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口氣,細細體味其中靈力,隻覺著精純清澈,正是真修洞府中應有的感覺;再掬一捧水嚐嚐,那種混亂粗糙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可惜他現在還在鍛體期,僅憑肉身分辨靈氣細微差異,卻還有些困難。

    樂令不自覺地看向旁人。秦家那幾個小輩也都喝了水,卻沒有一個像他那樣感覺出異樣的;而秦升雖不飲水,卻也一直鼓勵他們飲用池水,或以池水沐浴。那些未入仙關的小輩就罷了,秦升到底是真的感覺不出水中靈氣混亂,還是覺著這點問題不會影響小輩修行,才一直不提此事?

    他又舀了捧水慢慢喝下,感覺著水中靈氣在體內散開,滲入血肉之中,漸漸散至身外。其中粗糙雜亂的細微靈氣因為無法進入經脈,早早就散逸出去,確實不影響後頭運功。

    罷了,秦家的洞府靈氣混雜與他有什麽關係。不影響他修行就是了。

    樂令也就放開此事,稍稍止渴後,便取了一粒培元丹服下。那粒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精純藥力順著舌底靈池滾落,直流入丹田。

    他連忙引導那股藥力絲絲化入經脈,與吸入的靈氣凝結,化成一股濃如膠質的靈力,重新衝擊尾閭間淤塞的雜質。那道靈氣在穴竅中反複撞擊、吞噬,一點點將雜質帶離穴竅,自肌膚毛孔中排出,不知重複多久,終於將尾閭穴徹底打通。

    尾閭之上,還有夾脊、玉枕二關。三關通透,才能使精氣順利升上泥丸。樂令顧不得欣喜,繼續駕馭著那道靈氣,一心一意地衝擊下一道關竅。

    洞中靈氣極濃,又有丹藥輔助,更有金丹宗師隨時講解疑難,眾人修行進度都比平日快了數倍。樂令正埋頭打通穴道時,那位態度驕人、天資也同樣驕人的秦弼已扣開祖竅,正式踏入仙關;而到樂令鍛體圓滿時,五人中年紀最長的秦昱也打通了玄關,進入煉精化氣期。

    秦升喜不自勝,傳授了兩人煉精化氣的入門功法和幾個低階仙術,叫他們盡量利用此地靈氣濃鬱的環境,壯大體內先天元精元炁。

    此時距離三月之期卻隻剩下二十餘天。

    樂令胸有成竹,必定能在這幾天裏突破;那小女孩秦婉又懵懂無知,也沒什麽緊張感;而一向老實敦厚的秦斂卻有些坐不住了。他與秦弼一樣,來此前就已鍛體圓滿,如今兩名堂兄弟先後突破,隻有他自己還找不到玄關的所在,心中焦慮難安,修行中頻頻出岔。

    這副樣子秦升老祖都看不下眼,叫他先放緩修煉,靜一靜心。

    秦斂不敢違逆老祖的意思,盤坐池邊休息,眉頭卻是越皺越深,雙目直勾勾盯著還在冒出嫋嫋靈氣的池水,許久才忐忑問道:“老祖,水中靈氣更充足,若是在水中修行,會不會快些?”秦升雙眉一軒,厲聲喝道:“胡鬧!絕不可如此!”欲再說他兩句,心頭卻忽然一動,撇下秦斂,從隨身法寶囊中拿出了一張傳訊符,將一點靈氣送了進去。

    那張靈符中立刻傳出族長蒼老而響亮的聲音:“老祖,三日後羅浮派要為秦、雲二位真人舉辦合籍大典,請老祖迴來參加。”

    兩位真人正式辦了合籍大典,就等於他們秦家又多了一個元神真人臂助,卻是對秦家極有利的大好事!

    秦升驚喜至極,當即長聲大笑起來。這笑聲中還摻了幾分金丹威壓,將正在修煉的四名少年一起從玄之又玄的狀態中壓了出來。唯有秦斂之前並未修行,也聽到了傳聲符中的音訊,當先起身行禮:“恭喜老祖,秦休真人與雲真人合籍後,我秦家必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樂令修行被人強行中斷,腦中本還是一片空白,但聽到那句“秦休真人與雲真人合籍”,卻立刻清醒過來,隻是兀自不敢相信,抬起頭來望著秦升問道:“老祖方才是說……”

    秦升嗬嗬笑道:“傻孩子,莫不是沒聽清秦斂的話?我秦家的元神真人秦休與明性峰洞淵真君的高足,雲錚雲真人合籍雙修了!”

    樂令眼前突然一陣發白,體內已導入經脈的靈氣也隱隱紊亂,一股靈力忽然自丹田中無序地旋轉起來。他強行壓下體內種種不適,僵硬地低下頭,喃喃自語:“合籍雙修。”

    那雲錚不是與秦休一同圍殺他的那小輩麽?他怎麽會與秦休合籍?他們怎麽能是道侶!

    心緒繚亂之下,樂令再也無力維持體內靈力流轉,一股靈氣壓抑不住地自經脈中刺出,劃傷內腑,鮮血也直湧上喉頭。

    秦升卻沒注意到他的不適,隻以為他是在奇怪兩人都是男子,怎麽能辦合籍大典,便笑著解釋:“我輩修真之人尋找道侶,與凡人那種娶妻生子、綿延世係的想法大有不同,更看重誌趣是否相投,修行路上能否互相扶持。隻要兩人在一起時能互相參詳功法,共同追求大道,又何必在意是男是女?”

