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今日屈膝半跪在視聽室的沙發旁,伸手撫過這一個昔日兩人臥榻而笑的角落,想起那一句會綁你在我身邊,原來到頭來,他隻是說說而已。

    他說說而已,她卻當了真。

    程倚庭抬手擦了擦眼底溢出的水光,收拾了視聽室內放著的他和她一起看過最多遍的兩張碟,拿在手裏,走了出去。

    她來到臥室,收拾衣物,一件件一樁樁,猶如一場浩大的迴眸。

    不經意一抬眼。視線觸及床頭那一件鑽石吊墜,令人哭笑不得的醬油瓶形狀,卻在一刹那,叫程倚庭硬生生掉下淚來。

    那是在兩年前,他送給她的。

    那時的唐涉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往往淩晨兩三點仍然身陷聲色場合,而她也不過問,既沒有別人家的妻子跟去查訪的熊熊鬥誌,也沒有懂事的女孩家開燈等整夜的好耐性,程倚庭隻會到點了,信手拿來行動電話打一個慰間電話過去,問候一下仍艱苦作戰在前線的唐先生,說辛苦了辛苦了,表表心意。

    那一晚程倚庭的慰問電話是這麽打的:“在忙?哦,好的,玩得愉快。對了,迴來的時候順路買一瓶醬油迴來,家裏的用完了,就這樣。”

    當場聽得電話那頭的唐涉深微微地磨了磨牙。

    沒辦法,程倚庭這家夥,對他就是這種欠揍的態度。

    於是隔日清晨,程倚庭尚未清醒,睡眼惺鬆時冷不防感到脖子裏被掛了一個冰涼的物體,涼意沁人,令她即刻睡意全無。

    “……”

    她被他驚住,心中五味陳雜,表情很精彩,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壞人。”

    他大笑,抬手用力一扯,將她順勢壓在身下。表情很玩味,向她傾身而去,在她耳邊留下一句極具囂張意味的話。

    “是的呢,唐涉深從來不是好人……程倚庭小姐,好可惜,這件事知道得太晚了,跑不掉了哦。”

    風流換盡。

    程倚庭今時今日屈膝半跪在視聽室的沙發旁,伸手撫過這一個昔日兩人臥榻而笑的角落,想起那一句會綁你在我身邊,原來到頭來,他隻是說說而已。

    他說說而已,她卻當了真。

    程倚庭抬手擦了擦眼底溢出的水光,收拾了視聽室內放著的他和她一起看過最多遍的兩張碟,拿在手裏,走了出去。

    她來到臥室,收拾衣物,一件件一樁樁,猶如一場浩大的迴眸。

    不經意一抬眼。視線觸及床頭那一件鑽石吊墜,令人哭笑不得的醬油瓶形狀,卻在一刹那,叫程倚庭硬生生掉下淚來。

    那是在兩年前,他送給她的。

    那時的唐涉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往往淩晨兩三點仍然身陷聲色場合,而她也不過問,既沒有別人家的妻子跟去查訪的熊熊鬥誌,也沒有懂事的女孩家開燈等整夜的好耐性,程倚庭隻會到點了,信手拿來行動電話打一個慰間電話過去,問候一下仍艱苦作戰在前線的唐先生,說辛苦了辛苦了,表表心意。

    那一晚程倚庭的慰問電話是這麽打的:“在忙?哦,好的,玩得愉快。對了,迴來的時候順路買一瓶醬油迴來,家裏的用完了,就這樣。”

    當場聽得電話那頭的唐涉深微微地磨了磨牙。

    沒辦法,程倚庭這家夥,對他就是這種欠揍的態度。

    於是隔日清晨,程倚庭尚未清醒,睡眼惺鬆時冷不防感到脖子裏被掛了一個冰涼的物體,涼意沁人,令她即刻睡意全無。

    程倚庭撫額,“同學,你這個再漂亮,它能吃麽?它能做菜麽?它能麽它能麽,嗯?”

