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蛟長聲嘶叫,巨大的身體在池中翻滾扭曲,震得整個洞府都隨之晃動。

    空中彌漫著陰寒水汽,唿嘯盤旋,吹得秦弼舉步維艱,甚至無法在水霧中看清樂令的身形。他心神也有些亂,聽了樂令的命令便返迴去找三名同族;而秦昱則已聽到樂令的喝聲,抱著幼妹到了傳送陣上,正想盡辦法啟動陣法逃脫,全然顧不得湖邊還有人正與黑蛟相持。

    樂令也不去管後方的情形,深吸一口氣,調出更多離火真精,強忍經脈燒灼感,將其在經脈中疾速運行,抵抗外界寒意。待體內寒氣稍退,他便將經脈中元精逆行,重運起魔門功法。

    ——堂堂元神尊者,就算一時失去法力,又豈能連個小小泥鰍都應付不了,還叫仇人家的小輩相救!

    雖然沒有了苦修千年的肉身和元神,但他對道法的領悟和鬥法經驗還在,運用起來仍舊有章有法。他左手虛握,如挽弓般舉到麵前,右手從懷中摸出多年來拘役心魔的那枚敕符,將元精送入,符上便散出一道朦朧血光。

    那黑蛟睜著血紅的雙眸直盯著他手中光芒,卻是不閃不避,繼續向他撞來。

    樂令分出一絲靈識探入陰陽陟降盤,調出一道鋒銳的兌金精氣,透入右手經絡。他手臂平平舉起,三指拈住敕符,鋒銳清澈的兌金精氣自指尖透出,裹著役魔符,化作一道淡淡金芒,在空中劃了道弧線,直衝向黑蛟頭頂被秦弼那道劍氣所傷的血口。

    那敕符上道道血色符紋皆是他多年來拘束的心魔所化,離開樂令的手指後便被空中血氣激發,上頭浮現出無數道細微的淡灰色魔影。那些魔影發出無聲的淒厲唿號,引導兌金精氣在空中迴轉,緊咬著那條妖蛟的傷處不放。

    黑蛟似乎頗有靈性,想避開那魔符,可符上泛起的魔影卻死死咬住血腥氣味,如附骨之疽般緊隨。憑著空中淡淡血霧飼喂,那些淡灰魔影顏色次第染紅,幾條顏色深些的血影已能伸出無形的身體,觸到蛟頭上那條血痕中。

    鋒銳無比的兌金精氣終於鑽入妖蛟血肉之中,發出絲絲令人齒酸的鑽磨聲。黑蛟長嘯一聲,巨大的頭顱四處甩動,掀起重波疊浪,長長的嘴已探到池外,鋒利的獠牙幾乎咬到樂令。

    心魔已滲入黑蛟體內,這就夠了。樂令仰頭看向暴戾妖蛟,麵上卻忽然凝出一抹奇異的笑容。

    他的相貌隱隱也發生了一絲變化,似乎有光芒在肌膚中流轉,色澤如桃花初綻,溫軟醉人,原本溫雅清秀的少年麵容陡然妖豔起來。那雙

    眼裏似流泄出萬千最令人沉迷的欲丨望,隻需看一眼便會深陷其中,直至本身意識與靈性皆被消磨殆盡。

    他的腳下也踩著暗合魔韻的玄妙步伐,舉手投足間皆流動著絲絲魅惑之意,腳步似快似慢,在湖畔帶著血色的浪花中趨退自如,猶如踏雲而舞,姿態極為輕盈曼妙。

    魔門功法,即便隻在初入門時也有許多玄妙可用。

    樂令此時修為尚淺,不敢召喚域外天魔,隻能用自身精血為餌,做出種種天魔之態,以秘法吸取秦家眾人心中恐怖、憎怨、念生畏死等欲念,並連其中滋生的種種陰魔一起截取過來。那些陰魔被他引到識海中飼育壯大,並以秘法拘役,在魔念核心植入一點神識以驅使陰魔。

    他聚精會神的盯著湖中黑蛟,背向秦家那三人,一步步向傳送陣方向倒走而去。行走之間步伐姿態不僅美妙,每一步落足處更生出了許多無形無質的細小陰魔。

    這些陰魔雖然風吹即散,難得存活,但一旦被黑蛟觸到,便會與糾纏在它真靈中的魔念融合,更有力地蒙蔽它的靈智,使它的力量虛耗在幻象當中,無法有效地攻擊。

    妖物的靈智雖開,對心魔沾染的抵抗能力卻是極低,心魔浸染之下,黑蛟那雙血色豎眸中隻剩下一個天魔化身般動心攝魄的身影,一舉一動都牽得它心魔大作。它體內魔念感樂令身上魔氣,和黑蛟心中執念,於它識海中化作了一個略具人形的虛影,而後經種種幻化,愈見完美魔魅,也更像樂令此時的模樣。

    黑蛟長嘯一聲,一次又一次向岸撞去,身上的鱗甲被鐵鏈勒得翻轉破碎,深深陷入血肉中。地上漂蕩陰魔在樂令神識指揮之下,趁機探入那些傷口,繼續侵蝕它的靈智。

    陰魔中包裹的靈識探入,樂令便能隨之看到黑蛟識海內魔氣翻騰之狀。可惜他修為太低,靈識維持不了多久,不然此時便可將靈識植入這惡蛟的真靈中,收服它當座騎用了。

    樂令微微歎息,指揮陰魔繼續侵染黑蛟靈智。同時將經脈中運轉的精元強行驅散,以拂魔咒法洗滌識海,化去其中還在衍化的陰魔,準備迴到秦家人的身邊。

    他倒不怕這些小輩能看出他的來路,但秦家還有個好管弟子閑事的金丹宗師,迴去後必會來盤問他們在洞中的情形。啟動傳送陣將迴秦家一事已有些冒險,萬一叫人看出他身上魔功痕跡,更容易引起麻煩——將來隻怕連進羅浮修仙之事也要出變故。