    樂令昏昏沉沉地聽著這話,每聽一句心頭就似被狠狠刺了一刀,體內靈力也左衝右突,無法平息。他默默咽下一口鮮血,無聲地念動拂魔咒,將盤繞心間的魔念驅散。然而那些魔念璿滅璿生,似乎永遠也驅不盡,

    化作秦休的模樣在他心中舞動。

    嗬嗬,原來如此。

    秦休那新人模樣似乎挺俊俏,本身法力也不弱,還是個合道真君的弟子,可不是最佳的道侶人選?更遠勝過自己這見不得人的魔頭。有了這麽好的道侶,他自然再也不需要自己奉上真元,也不需要魔門所出的法寶飛劍,反而嫌自己擋在他與新歡麵前,會影響他的大好前程……

    真是……好個聰明人!難怪能在短短兩百年內便結成元嬰,還成了羅浮宗內門長老,坐擁羅浮七峰之一的問道峰……

    樂令心頭滿是怨恨,一手按在心口,指尖深深陷入層層衣物,險些連肌膚都抓破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耳中嗡鳴聲才止歇,重新聽到秦升的話語:“三日後合籍大典便要開始,我先迴去準備一下,待結束後便迴來看顧你們。秦弼、秦昱,你們已是仙道中人,當起表率作用,好生督促眾人修習。爾等皆當努力,七日之內,我便迴來再查驗你們的進境。”

    除了樂令,其他人皆歡喜地答應了,恭送秦升離去。陣法光芒再度亮起,秦家老祖的身影在陣中虛化、破碎,到光芒洇滅時便告消失無蹤。

    樂令再忍耐不住,掩麵將一口鮮血吐到了地上,跌跌撞撞地坐迴蒲團,專心壓製體內暴動的靈氣。

    ——他尚未重迴秦休身邊,更沒叫那兩人嚐到身死道消之苦,怎麽能就此死去!

    這一點執念壓倒一切心魔,終於讓他恢複了正常的修行狀態。他全力壓製著經脈中狂暴的靈氣,一道平和雄渾的元精之氣卻忽然自他泥丸宮中透入,順著身後督脈寸寸流下,一路包裹著不馴的靈力。有這道精氣相助,樂令便也不再忙亂,沉下心將經脈中逆亂的靈氣歸攏,引導那股精氣在他體內運轉周天,複歸泥丸。

    這兩股氣息在他體內流轉數個周天,之前□的靈氣終於複歸平靜,儲於丹田之內。樂令輕輕吐息,覺出頭上那隻手掌已然撤去,便睜開眼去看是何人助他。

    朦朧目光中,隻見一個白衣少年下巴高高抬起,緩緩背轉向他,冷淡地說道:“既然天資不足,就不要強求突破,免得出了岔子還要勞旁人費心。”

    秦休?

    樂令雙目暴睜,在看清他的容貌後卻又黯然閉上了眼。

    這身姿、這神情真像秦休。可秦休隻會嫌他死得不夠徹底,怎麽會在他困苦之時援手?就算這少年生得再像,也不是與他糾纏數十年的那個人。他微微苦笑,抬手作揖:“多謝堂兄援手,是

    我操之過急了。”

    秦弼冷哼一聲,並不迴應,昂首走迴自家蒲團處繼續修行。樂令也放下手,神情同時冷淡下去。不論秦弼態度如何,得到這番相助,他們之間便結下了因果,將來還要想法子還了……

    不過是個初入仙關的少年的因果,算不得什麽。眼下首要大事是提升修為,別的不消多想。

    樂令閉目斂息,再度沉入虛寂之中,靜靜地感受著自己體內脈絡。此時他心中一念不起,將體內元精自兩腎之間的穴竅調出,在任、督二脈諸穴中循環流轉,無止無歇。

    經脈中元精升降漸漸運轉自然,不再需要他的引導。樂令心頭愈發清明,體內元精、元氣、元神或在經脈中運轉,或潛藏於髒腑之內,隱隱散出光芒,於黑暗之中清晰可辨。

    極度寂靜之間,體內漸響起元精汩汩流動的聲音。隨著這聲音響起,元氣、元神也似應和著這聲音,同時嗡鳴起來。經脈、髒腑、骨胳齊齊震蕩,就連虛空也似跟著震蕩起來。

    一聲玉石碎裂似的清響驀然響起,虛空之中猛然綻放出一點光明,猶如通透琉璃般照亮四周虛無黑暗。這點光明霎那間便暴漲數十百倍,一點點侵吞虛空。無數清脆爆響在他四肢百脈同時爆開,全身穴竅俱開,與這一點光明通透之處相連,經脈也被照得通透澄明,清靜堅固。

    樂令心中忽然充滿空明喜樂之意,一點寧定安詳的智慧之光於心頭徐徐綻放,仿佛一切痛苦憂慮都已離他遠去,隻剩下一片寂靜深遠的自在安寧。

    一片清淨喜悅之中,體內流轉的元精自經脈穴道中齊齊湧出,投入虛空中那一點光明透澈之處,在其中化成一道精氣漩渦,繞著核心不停旋轉。

    絲絲縷縷的後天真精在運轉中剔除雜質,化為先天元精。如同鍾鼓樂音的清脆爆響聲漸漸止歇,肉身與虛空的震動也逐漸平緩,唯有那道穴竅存於虛空之中,流敞著陣陣玄妙的韻律。

    百脈之祖,玄關一竅,終於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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