    “你真難伺候,”唐涉深眯起眼,十分傲嬌,“淩晨兩點,你特地打電話給我,居然就是為了讓我買一瓶炒菜做飯的醬油迴來,不高興。”

    程倚庭笑了,捶了一下他的胸膛,“為了氣我就去買這個?你本事啊,一晚上竟然還能找到這種形狀的吊墜。”

    唐涉深悠悠地笑了笑,想起自家特助那一對深黑的熊貓眼。

    為程倚庭尋遍全城去買這樣一個古怪吊墜的人,出錢的是唐老板,跑腿的自然是我們苦逼的付駿特助!

    付駿當然不知道,唐涉深手指動動就把他指使得當牛做馬,其實很有點在報複的意思。

    程倚庭的識人能力不大好,往往名字和人臉對不上號,什麽喬治、約翰和艾倫,這些人名在她腦海裏的形象長得都太不多甚至當年,在她被唐涉深的跑車撞到而剛認識唐涉深時,在最初的那幾日,程倚庭甚至把唐涉深與付駿搞混了,當她在麵對唐涉深和助理來病房探望她時,她衝著付駿溫溫柔柔地叫了一聲“唐總”時,當場把付特助嚇得不清,整張臉都綠了。

    唐涉深本事沒有,記仇的本事倒是好得很!

    以至於換下去的兩年來,付駿同誌都被這位年輕老板以“鍛煉能力”為名,暗地被耍得團團轉,難為我們的付駿同學還

    一心被唐涉深那一身“青年英主”的氣質所吸引,誓要跟著深少走!

    那一日的程倚庭把玩著手裏的這串鑽石吊墜,對他偏頭笑“你欺負付駿,不厚道。”

    “哪有,欺負他有什麽意思,”他笑笑,一把掐住她的腰令她大叫一聲,他存心使壞,也存心使詐,“我隻喜歡欺負你才對。”

    嗬,他這一欺負,真的將她這一生都欺負掉了。

    程倚庭坐在床邊,赤腳踩在地板上,抱住了雙腿,眼圈漸漸泛紅。

    這兩日在醫院,醫生反複告誡她的話不停響起:“程小姐,你的情緒波動不能太大知不知道?懷孕一個月的人,通常精神都會疲乏些,胃口也會差一些,但你的這些初期症狀,顯然已經比較嚴重了。為了寶寶考慮,你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知道嗎?”

    程倚庭抬手捂住臉,笑著哭起來。

    說真的,她真的好高興。

    當得知已有一個小生命在她體內悄然孕育時,她在一瞬間高興得淚落如雨。每每想象多年之後唐涉深俯下身溫柔地撫過這個小家夥的臉頰,聽小家夥喚他爸爸而他即刻應聲抱起這個小生命的畫麵,她就深覺她這一生最想要的美好,不過就是這樣而已了。

    然而現在,是怎樣。

    他說“我們之間沒有孩子,才是最大的幸”;他說“我對你的感情,到今天終於可以為止了”;他說得那麽少,卻狠。

    長街落盡了風雪連屋簷也掛滿了霜降一彎冷月再不見歸巢的燕。

    你經受了時光的怠慢連昔日情分也尋不迴陌路一遭再暖不了我的手。

    程倚庭慢慢離開這個名為唐宅實則已讓她耗盡一生感情的地方,拖著一個小型行李箱,漸行漸遠。

    間或有過路的行人擦身而過,隻見這個女孩單手護著還未隆起的腹部,偶爾悄聲在說:“沒事的,不要難過好不好?爸爸不喜歡你,還有媽媽很疼你。”

    唐涉深是在四天後才發現事態的嚴重性。

    霍與馳首先現身,親自動身上門,指名道姓要見唐涉深。

    要找唐涉深不容易,要近得了唐涉深的身更是不易,若非程倚庭三字對唐涉深而言是躲不過的劫,你以為sec的最高執行人是人人都容易見得了的?

