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城市裏,有一隻幽靈,在原地打轉,等他入甕。離開這裏,他們都可以開始嶄新的生活,過去種種,不會死灰複燃。

    等哥哥放下電話,春兒說,“哥,我想好了,還是跟你出去見識見識吧。”

    係青笑,“怎麽這麽快就想好了?還以為你得仔細考慮幾天呢。”

    春兒搓搓手,抖擻精神,做出精靈古怪的表情,“嘖,我不是想看正宗的脫衣舞表演嗎?”

    係青一口汽水嗆到,又咳又笑,“少來,我不會陪你瘋哦。”

    跟家裏一說,哥哥要帶弟弟走,第一個承受不住的是爺爺奶奶,軍區大院的舊式小樓裏,懷奶奶老淚婆娑……唉,走一個還能承受,走兩個……實在是舍不得。

    係青很努力的在哄爺爺奶奶,答應,一年迴來一次……半年迴來一次……說現在搭機來迴很容易的,說現在視頻聊天也很方便,他可以天天視頻,報告自己和弟弟的生活近況……就這樣,還是勸不住老奶奶的眼淚。

    春兒表麵上坐那兒,好好一條人,但其實心不在焉,……真的不找小珍珠了嗎?問題是去哪兒找?醫院那地方,春兒死活不會再去了,他怕“撞鬼”,更怕哥“撞鬼”。正瞎琢磨著聽到哥哥勸奶奶,“好啦,奶奶別傷心了,哎呀,要不我把胡子刮了?你不是特不待見我的大胡子嗎……”靜了半天的春兒突然冒一句,“不,別刮胡子,她認不出你最好。”冒完這句春兒又賊後悔,生怕因這沒頭沒腦的話泄露了什麽,臉色迷茫,僵住,哎。心懷鬼胎的人就是這樣了。

    青兒不知就裏,“啊?什麽?誰認不出?”他瞅瞅春兒,搡他一下,“瞧你德行,一天到晚想啥呢?”

    春兒強笑,胡亂扯,“我是說,還是留著比較好,呃……人家說,男人毛發濃密,會生兒子,女人都愛。”

    係青無奈扶頭,敗給這弟弟。

    倒是懷奶奶和懷爺爺被春兒逗樂了。懷爺爺說,“瞧瞧他,顛三倒四,沒深沒淺的,還出國呢,再給人騙去賣了……”不放心啊。

    可不管怎麽不放心,係青還是把弟弟給帶走了。

    送機那天,一向和春兒最多話最親昵的張浩,深色淒惶。春兒趁人不備,小聲叮囑,“別去找她。”

    張浩隻有點頭的份兒,兩人相顧無言,隻差飆淚千行。

    已有被送機經驗的係青適應良好,為了讓家人高興,他還是刮掉了大胡子,滄桑落拓的造型盡去

    ,依舊是清俊無論的翩翩濁世佳公子,依舊是氣質幹淨,儒雅雋秀,又不失幹練沉穩的懷係青。

    依稀人影在

    送走兩個兒子的常藍,有種稍稍解脫的感覺,鬆口氣。

    這段時間,常藍提心吊膽,暗暗警惕著。對春兒一直不肯說出來的,那位路上偶遇的女性友人,極其不放心。春兒以前無論交過什麽樣子的朋友,怎麽看上的,怎麽打啵兒的,甚至怎麽上床的,或多或少,言語中總得顯擺顯擺。可位女性友人,卻諱莫如深,從未提及,甚至被他以拚死保護之勢瞞住,一絲未露。經驗告訴常藍,隱瞞不說,就是大問題。

    青兒這次願意帶春兒走,常藍求之不得。事實上就算青兒次不提讓春兒出國讀書的建議,常藍也要送他走的。不過,如果這件事兒從常藍那兒提出,隻怕又是一場結局不能預料的戰爭,春兒肯定不會象跟哥哥走一樣,乖乖從命。

