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輩子準是阿鬥的投胎轉世,貪功求快,通貫古今縱橫四海的三十六計,隻對最上層的招式運用嫻熟。

    不得不給歐陽渝民兵臨城下的短信,她舊話重提:我想辭職了。

    其實,渝民何嚐不是為此事沉默寡言了好幾個小時?不管幼薇願意居留在家還是停留異鄉,都不如待在長勝集團讓他寬心寬慰,麵對之謙打破砂鍋不為瓦全的精神,他很明白,至少在長勝,他是之謙的跨級主管,隨便給工程部經理一通電話,“我要看到新近工程師的出色表現”,順理成章的理由便能把之謙的工作負荷累加到千瓦級別;隨便在出差人員名單上勾勒一筆,“這個項目,由他著手處理,比你們任何人都遊刃有餘”,不可反駁的借口便能把之謙發配邊疆支派到千裏之外。

    他的迴複是毫不猶豫地拒絕:薇薇,如果不想待在人力資源部,我跟他們打聲招唿,調你來總經理辦公室,好不好?我承受不了每天想你又看不到你的煎熬。

    看到短信,她呆愣了五秒,做渝民名副其實的小蜜?不僅打理他的私人生活,而且安排他的工作議程。他今兒吃得是山珍海味,還是粗米糙食,見得是達官貴人,還是胭脂粉黛,出差生意是天時地利人和,還是兵敗如山出師未捷?這種身份儼然就是古代君王的身旁服侍的太監,必須急他之所急,急他之所不急,她似乎應付不來。可是,可以逃離汙言穢語的辦公室,可以逃避癡心絕對的之謙,權衡利弊,再三斟酌,又將優勢劣勢挑戰機遇多加相比,她發現自己既耐不住寂寞嚴寒青發孤燈,也玩不起醋泡辣椒癡情冷遇。她沒有反對:嗯!

    得到聖旨的他直接撥了邵美雪的分機,省略了上下級慣有的客套和壓迫:“美雪,我想把薇薇調到總經理助理的職位,你幫忙安排一下。”

    仿佛早已洞悉了先機,邵美雪言語不驚卻是柔軟滋生,嬌聲嫵媚,說:“幫你可以,不過,今天晚上李董事請客,你不能為了她失約。”

    這世上,也許隻有她會用如此要挾的口吻跟他討價還價,他笑了笑:“我知道。”

    他也知道出席這種交際應酬的盛裝款宴在幼薇看來是生不如死,死不如成灰。所以,告訴她之前,他先是與工程部商談了莫頓新概念公寓的工程進度,負責人的迴答頗讓他依心像意:“歐陽先生,請你放心,我會召集大家下班之前趕迴公司,詳細研討。”

    幼薇給他的短信更讓他春暖溫流,成竹於胸了無牽掛:“記得不要貪杯,我在家等你迴來。”

    燈光迷離的包廂內,談笑風生四起。

    他笑而不語的沉靜,舉杯不貪杯的冷然,逼著長勝的諸位董事開始恭維兩句了。

    麵闊口方的王董事發話說:“渝民,你這一步棋走得太妙了,易如反掌為咱們長勝打響了全國宣傳的旗號,甭說江城的中產階級,就算是街邊大字不識的老太太恐怕也知道,長勝的莫頓絕對是全國獨樹一幟的新概念公寓。我一定要代表長勝敬你一杯。”

    他聽後隻是恬淡一笑,幹脆地一飲而盡。

    做東的李董事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隨其上,暗中玩起車輪戰:“我就說過,渝民,他是匹千裏良駒,是言而有信的商界金英,他說能挽迴咱們的損失,那不僅僅是挽迴,現在莫頓雖然沒有建成,但是它的預售價已經遠遠超出我們的估計。渝民,這杯向你致敬的酒,你必須喝掉。”

    他又是風流而笑,飲得幹盡,卻是擺手推遲了服務小姐的熱情斟酒:“交通行駛規定,不準醉酒駕車,我不能再喝了。”

    其他董事不依不饒起來,說他不能顧此失彼,給王董事李董事麵子,損了他們的盛情,說他不能顧及自身形象,盡讓他們這些老家夥喝醉出盡洋相,說不必顧慮迴家問題,早安排了司機代駕,不會有脫衣小姐占他的便宜。

    包廂裏咿咿呀呀響起了四麵楚歌,像極了逼迫霸王尋死的場景。他的才華橫溢注定他不能成為酒桌上躲在雲裏看廝殺的袖手旁觀者,他的禮貌客套推三阻四注定是無濟於事地抱著蠟燭取暖。加上董事們齊心協力玩弄酒術,他距離爛醉如泥不醒人事也僅僅是一步之遙,兩分毫厘。而邵美雪比任何時候都心甘情願作男人戰場上的勝利品,楚霸王雖敗猶榮,知書達理、靜嫻宜人的虞姬怎能不被賞賜特權陪伴左右?

    夜靜更闌。

    月上柳梢。

    是被口幹舌燥的悶熱之氣鬧醒的,他習慣性伸手開拉床頭的蓮花落地燈,像是落進了虛無縹緲的懸浮真空世界,淩然騰空。待他莽莽撞撞睜開雙眼,卻不是熟悉的天藍色雛菊,是陌生遮不住斑斑點點清涼月光的幻影薄紗窗簾,身子頓時宛如金鍾銅磬般雷震一驚,而此時一隻細滑脂膩的胳膊赫然摟住了他雲遊未定的脖子,在他耳邊發出吐氣如蘭的唿吸聲。

    當驚心奪目被壓榨成雲淡風輕,當他撩開那隻禁錮的玉臂起身穿衣,邵美雪那股剪不斷理還亂的離愁纏繞著依偎著他的後背:“渝民,不能多陪我一會兒嗎?”

    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美雪,我必須迴去了。”

    她似乎破識大體,沒有繼續糾纏挽留。亮了燈後,主動幫他整理衣衫,又拿出櫃子裏包裝精美的袋子:“把這個送她吧!我前兩天逛街時買的鏈子。畢竟,你晚迴家,會遭她冷眼,拿這個哄她,她會非常開心。”

    “美雪……”他錯愕了。

    她媚如秋月般依在他心口:“渝民,能做你的女人,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壓力。”

    帶著一身冷汗逃離了曾經的別墅,他幾乎是狼狽地跳上那輛雄壯霸氣的escde,向著空洞洞的難眠長夜狂奔而去。

    淩晨四點的江灘徒留下昏黃糜爛的燈火和深不見形的翻滾江水。他倦怠地仰靠在車門上,內心起伏不定地隨著曉月陰風聚寒。良久,他深吸了一口冰冷之氣,去掏暗藏在車夾層的香煙。上次是生疏地點不著,這次是顫抖畏懼地不知如何點著。嫋嫋煙霧熏淡了他身上的粉脂味道,滔滔江水淘盡了他內心的淤泥黃沙。打開手機有好幾條未讀短信,都是“薇薇”的署名。

    她笑臉迎人:渝民,我今天晚上學做了韓國火鍋,味道好象不錯。

    她傻傻的口吻:渝民,不要醉得厲害,不認識迴家的路,要記得打的,記得給我電話,我去接你。

    她強迫的語氣:渝民,我會在九點四十三分泡一杯午子綠茶,你要準時在九點四十四分迴家。

    她無聊的調子: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渝民,歸來吧歸來喲,別再四處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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