    時至年關,唐涉深身陷年度發布會等等繁瑣事項,偏逢情傷劇痛襲來,令機鋒冷辣如唐涉深,也分明感到了山高風寒不易扛。

    事情從來都是這樣的,受過情字重傷的人,抵抗力都會比尋常人更弱一些,就連他也逃不開這一關。

    時間已是晚間七點,唐涉深現身在sec總部一樓,一襲黑色西服,看上去令人隻覺短短數日,這個傳聞中屹立不倒的男人分明更為清瘦了些。他的身後跟著幾個執行副總,時不時低聲說著什麽,在樓下守候已久的傳媒一見此人身影,如聞到了血腥味的群鱉蜂擁而上,鏡頭全數對準這個男人,紛紛要他談一談關於缺席本年度sec年度發布會的原因。

    唐涉深眼簾一抬,唇線緊抿,不多不少,放眼給鬧在最前麵的幾個記者投過去陰冷的一眼。

    有一種男人,會讓人不敢惹,因為他狠,這種狠甚至不必用語言來表達,甚至也不必用聲音來渲染,他抬一抬眼,目中就自有厲光暴長令你不敢不收兵稱降。

    唐涉深就是這種男人。

    跟在他身後的付駿看著他的背影,想起這些天來這個男人一個人靜靜坐在辦公室整夜整夜地失眠,夜深露重他抬手微微咳一陣,也下見得他會再有好耐性給自己加一件外套。由此付駛才曉得,這世上是有這樣的男人的,不言傷,不言疼,情願獨自負痛至重傷,也絕不讓外人瞧見一分弱。

    很辛苦的,這樣的人生。

    但沒有辦法,誰叫他是唐涉深。

    這樣的男人是不能愛的。

    一旦愛起來,必定會付出至為協痛的代價,情字是刀,而他一意孤行到底應該不應該。

    震攝於唐涉深的來者不善,一票傳媒一時間竟都靜住了,外圍的一圈,已開始悄悄散去。

    隻除了一人。

    霍與馳,他一個人,站在台階下,與正步出大樓的男人直直對望,不卑不亢,直唿其名,“唐涉深。”

    霍與馳做事,從來都斬截,否則,當年如何會有得好心力說服自己去對程倚庭放棄。

    這一次,亦是這樣。他對他單刀直人,告訴他一個駭然事實,“程倚庭失蹤了。”

    唐涉深停住了腳步。

    轉過了身,表情不動,“你說什麽?”

    “程倚庭不見了,”他重複道,對他告知,“一星期前她對公司請了事假,從此再沒有出現過,直到今天,公司方麵收到了她都寄來的辭職信。”

    霍與馳看著他,一字一句對他講,“程倚庭曾經對我講,被你的車撞到,被你撞見她這個人,以及其後

    這些年她被你綁在身邊不讓離開,這一些,是她的福氣。……誠然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但我希望,不管她做錯過什麽說錯過什麽,你可以繼續給她這樣的福氣。因為我看得見,程倚庭有多珍惜這一種福氣。”

    一瞬間,唐涉深終於,臉色大變。

    唐涉深抓車趕迴了家。

    管家見到他,大為驚訝,“深少爺?”已經好久好久,他沒有迴米過這裏了。

    男人下車,反手重重甩上車門,重步走進房內。

    “程倚庭從什麽時候開始沒有再迴來過?”

    “四天前,”管家詫異,“程小姐說她最近要出差,迴來收拾了幾件衣物,有問題嗎?”