    因此,常藍送春兒的心情,和以前送青兒是不一樣的。青兒走的時候,常藍是真心疼。那種心疼,無法解釋,無可言喻。送春兒就是很慶幸,哎,不用再做那棒打鴛鴦的勾當,太好了,實話常藍說並不熱衷於扮那個一手劃出天河,製造出牛郎織星的王母娘娘的。

    在春兒這次的事情上,常藍和懷建軍有共識,從春兒開始的隱瞞不說,到春兒主動答應出國,印證春兒想保護的那個女性友人,肯定來路不明,嗯,簡而言之,不是正經人。若對方如張浩一樣,身家清白,有何不可對人言?好在,春兒肯走,說明他可能自己也覺得不合適,放棄了。肯主動放棄,總比家長出麵勸著逼著好是不?因此,常藍心情不錯,從機場送公婆迴家的路上,沒那麽多感慨,倒勸著公婆放寬心。直至察覺開車的丈夫瞟了她一眼,稍微放鬆的心情,又沉下去。

    這段日子,常藍和懷建軍相處不好,至於不好到什麽程度,常藍又說不上個所以然來。看上去,似乎沒什麽改變,老夫老妻,一切老樣子,但實際上,常藍又覺得,她所擁有的,和想象中的,有落差。

    常藍不明白,為何這次春兒出事,懷建軍會埋怨她沒照顧好孩子?以前,丈夫不這樣,常藍還記得青兒出事的時候,她在電話裏唿救,建軍就一句話,“別怕,我馬上迴家。”那段時間,他們夫妻兩個,為著孩子的事情,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甚至和婆婆爭執,建軍隻是說,“那是我媽,常藍委婉點不行嗎……”但,大方向上,他是支持她的。

    常藍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即使係青

    那件事情確實讓他們都遭受打擊,即使係青沒考到理想的學校,但知道丈夫顧著她,顧著這個家,對女人而言,就是最大的欣慰。可是,原來懷建軍也有這樣的一天,“常藍,你在家都幹什麽了?連孩子都照顧不好?”

    常藍生氣,“我也在工作在忙生意,當我三頭六臂嗎?”

    “我早就勸過全職在家照顧孩子,你就是不聽。所以之前是青兒出狀況,現在是春兒,你當媽的的難道沒責任?”

    “那你當爸的呢?”

    “男人要顧事業嗎?我不在外麵跑你有事業可忙嗎?你現在怎麽市儈成這樣兒?光忙著賺錢有什麽用……”

    那天,常藍和建軍吵了很長時間,當然,沒什麽結論,而且很傷感情。夫妻間吵架,本來就是破壞大於建設。不過會有這樣的爭執,她始料未及。

    以前,常藍很有些為自己的能幹沾沾自喜的。她經濟獨立,個性也獨立,事業家庭兼顧的不錯,廚房進得,廳堂上得,算是新時代性的表率吧?想不出丈夫能對她有什麽不滿意。

    可如今呢?他嫌棄她市儈?當時,常藍死活不肯選擇做全職太太,是擔心丈夫有嫌棄她庸俗,和時代脫節~~

    為什麽會這樣?是因為他們都老了嗎?年紀大了,相處的時間太久了,看著生厭?

    “哎喲~~”坐在後座的懷奶奶捧著腹部,呻吟不止,痛彎了腰。

    常藍和懷建軍慌忙停車,“媽,咋了?”

    “胰頭癌!早期階段。”懷爺爺拿出老伴的診斷報告,“本想等幾天再說的,春兒又剛走……”

    “為啥不說啊,媽?”懷建軍眼圈都紅了,“媽,,咱們可以不讓青兒和春兒走。”

    懷奶奶豁達,“我就是不想耽誤兩孩子前程才不說的……”

    是,不舍得孩子走是真的,但是更知道,所有的孩子,都不會為親人的不舍而停下腳步。而能留下他們的,生死攸關的理由,反而萬萬不能說~~當媽的,明白這理兒。常藍抓住婆婆的手,叫聲,“媽。”便淚如雨下。

