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通通被遺落在係青身後。

    無論如何,活著,看到太陽,仍是快樂而滿足的。死裏逃生的計然,沐浴著這四月暖陽,衝著對麵的建築工地,感慨,如果爸媽還活著就好了,再窮,再苦,可是,當這樣的陽光灑下來的時候,還是能感受到溫暖,感受到活著的愉悅……

    隱隱約約聽見身後有人說,“真的嗎?你在哪兒?”如雷貫耳,如中電擊,那樣熟悉的聲音,讓計然渾身的毛孔緊縮,心口象被誰砸了一下,緩緩移動輪椅,計然迴身,人來人去中,她努力用目光搜尋辨認著,遠處有個高挑挺拔的背影,令她唿吸幾乎停頓。眼見那人離開電梯那兒跑去走樓梯,側身一瞬,放下執手機的手臂,露出剛剛藏在手臂後的側麵,絡腮胡子……哦……不是係青……可那神態,氣質,又很象計然心心念念著的人。

    不,係青不喜歡留胡子,也不是,係青是因為她怕被他的胡茬紮才勤刮胡子……計然問護士,“請問,剛才有人找我嗎?”

    “沒有,”護士小姐說,“來,我們該打針了。計然,醫生講你恢複的不錯哦,再過些日子,估計可以出院了……”

    沒人找過我……哎,異想天開,幻象,幻聽……

    “謝謝,”計然對護士微笑,不落痕跡,用她發抖的左手,握住發抖的右手,任由護士將她推迴病房。同時,她意識到一件可怕的真相。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敢見他,也可以不用見他。可是,並非真正如此,她想見到他的心情,竟這般蠢蠢欲動,昭然若揭。

    我很想你,係青,在即將死去的時刻,在逐漸活來的時刻,我很想你……

    係青趕到警局,爸媽和律師也在,浩子正比劃一根棒球棍,“這樣是打不死人的,不信你們試試……”係青注意到,浩子的手,握住棒球棍中間靠下端的位置,那是報告上說的,春兒指紋所在的位置,猛然醒悟,對啊,手握在棒球棍那個位置,不易發力,就算一棒揮出去,也不可能象法醫鑒定報告上說的那樣,一擊斃命。

    警察叔叔分析,這可能是另有人用春兒的棒球棍行兇後,隻擦掉棒球棍上自己的指紋的關係,或是故意如此,又或者無意為之。

    當然,這也隻是推測,並未能說明春兒就全無嫌疑。但緊跟著,有一位看到新聞的出租汽車司機來作證,說案發當日,春兒曾有攔過他的車,很著急的樣子。不過當時他趕著交班,拒載過春兒。他記得春兒的原因,是因為春兒少爺對他橫眉豎眼的,很不客氣

    ,“拒載?什麽東西啊,老子投訴你……”

    時間很吻合,就這樣,春兒被放出來了。

    當然,痛快放人的原因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案子有新進展,警方查到,大趙同學的女朋友,和死者有染,大趙有殺人動機……

    “交友不慎,惹禍上門。”懷建軍這些天吃難下咽,睡不安枕,光著急了,也沒空想別的。等兒子被放出來,終於鬆口氣,有暇他顧,數落老婆,“你一天到晚挨家都幹嘛了?孩子交些什麽朋友你關心過沒有?”

    問題是這些天常藍也沒安生啊,火氣大,再說孩子又不是一個人的,教養之責都推到她身上,公平嗎?生氣,“懷建軍,兩個兒子七老八十了,交什麽朋友還得我操心?”