    有問題。

    而且這次的問題,很嚴重。

    對唐涉深而言,這簡直已經不是問題,而是絕境。

    他上樓,“砰”地一聲打開房門,不禁被眼前景象震住,整個人幾乎倒退了一步。

    主臥室內,幹幹淨淨、井井有條,程倚庭洗淨了他穿過的每一件衫每一件衣,折得那麽平整,連棱角都分明,一如她的為人,清清靜靜、卻昂揚驕傲。

    他甚至可以想象程倚庭最後一晚在這裏,是如何一件一件地把衣衫展開、折好,手裏動作是如何情深不壽夢不醒,眉間眼底有是如何山高水長人不迴,她不給任何人留退路,包括她自己。

    所以他給她的信用卡、現金、支票、首飾,她統統都留在了桌上,隻帶走了他時常逗她把玩的那一條醬油瓶鑽石吊墜,還有一兩張已經看到磨損的影片碟。

    唐涉深握緊了拳,骨節泛白,唇間飆出狠意,“程倚庭……”

    程倚庭當真就是程倚庭。

    她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辯,甚至不會學小說中那樣留一張狗血的“離婚協議書”給他向他示威,她隻是走,悄無聲息地走,一個人靜靜地走。

    唐涉深甚至可以看得到這個女孩當日在此的一低頭一抬眼,一黯然一傷神。

    為什麽還要示威呢?她淡淡地笑。

    嗬,她不會的。原來就是她輸給他了,她都把女孩一生最寶貴的所有輸給了他,既是輸家,又何來威風好示呢。

    她曾與他臥枕而眠支手對他笑言:hey,你知道女孩家最寶貴的部分是什麽嗎?是女孩家是心思,深知身在情長在。

    未曾料到,一語成讖。

    那一夜風月,你對我笑言深知身在情長在;如今風霜盡,隻獨留我悵望江頭江水聲。

    唐涉深一個人,死寂一般地,垂目站定。

    有沒有試過這一種感覺?

    從來都是兩個人。

    忽然就隻有他一個人了。

    並且從此以後,都隻有他一個人了。

    ——春風一度之後,程倚庭,你讓我如何再學得會,玉門關外雍容進退不悲傷?

    這一刻,他真的沒有料到,程倚庭留給他的,還有更大的一個重擊。

    管家遞來住宅電話,連聲音都弱下去,“深少爺,從醫院打來的,說是找……找程小姐……”

    他接過電話,音質冷意重,“唐家,哪位?”

    “找、找程倚庭小姐,這裏是醫院,”大概是被唐涉深不善的質感煞到,電話那頭的護士小姐顯然連語氣都不穩,

    “按照程倚庭小姐的懷孕周期,她今天應該前來醫院複診。上一次,程小姐檢查的懷孕跡象表明,她的初期孕期症狀並不太好,所以醫院方麵務必通知她的家人督促她定期來做孕期檢查……”

    “轟”地一聲。

    唐涉深的世界,天塌地陷。

    他仿佛看見。

    那一夜雪滿長街,她單手護住腹部,眉間眼底皆是對一個小生命的愛與戀。還不忘告訴自己微帶傷意的歲月也可以

    很美,就這樣微微笑著一步步走遠。

    就在那一晚。

    他卻把自己深鎖室內,寧願整夜整夜為她失眠。明明電話就在手邊,也不願伸手撥號聽一聽她的聲音,就這樣喝他的酒醉他的情,一點點失去了她的消息。

    他幾乎不敢去想,那麽柔弱的一個程倚庭,究竟是怎樣重的傷,竟能讓她連“孩子”這樣大的事也沒有了心念去對他分享。

    電話重重掉落在地上,砸出厚重的聲音。一旁的管家根本連靠近都不敢,垂手站著,說不出的心焦,幾乎要哭出來。

    唐涉深單手握住了身旁花瓶中一整束嬌豔玫瑰。一個用力,收緊了左手,枝條上的骨刺一根一根,就這樣硬生生地刺進他的肌膚。

    血流如注。

    管家驚唿,“少爺——!”

    他根本感覺不到痛。

    一個人,連痛感都沒有了,可怎麽得了。

    緊抿的唇線不發一

    言,唐涉深咬緊了下唇直到咬出血來,滿目的暴戾與傷痕全是為了,一個名叫程倚庭的女孩子。

    他分明聽見了,她最後這一場,對他留的言——

    眷戀歲月眷戀你又如何。

    你若無心我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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