    當家鄉在視野裏逐漸變成個點,春兒的心情,真可以用四個非常文藝的四個字來形容,悵然若失。可能很少這麽惆悵的關係,他後來暈機暈的一塌糊塗,幾乎沒憋死在嘔吐袋裏,以至於步出大得離譜的肯尼迪機場的時候,小臉兒發青,走路似在打飄。春兒以為會在機場得到亞非混血美女的熱情接待和安慰,畢竟他是懷係青的嫡親弟弟嘛,

    誰知沒人接他們機。懷係青哥哥英勇過人,搬行李,上輕軌,再換地鐵,動作灑脫利落,帶著弟弟直奔曼哈頓區的寓所。

    春兒喃喃自語,“我終於知道你為啥不讓我帶太多行李了。”

    係青但笑不語,態度溫文,儒雅有度。

    可春兒覺得現在的哥哥~~不是不好,可能是想到要在異鄉開始生活,很沒安全感的關係吧,又或者吐的實在太慘的關係,很少多愁善感的懷係春,踏足這塊土地上的第一件事兒,不是感受異域風情,而是突然想起很多往事~~很多很多~~

    他想起哥哥還是聖人青的那些日子,想起他的保春派,想起和張浩往水槍裏裝臭豆腐湯的歲月,想起計然,想起總勁兒勁兒的敵營對頭甜姐兒那張如水蜜桃般的臉,還想起有一天,哥哥要去和大人開戰,菀然輕笑的樣子,那種成竹在胸,似乎掌握著全世界,如流泉般清澈晶瑩的笑容

    離開家鄉的係春,在紐約一節地鐵車廂裏,試著停住他一味勇往直前的腳步,靜下心來,往迴看,於是感歎,原來,他們曾那樣活過。

    “春兒,到現在,你都不肯跟哥,讓你覺得kiss起來很幸福的女生是誰嗎?”係青關心弟弟,“為什麽不願意介紹給家裏人認識呢?有難處?”

    春兒瞪大眼睛,長長的眼睫毛輕顫著,令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愈加迷茫無助,“呃~~”吭哧半天,才說,“不是我不介紹給家裏人認識,是找不到她。”

    “找不到?”係青疑惑,“怎麽會找不到呢?”

    春兒含糊其辭,“忘了要她的聯絡方式,然後,正好又出那件命案。”

    “,你們怎麽認識的?”

    春兒這迴是真為難了,他並不真打算將所有一切和盤托出的,他知道哥哥對吸毒這迴事兒的看法,他怕哥哥不喜歡小珍珠。

    對於春兒的沉默,係青體諒包容,“沒關係,不想說就不用。”還感慨,“春兒也有秘密啊,真的長大了。”

    有秘密的人,就長大啊,那我應該都快變老了,春兒想起他懷裏揣著的那個,最大的秘密,不是關於小珍珠的,而是關於計然的。不知計然現在怎麽樣,係春想起某年春天去春遊,那個舍生忘死,為保護哥哥,被木頭砸暈的女生,曾在某堂英語課上,老師提問他的時候,將他答不出的答案寫在紙上,曾和他們一起作過弊~~現在,還活著嗎?

    他也不期然想起,哥哥開始有秘密的時候,瞞著他,瞞著

    全家,瞞著整個世界。

    人,早晚都會有秘密的。現在,輪到他有。

    不知為何,在這節地鐵車廂裏,覺悟到秘密這件事兒的春兒,覺得他身體裏,有一小部分,好像死掉了,而有某部分,開始別別扭扭的,生長起來……

    “哥,”春兒囁囁道,“哥,我見過……”

    “什麽?”係青喝水,望著弟弟的表情,恬靜,年輕,好看。

    春兒指著車廂裏的張廣告宣傳海報,“這個很眼熟,我好像見過……”還是不要,哥現在也擁有著愛情,他怎麽能確定,破壞哥現在的愛情,他和計然仍能迴到從前?現在,比較重要吧?

    係青現在的朋友,蘇珊,非亞混血兒,紐約大學法律係的在讀生,父親是名外交官。懷家父母得知蘇珊的家世背景後,高興一會兒的,倒是懷家爺爺不喜,“外國人?”