    懷建軍說,“那是啊,就算他們八十了,對我們來說也是兒子,該操心就得操心。”

    “那為啥就該我來操心?”常藍說,“子不教,父之過……”

    係春剛洗好澡,從樓上下來,聽到爹媽在書房互掐,向來不喜爸媽吵架的他特鬱悶。他並不真想交友不慎,惹上麻煩,讓家裏人不開心的。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會交友不慎,以前是,現在也是,希望以後能進步吧……

    “要不要跟哥出去走走,換換環境?”青兒終於有時間收拾他的行李了,把倉促間帶迴家的禮物一件件取出來,給弟弟建議,“換個環境,也換換心境。”

    “你是說,讓我也出國?”春兒食指點著自己的鼻尖,“哥,我的外語不太靈哦。”

    “這都容易解決,主要還是看你想不想走。”係青目光朝老爸書房方向頓一頓,又看看弟弟,苦笑,“至少,以後他們要吵架,無需以我們為借口。”

    是拿我們做借口嗎?春兒皺眉,撓頭,小動作一串,哦,很難決定誒,其實是很想到處走走逛逛,可他不能走啊,不過這跟爸媽沒關係啦,主要還是,他走了,小珍珠怎麽辦?

    如果雲知道

    對係春而言,跟不跟青兒走另說的事兒,重要的是找女賊先。

    因為之前惹禍上門,春兒被懷建軍禁足在家,想出去隻得求助哥們兒,“來找我玩兒吧,開車來,我爸看在你爸的麵子上,會放我出去一會兒的,哎,可憐可憐我吧,我都快哭了……”

    浩子使壞,“告訴我,你跟誰接那個很棒的吻了?”

    春兒卡殼,怎麽跟浩子解釋,他接吻的對象是一朵毒罌粟?浩子的爹當年可是

    因為緝毒有功才得以升遷,平步青雲的啊。耍賴,“囉嗦勁兒的,來不來?”

    浩子能不去嗎?不去還是哥們嗎?可真開車去了人二少爺還矯情,“給我開輛紅夏利?你至少整個別克吧?”

    浩子踹他,“有車就不錯了,咱倆兒拴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出點事兒,我爹就把我一頓教育,這不,又給我經濟封鎖了。”說到這兒,才想起,“喂,你有錢沒?我可沒有啊。”

    春兒嘴兒一咧,笑很甜,“我有,咱哥給的……”

    浩子伸巴掌,兩人默契互擊,開心啊,被哥慣著的日子就是爽,這就開動,作孽去也……

    又去騷擾他曾光顧過的海鮮酒樓,“那天跟我一起吃飯的小姐再來過沒有?”

    “沒有迴來過。”

    “那她等我沒有?”

    “等了大約四十來分鍾。”

    真好誒……等我了……春兒抿嘴樂,樂得象隻偷到蜜吃的維尼熊。事無巨細,繼續打聽,“帳誰結的?”

    服務生查賬單,“那位小姐現金結的。”

    春兒搶賬單,怒了,“哇,這麽貴,你們搶錢啊?就不會等我迴來買單?”

    做服務行業就悲催到這份兒上,一定會遇到不可理喻的客人,服務生忍氣吞聲,強撐著嘴角的弧度,沉默。

    浩子挨過去看,“貴?還好啊,不是都這價嗎?奇怪了你……”

    春兒還是不高興,氣哼哼,再問,“有沒有給我留字條或者其他什麽?”

    “沒有!”

    沒有?倒黴催的……春兒在街邊晃悠,怎麽辦?又失去聯絡了,哪兒找人去?猛然想起,小珍珠說要送有心髒病的媽媽去醫院,對啊,去醫院找。

    問浩子,“最好的心髒專科醫院是哪家?”

    張浩指著不遠處的一棟樓,“不就那裏。”

    春兒恍然狀,嘀咕,“難怪在這兒遇到她。”拉上損友,“我們去醫院。”

    張浩極無奈,“到底找誰啊,瞧你這勁兒勁兒的,就不能給咱說個明白?”

