陰寒水氣向著他們衝來。

    樂令來不及多想,一把將秦弼推向後方,厲聲喝道:“快去傳送陣等我,我攔得那怪物一陣,就得立刻離開這,你以為咱們能拖到秦……老祖迴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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