    青兒善解人意,拍拍爺爺的膝蓋,“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不急不急。”

    八字雖沒一撇,可起碼也開始打算寫啊,計然之後,哥哥肯再找的女友,肯定不同凡響,春兒好奇的很。可是到哥哥寓所住下整50個鍾頭之後,春兒還是沒看到哥哥的女朋友。

    直到下午,係青帶著春兒去報他的語言課程迴來,公寓樓下,站著一位身材柔軟姣好到令春兒流口水的漂亮姑娘,春兒毫不客氣,下車就對著人家吹口哨。

    美女見著懷家兄弟,先楞楞,然後笑了。係青介紹大美給春兒認識,“蘇珊。”

    應該是和情人很久不見的係青,與蘇珊隻是淺淺擁抱,無甚情緒的禮貌寒暄,然後接過蘇珊遞來的一隻大紙盒箱子,並交還給蘇珊一把鑰匙,兩人嘰裏咕嚕,表情很值得玩味的聊幾分鍾,蘇珊告辭,上了路邊某輛車,居然和司機親昵一吻,便絕塵而去。

    春兒摸不著頭腦,到底什麽狀況?

    青兒給弟弟簡單解釋:分手,蘇珊闌尾炎的時候,他沒在身邊,覺得不被重視,正好蘇珊的前男友出現,兩個人愛火重燃,再續前緣……

    這不等於懷家的老大被人甩嗎?春兒憤憤,拍樓梯欄杆,“找丫算賬去,這叫橫刀奪愛!太他媽不人道。”

    “神經病嘛。”青兒不以為然,不痛不癢,拉弟弟,“神經,迴屋去。”

    ??話說春兒不是很想迴屋,懷係青失戀後的表現一向很嚇人的,跟他在一屋壓力大著呢。前車之鑒,他決定這幾天最好乖些,養好精神,照顧失戀

    的人,陪他喝酒,陪他聊天~~但其實他弄錯了,這個失戀的人頭腦清楚,笑容清新,在每清晨起床做運動,並將早餐和晚餐都料理的清淡可口,營養豐富。

    而事實上,嚇死人的,是沒失戀的懷係春。他神思恍惚,夜夢頻頻,夢裏都是某朵毒罌粟的淚眼朦朧,珍珠兒樣的淚水,順著如玫瑰花般美豔的麵孔上落下來,砸的他腦子裏每根神經都隱隱生痛。他還總是在夢裏,迴到醫院去找小珍珠,找啊,找啊,找到,美滋滋叫的名字,“小珍珠?”孩兒放下擋在臉上的書,抬起頭,是計然?!計然瞬間變成青麵獠牙的厲鬼,嚇得他嘶嚎著醒來,“哥,救命啊……”

    救命啊……

    過渡橋段無標題

    係青是很想幫助弟弟的,“到底怎麽了?想家?課業壓力大?不適應?還是找個心理醫生聊聊……”

    哥哥給的是多選題還是單選題啊?春兒做了單選,癟著嘴,眼淚都快下來了,“我很想家,想奶奶和爺爺。”

    係青頹,“春兒,你多大了啊。”

    春兒賊委屈,衣服袖子在臉上亂擄一把。

    係青歎氣,“要不,春兒,咱們還是養蚯蚓吧,過幾天哥帶你釣魚去。”

    養蚯蚓?春兒真無奈,他多大了,還養蚯蚓?但是……不賴的主意。真知道找了隻玻璃罐子,養大條的蚯蚓。

    跟張浩通話的時候,春兒說他又養蚯蚓了。

    “可真閑,”張浩的聲音裏有某種亢奮,聊自己的近況,“我跟我爸鬧革命呢,我還是想當警察,我有那個天分,你看你蒙冤入獄的時候,我就能在棒球棍上找到還你清白的證據。哥們兒,我確實是塊材料,對不?”

    鬧革命?春兒真是豔羨不已,他甚至都能感到死黨身上的熱血沸騰,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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