    春兒擠眉弄眼,“別急,別急,找到了一準告訴你。對了,我比你大幾個月是不?嗯,見著我女朋友要叫嫂子……”

    嫂子?至於到這份兒上?切……浩子贈枚白眼給春兒。

    直至上去心外科病房,哥倆兒終於想起來,這地方是不是來過?呀……計然…

    …兩人不約而同在護士站外停下腳步,對視一眼,心有靈犀,都知對方在想什麽。

    春兒念一句,“她已經死了。”

    也就是這麽念念,計然死了,是騙哥的說法,她到底是不是真死了,他們並不清楚。張浩心裏別扭,想撤,問春兒,“你到這兒來找誰?給你幸福之吻的妞兒也有心髒病嗎?”

    “嘖,少胡扯,沒。”春兒少有的不爽利,支吾,“我來找個伯母。”

    好吧,找伯母……問護士站,想找一位有嚴重心髒病的老太太。

    護士問,“什麽名字?”

    春兒說不出來,裝可憐,“讓我進去找找吧,我女朋友的媽媽,她現在很需要我……”

    按理說,這種爛由頭護士肯定不放行,可是,帥哥長得很可愛,眼神特無辜,再說看上去穿戴也講究體麵,不像來搗亂的,估計也就是個來給心上人獻殷勤的傻小子。更何況,實在太忙了,上邊催著開會,病房催著換藥,實在懶得追究,於是,護士擺擺手,“進去自己找,沒有馬上出來啊,不然我叫保安了。”

    春兒大喜過望,拽著百無聊賴,陪著兄弟瞎鬧的浩子,象求知欲強烈的好學生那樣,還真一間間病房找過去。病房裏伯母伯父級別的病人不少,春兒莽莽撞撞,專撿女病房鑽,還專挑人大媽大嬸床邊的家屬看,哎,怎麽哪個都不是他的小珍珠啊?好容易逮一床邊沒家屬的伯母,盡管對人家是否能養出水玫瑰般女兒的遺傳基因有所質疑,仍問,“阿姨,就你一個人在啊?”

    人家伯母還沒應話,後麵閃出一壯漢,“小子,你找我媽幹啥?”

    春兒嘴甜,“大哥,沒事兒,俺推銷化妝品的……”

    “出去,這病房怎麽誰都能進啊……”

    張浩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磨叨,“春兒,最好我那嫂子是個美女,不然我……”他做個掐死你的動作。

    春兒保證,“是個美女,真的是個美女,鍾楚紅級別的。”鍥而不舍,再鑽進間病房,這屋裏隻有個瘦瘦弱弱的女病患靠在床頭看書。春兒不屈不撓,湊過去,“對不起,打擾一下……”

    女病患放下擋在臉上的書,仰頭……

    笑意在係春和張浩的臉上凝固,計然?!

    計然一臉驚駭,其意外程度不亞於春兒和張浩。她不是沒想象過,若有日,見到舊日朋友,會是什麽情況?那些想象力裏的自己,起碼沒有躺在病床上,遇到他們的地點

    ,可以是超市,可以是電影院,可以是書店,她總該是衣履潔淨,表情溫和,問一聲好久不見。可是現在,她又一次死裏逃生,臉色慘淡,瘦骨支離,窮困潦倒,穿著病號服,還有,她發現,例如好久不見的這種感慨,也不是能隨便出口的,她沒有美好漂亮的人生際遇,支撐那雲淡風輕的問候。所以,她沉默,努力穩定著胸膛裏,不穩定的心跳……春兒和張浩在此,係青呢?係青呢???

    張浩和春兒也沉默,他們怔在病床上,不知該對這如同從天而降般的舊友說什麽。其實,百感交集,看到計然,條件反射,想起來的就是大哥係青,那半夜被夢魔驚醒的大叫,和冬日寒夜的操場上,一圈圈,一圈圈的長跑。還有,要不要告訴哥,有人起死迴生?可又該如何解釋,曾經怎樣傳的死訊?

    張浩咳嗽一聲,想打個起碼的招唿。但春兒先開了口,他貌似心平氣和,“你還活著?”

