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淩空一聲鞭響。

    正在合作鍘草的阿圖和阿晃舉頭一看,隻見大嘴李正趕著一輛大車緩步行來,手中馬鞭揮舞,嘴角之處笑得奸猾,身後車板上的草料堆得山高。阿圖聽小開說了,馬車輪外麵包裹著的那層膠皮叫作“橡膠”。這種膠皮不僅可使輪子更耐磨,還能給車身減震,膠皮上的花紋更能使輪子防滑。

    “真不叫人活了。”阿晃直起身來,仰天長歎。

    馬太多,草料也太多,昨日剛鍘完一堆,今日又接著運來一堆,似乎是永遠鍘不完的。

    “怎麽樣?最近還成吧。”大嘴李勒住馬頭,跳下車來湊近到阿圖的耳邊問。

    這是大嘴李招牌式的說話方式,湊近對方的耳邊,小聲地說著細碎的言語,眼珠還不停地四處打量,好像他是在八卦著什麽大人物的隱私。

    “還成。李大哥掛心了。”

    “那就好!”

    大嘴李往阿圖肩上一拍,然後對著阿晃用挪揄的口氣道:“晃爺,您佬卸貨吧。”

    不多久,一車幹草就卸完了。大嘴李與阿圖再說笑了幾句,便駕著馬車離去。阿圖則繼續與阿晃切幹草,阿晃上幹草,阿圖切。

    突然,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將手中的一個布包往幹草堆前的大石磨上一扔,然後一屁股就坐在磨盤上囔道:“阿圖,給你帶的書。”

    這是傅衝,他今天下午放學後給阿圖帶來了蒙學的課本。

    “謝謝!”阿圖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個感謝的笑容,然後便將手中的鍘刀往下一切,隨著“哢”地一聲響,鍘刀下的一大束幹草應聲而斷。

    “書給你。你拿什麽來換?”有去無迴實在不是傅二少爺的風格。

    “稍待。”阿圖應了一聲。書是他向傅衝要的,既然向傅衝要了東西,那麽就一定得付出代價。雖然相識還沒多久,但他已經很了解這位少爺的性情了。

    這時,阿晃又給鍘刀上了一抱幹草,阿圖將手中的鍘刀壓下,一刀兩段。隨後他站直起了身子,從一個掛在柱子上的口袋裏掏出了把一尺來長的彎月型木刀,上麵還用漆塗成花花綠綠的。

    隻見他手一抖,這把彎刀就“嗚”地一聲飛了出去,並在空中不停地自轉,刀身整體沿著一個圓形的軌跡飛行,最後又飛了迴來。他用手淩空地一抓,就漂亮地拿住了刀柄。

    “會飛迴來的刀!”傅衝象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腳般地從磨盤上猛跳起來,眨眼間就衝到了阿圖的身邊,想拿阿圖手中的木彎刀。

    阿圖把手一縮,傅衝搶了個空。

    “飛來飛去,換不換?”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傅衝。

    “飛來飛去”這個名字他想了很久,還為此特別請教了小開。

    “換,換。”傅衝趕忙答應。

    阿圖“嗯”了一聲,然後就比劃著教他如何捏拿住這飛去飛去,如何選擇拋離的角度,如何看風向等等。

    傅衝掌握了訣竅,使勁一甩,木刀也在空中畫了個圓,迴到了他身邊。隻是他還不熟練,沒抓到刀柄,刀落到了地上。不過即便是如此,也算是基本成功了,傅衝樂得臉都幾乎要笑爛了。

    “這玩藝真是不賴。”傅衝撿起飛來飛去,用手刀麵上摩挲著,自言自語地說。

    阿圖沒再理他,招唿阿晃繼續切草。傅衝則跑到一邊,在那裏不斷地練習。

    沒多久,又有兩條人影出現在附近。

    “傅衝,你又在玩什麽?”

    是傅萱的聲音。她和傅櫻約著晚飯前出來走走,結果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這裏。

    “哦。。大姐。。是飛來飛去。”傅衝本來已經把彎刀藏到了身後,但眼見大姐和二姐正徑直地朝自己走來,隻得老老實實地把東西拿了出來。

    在這個家裏,隻有傅萱是他的克星,拳腳一動,自己哪迴不是一頭包?他實在是怕了她。

    “嗯!又是阿圖給你吧?他對你可是真好。”傅萱斜著眼瞟了阿圖一眼。

    “阿弟,給我玩玩好嗎?你不會也收我的錢吧?”傅櫻笑吟吟地問。幾個弟弟都很會打算盤,最近膨脹石已經把城裏一些比較有錢的孩子給全數洗劫了一番。

    “哪裏,哪裏。。。”傅衝將東西交到了傅櫻的手上,臉上的表情仿佛交出去的是他的一塊肉。

    傅櫻接過木刀,向外一甩,結果不得法,木刀直接插進了土裏。傅萱撿起這把木刀也接連試了兩次,結果也是好不到哪裏去。

    “阿姐。。不是這麽玩的,我來教你。。”傅衝說。

    “才不要你這個小猴子教。”傅萱張嘴打斷了他的話,隨即轉過頭對這阿圖喊:“蠻子你過來一下。”