    他正在散功,眼前又突生異變。

    那隻黑蛟身形驟然縮起,體內透出絲絲妖氣,鎖鏈纏繞處發出滋滋聲響,一寸寸烙入肉中。而這黑蛟的鱗片卻自鎖鏈與蛟身交纏處緩緩淡去,身形也急速變化,轉眼便化作一名玄衣玉冠,相貌威嚴俊美的男子。唯其眼中一雙瞳孔還是細長豎直,隱隱透出血光,仍舊不大像人。

    它臉容木訥,鮮紅的嘴唇微啟,發出一聲並不連貫的嘶吼:“你……留下……是我的……”

    樂令終於動容——這樣能完全修成人形的蛟精卻是比普通蛟類值錢得多!若能徹底收服,無論是看家護院還是當作坐騎,都能讓主人麵皮生光,比天生異種的靈獸也不遑多讓。哪怕是他做元神真人時,也沒能豢養一頭這樣的靈獸,如今好容易見了這妖物,卻沒有能力收服……

    更可惜的是,這洞府中的傳送陣馬上就要被他毀去,以後再也不能來了。

    樂令滿心遺憾地看著蛟妖,步伐卻堅定如初,毫不遲疑地倒走向傳送陣。那黑蛟見他愈行愈遠,猛然長嘯一聲,用力將右臂抬起,指尖微微一彈,將一片碎霧彈向樂令。

    那片碎霧中心,卻是一顆圓潤剔透的珠子,彌散出絲絲玄陰水氣,去勢迅若驚雷。

    樂令雖然早已用神識看出他的動作,身形卻跟不上,極力撤身,卻還是避不過這珠子,被其正打中左胸前的靈墟穴上。那珠子似無實質一般,直接化入他穴道中,將半身經脈肌骨瞬間凍住,就連一直在體內運轉的離火精氣也被凍住。

    蛟精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身上寒氣蔓延,細細的瞳孔又收縮了一下,其中流溢著種種欲望,伸出細細舌尖舔著嘴唇,高聲嘶叫:“我的……迴來……”

    樂令卻是絕不會主動走向它。他僵硬地向後小步邁去,神識沉下丹田,自陰陽陟降盤中調出坤土真精,一點點包裹向那顆有形無質、散發出陰寒玄陰水氣的珠子,同時更調出離火真精融化經脈中寒氣。

    然而以他此時修為,縱使竭盡全力,也無法阻止體內經脈被漸漸凍住。樂令的腳步越來越緩慢,每邁一步身形都有些趔趄,上半身肌肉也都已經僵硬,想迴頭看看傳送陣還有多遠都做不到。

    就在他艱難退後之際,空中忽又有一道劍氣橫貫,砍向黑蛟所在之處。他的腰際忽然被人抱住,一隻手已扣在他略無知覺的手上,橫拖倒拽,將他拽向傳送陣。

    樂令不能扭轉頭去看那人的相貌,但耳畔清傲冷淡的聲音卻是直接表明了來人的身份:“傳送陣啟動不了,我先帶你去洞外避一避,

    咱們四……咱們聚在一起,總能熬過這兩天。等老祖迴來……”

    樂令低聲道:“我記下了……開啟陣法……的法子……”他連舌根都凍得麻木,說話斷斷續續,十分困難。

    秦弼緊皺眉頭道:“你身上怎麽這麽冷,難道是受傷了?不要多說話,我帶你去就是了,你叫那黑蛟凍成這樣,不迴去會不會……你別多想,我定能把你平安帶迴去……”

    他攬著樂令走了幾步,上半身已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氣凍得麻木,卻還盡力將自身元精送入樂令體內,幫他運轉周天,驅散身上寒氣。

    一直守在陣上的秦昱見他們二人迴來,已急不可耐地撲上來問樂令如何啟動傳送陣。樂令盡力轉動頸項,向傳送陣一角點了點下巴,聲音艱澀微弱:“向那處陰陽相抱的雲紋中注入靈氣……不需先天元精,隻要……這空中的普通靈氣……”

    他一麵說著話,左手五指卻是在袖中輕掐了個不甚規矩的法訣,右手已摸到之前被凍得靈力無法運轉的那道雷符,將一點神識印在其中,又自陰陽陟降盤中調出一道精純的震木精氣,虛虛包裹在符外。

    秦昱依言將靈力送入雲紋,傳送陣外終於亮起了點點白光。眾人都鬆了口氣,連震耳欲聾的妖蛟嘶聲都似乎遙遠了許多。

    秦弼依舊摟著樂令,專心將體內元精送入他體內驅寒,那小女孩秦婉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而秦昱正沉浸在逃生的激動之中。也就無人注意到,白光點點消散之前,一道包裹著清亮雷電光芒的黃紙道符從傳送陣中飄蕩而出。

    那道紙符在傳送陣外盤旋數周,待白光徹底消散後,便當當正正飄落到方才秦昱注入靈氣那一點上。

    在蛟妖撼動山嶽的嘯聲和撞擊中,一道精純而蘊含生機的雷電猛然自符上爆開,又引動了符中封存的蘊含滅魔之性的真雷,化作道道銀蛇劈在陣紋之上,在其間淺淺刻下了一道新的紋路。

    隻多了這麽淺淺一劃,整個傳送陣的陣紋便顯得呆板而毫無生機,再不複之間令人讚歎的精巧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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