    計然與春兒對視,淡然無情緒的一張臉。她依然是漂亮的,尤其一雙眼睛,與從前並無二致,黑白分明,澄淨清澈。

    “可我哥一直以為,你死了。”張浩聽到春兒這樣說,猛一激靈,他想反對,但與春兒一貫來的默契,讓他把反對咽了迴去,中途刹車的緣故,演繹出來就是張口結舌的尷尬。

    係春稍微放低一點身體,更湊近計然,清清楚楚,一字一頓,“我哥以為你死了。所以,你也懂得的,死人就是死人,死過的人,不適合再從墳裏爬出來。”

    他以為我死了?!

    他以為我死了??!!

    計然本來蒼白的臉更白。

    春兒的臉色也不見得好,象在跟誰賭氣,他轉身離開病房,張浩緊隨其後,幾乎是以競走的速度離開這家醫院。

    計真將洗好的衣服晾在露台,端著空盆迴來,開朗明媚,“姐,天兒不錯,我推你去樓下院子裏走走不?”

    “好。”計然答應,勉強忽略那嗡嗡想在腦子裏的聲音,“死人不適合再從墳裏爬出來……”她想坐好穿鞋,奈何力不從心,重重栽倒在床上。

    計真驚得花容失色,衝到床邊,大力按鈴,搖計然,“姐?姐……”

    係春和張浩不知道他們身後的病房裏,正展開一場急救,兩人靠著那輛都快忘了到底跟誰借來的夏利喘粗氣。

    “春兒,你這迴過分了。”張浩抹把腦門上的細汗,“起碼她現在是病人,我們……”浩子的話連不下去,事實上他壓根不

    知道該咋辦,老天啊,哥要是知道計然還活著,會怎麽樣?會不會殺了他?

    春兒閉著眼睛,仰頭衝天,甕聲甕氣,“我知道我過分,可是你看到沒有?她那個樣子,早晚會死的人,把這樣一個人,再送迴去我哥兒那裏嗎?最後苦的人還是我哥,我不能讓我哥再崩潰一次。”

    “可這事兒,該由哥來做決定吧?我們不適合替哥拿主意啊。”

    春兒搖頭,重重的,再搖頭!不,他不能讓往事重來,爸媽和爺爺奶奶之間的爭執,哥哥的瘋狂衝動,一次就夠。拉開車門,“走了,浩子,迴家。”

    “啊?迴家?”張浩問,“你不找我嫂子了?”

    春兒鐵青的臉,咬牙切齒的,默好半晌,頹然一歎,“不找了。”

    是,不找了。他想起計然,穿著病號服,雪白的臉,又冷又靜,象幽靈一樣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好像她一直在那裏,從沒有離開過,就等著有一天,他們來發現她……那種感覺,春兒害怕,怕死了。其實又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怕什麽,他隻覺得,自己應該快快逃離。

    不過,有件事兒,春兒確定的,不能讓哥發現計然還活著……他已經有女朋友了,計然迴來,哥一定很痛苦吧?他一定很為難。現在,他已經開始了新生活,更適合他的那種,圓滿無憂的生活,為什麽要改變呢?為什麽要由計然將這種平衡打破?她當年說失蹤就失蹤,半點解釋也無,是她放棄了哥哥,不是哥哥對不起她!

    迴家,係青大哥正打國際長途,蹙著眉頭,和女朋友猛聊。

    春兒拿罐汽水,也不避諱,就坐哥邊上,旁聽。影影綽綽,那意思好像是說,對方生病了,想哥早點迴去,但哥打算把家裏的事情處理好再迴去。尤其,他想把春兒一起帶過去,有好多手續要辦,所以,春兒聽到哥跟對方一連串的sorry。

    春兒尋思,跟哥走吧,不迴來了,不迴來,計然就離他們很遠,哥不會發現他和浩子聯手騙他的真相,也不必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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