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思嘉的驟然離職是幼薇心靈依賴的釜底抽薪,那麽邵美雪的翩然空降便是她平靜心湖的春夏交替,湖麵能蕩起的最高浪花無非是她對歐陽渝民香甜嫵媚間的言語誘惑,動手動腳中的占盡便宜,隻要渝民能經受得住邵美雪的“大雪壓青鬆”,且能“青鬆挺且直”,她的日子便會退迴到清靜無為的秋冬。

    可是橫空出世的之謙像是木偶戲裏的神筆馬良,隨便在她的生活裏畫上簡單的一筆,就能引發翻雲覆雨的驚濤駭浪。

    翌日上班,桌上憑空多了粉紅色白色條紋旋轉而生凸凹有致的古典玻璃花瓶,瓶子裏插了一枝淡粉色薔薇,半掩花蕊的花瓣,墨綠色的葉子,晶瑩的點點露珠綴飾其上,生機盎然的縷縷花香煙,天女散花一般彌漫了整個辦公室。

    調侃聲隨之而來:“幼薇,其實開始我挺討厭那小子的,差點兒害得我兒子交不起學費。現在,我倒是蠻敬佩他的勇氣和執著,為了一個‘愛’字,什麽都不顧,這種青春的激情,我們是找不迴來了,如果時光倒流十年,我還真想像他那樣重來一次。”

    也有鼓勵的迴音:“可不是,這幾年見了太多,為錢為名為利拋妻棄子六情不認軟弱妥協的男人,現實中忽然出現一個不一樣的,還真有點兒像是電影電視劇,不夠現實真實。可真實是什麽呢?不就是人這一輩子找一個對自己好的傻子,安安靜靜地過完最後幾十年。這小子身上有股傻勁,會對你好的。”

    也有勸慰的話語:“小張,俗話說苦海無邊迴頭是岸,當然我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可是男人一旦選擇了迴頭,說明什麽,他是眾裏尋你千百度,不論遇到了誰認識了誰,任何一個女人都取代不了你,跟他在一起,你是百分之兩百的放心,出軌,外遇,離婚,跟他壓根沾不上邊。”

    當然都不如找經理簽署文件時,邵美雪的一笑一顰惹她注意:“如果渝民有郭之謙三分之一的情調,你恐怕早就誠服於他了吧!”

    邵美雪的冷嘲熱諷宛若大漠狂風,卷走的是覆蓋磐石的碎石砂礫,呈現的卻是磐石的反璞歸真。她莞爾而笑:“他不是我的直接上級,我沒必要對他誠服。他隻是我喜歡的人,與情調無關。”

    邵美雪不屑地笑了笑:“是從泡沫劇裏學過來的台詞吧!可惜學不到泡沫劇的精髓,沒有一點兒真情實感,故意說出來給我聽的?”

    被觀世音那雙姣花照水的眼睛譏笑,她內心跌宕起伏,臉上卻甜美如舊:“那美雪姐姐,你想聽到什麽真情表述呢?難道非要我說,昨晚我跟渝民在床上巫山雲雨,我很享受,你才覺得貼切是吧!”她終於在外人麵前見識到了思嘉口中的牙尖嘴利,邵美雪的胭脂紅粉霎時被她的直言不諱吹走了高貴典雅的紅,隻剩下絕無僅有的白。可她腦袋裏沒有一麵勝利的紅旗飄飄,仿佛陡然間背負了五百年的三座大山,心沉甸甸的。

    給思嘉的短信敲了一行字又取消了,她要跟思嘉說什麽呢?不等如來佛祖發威,他飼養的小妖精已經搞定了比孫悟空厲害百倍的觀音菩薩,可是這條路似乎比唐僧取經途中的九九八十一難艱辛萬分。觀世音菩薩找來的法寶,別的妖精不殺,隻克製她一個,毫不費力便能讓她魂飛湮滅。

    工作郵件中有一封是之謙的,對於她昨天的迴複,他與曹操用計的奸猾空有一比:“你跟他離婚,跟我複婚,我就不鬧。”

    電話撥打過去的時候,是工程部其他同事接聽的:“你是人力資源部的張幼薇吧!”

    不過是輕若塵埃的一聲“喂”,四分之一秒的時間內被人識破天機不說,反而引發了工程部萬箭齊發的浩浩蕩蕩,“張幼薇找之謙”,“她有什麽話要交待的,我拿本子記下來”,“是不是約他吃晚飯”。她背後冷汗淋漓,嚇得手忙腳亂掛了電話。

    不大功夫,工程部又迴電,先是懊悔莫及的道歉,接著言道:“之謙今天去建築現場指揮監工,千叮萬囑,如果你有要交待的事情,必須要一字一句記下來,傳達給他。”

    她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嫻雅端方地道謝說:“沒什麽重要的事,不用麻煩了。”

    說完話,她隱隱約約聽到對方嚶嚶嗡嗡重複:“快寫啊!‘噢,沒什麽重要的事,不用麻煩了’,對了,怎麽沒寫‘喂’那個字?一會兒補上。”

    因為邵美雪壓迫神經的對白因為之謙揮手一筆的地震所堆砌的抑鬱,似乎在久違的一驚一乍、過渡認真中緩和了沉悶的血液循環,掛線的時候,她開懷地笑了。

    沒有之謙活躍的午餐時間,對她而言,未嚐不是另一種監獄放風似的解脫。不想在長勝與古時言論大戰之際扭轉大家的視線,她小心翼翼聲細如蚊地點餐,然後低調地選了臨窗的角落位置入座。

    不過這世上一直存在一句話“是你的,想逃都逃不掉”。

    之謙因為同事模糊不清七零八亂的報告心急如焚,猜不透又摸不清她找他有何重要的事情,所以趁著午休時間忐忑不安地從市民中心趕迴了公司,頭上的鋼盔帽還來不及摘掉,火箭飛機突破臭氧層的速度,先是找到人力資源部,又不得不跟隨人流到了餐廳。

    “你想開了?”他不聞不問地冒出一句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曠世狂語。

    那一句仿佛錯把酸辣湯當成了清喉利咽顆粒猛往肚子裏灌,一股濃烈的辣味酸味席卷大地似的往心肺裏鑽,她頓時唿吸不暢,忍不住開始咳嗽,加上身子本就涼氣甚重,這咳嗽像是環環相扣的食物鏈,不發則亦,一發驚人,用鈾的爆炸反應論來解釋最為合適。結束前,她咳得是眼冒金星昏天黑地找不著北,被他摟在懷裏輕捋那股不順之氣時,還不明所以地連聲道謝。

    簡直是暗地裏被人買了,還開心地幫人數錢。

    簡直是越不想引發同事注意,越能驚起萬擔好奇。

    簡直是毫無懸念的塵埃落定,郭之謙跟張幼薇的關係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有情戀落花。

    若她還是以前不怕開水燙的張幼薇,若她還有狼牙山五壯士的悲情,她比誰都懂得欲蓋彌彰的道理,她肯定會陪之謙演一幕梁山伯與祝英台鴛鴦織錦蝴蝶雙飛的好戲,可她再也不是悲壯的張幼薇,她迴不去過往,被餐廳有色無色的眼睛趕到了城牆根下無路可退,她耷拉著腦袋,不顧之謙的大唿小叫千聲呐喊,像半天雲裏成不了氣候的雨,臨陣脫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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