    “喂!蠻子,聽到沒有!”傅萱見他還是自顧自地在那裏切草,頭都不抬,語調就帶上了怒氣。

    聽到這句,阿圖才抬起了頭,慢悠悠地說:“我叫阿圖,不叫蠻子。”

    “說你是蠻子就是蠻子。還不快點過來!”傅萱一跺腳,臉都有點氣紅了。在昇陽城裏,還沒有人敢如此對大小姐不敬的。

    阿圖斜著眼打量了她一會,然後再看了眼傅衝,後者對著他伸了伸舌頭,臉上露出了“我在看熱鬧”的賊笑。

    阿圖摸了摸腦袋,終於還是走了過去。

    傅萱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心想這一次挑戰終究還是自己勝利了。

    等他慢吞吞地站到他們三個麵前,手裏不知何時就多了個小口袋。然後三人便眼睜睜得看著他從口袋裏接連不斷地掏出了一個接一個、花花綠綠的玩藝,然後將它們連續不斷的打出去。

    這些玩藝一個接一個地飛向空中,劃了個圓,最後又飛迴到他的手裏,就如同傅萱手裏的那把木刀一般。隻不過這些玩藝的款式很多,不但有彎月形的,還有八字型、三葉型、十字型甚至有梅花型的。三人見他如八腳魚一般地手舞足蹈,邊取邊放,邊放邊收,不由都瞧得呆了。

    等到阿圖收迴了所有飛出去的玩藝,就湊到了傅萱的麵前,滿臉堆笑地問道:“大小姐,上好的飛來飛去,一貫一個,要不要?”

    結果,傅萱被他氣跑了。傅櫻沒帶錢,在承諾明天帶錢來之後,選了一把十字型的。這次她終於和阿圖說上了話,還被他在遞來飛去飛去的同時摸了下小手,被揩了一把油。

    “這個蠻子居然對我。。。”傅櫻羞得都見不得人了,拿了飛來飛去,轉身便跑。

    到了晚上,傅聞、傅合聞訊前來,各買了一個走了。第二天下午,傅合帶了九名同學前來,結果這九名同學共買了十一個。第三天,阿圖又賣出去六個,第四天四個,第五天隻賣出去了一個,再以後就沒人來了。過兩天傅聞前來告訴他,鎮子上已經有木匠在賣仿製的飛來飛去了,每個隻要二百文,而且他們的漆要比阿圖上得好得多,不粘手也不褪色。

    阿圖很失望,這麽好的財路就這麽被斷掉了。這一單小生意給他帶來了二十五貫的收入,材料是在比比洛夫的車馬所廢料堆裏撿的,漆也是比比洛夫給他上的,因此沒人找他收錢,成本為零,而利潤相當於他三十五個月的工錢,真是門無本萬利的好生意,可惜終究還是沒了。

    ※※※

    “飛鳥好不好?”阿圖趾高氣揚地問著身邊的傅衝。兩天後,他做出了這個用彈弓彈射出去的木製飛鳥。飛鳥一經射出,可以在天上盤旋好久才落地。

    “好!”傅衝很幹脆的迴答,看得出來,這小子的眼睛都發綠了。

    “一貫,要不要?”阿圖信心滿滿地問。

    “要。”阿圖伸出手去要錢,卻見他半天都沒去懷裏摸錢。

    “今天沒帶,明天再給。”

    傅衝眼中流淌著貪婪,臉上寫著陰笑,伸出手就要去拿飛鳥。

    阿圖見了,趕緊將手縮了迴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這小子是個賴子,拿了東西要是不給錢怎麽辦?

    “今天有錢,今天拿飛鳥。明天有錢,明天拿飛鳥。”阿圖信不過這小子。傅衝也許帶著狗臉人的基因,每一句話都可能是騙人的,不得不防。

    “那我就不要!”傅衝咬著牙迴答,說罷就跑開了,他怕自己經受不了的這飛鳥的誘惑。

    “噢!”阿圖覺得很意外。

    ※※※

    “同學們,這飛鳥好不好?”

    日升學堂的午間時刻,阿圖站在了學堂草場上,向著學生們兜售他的玩藝。

    “好!”學生們異口同聲地迴答,看得出來他們的眼珠和傅衝一樣放著綠光。

    “一貫一個,要不要?”阿圖又是信心滿滿地問道。

    “要!”隻有一個人迴答。一個小胖子站了出來,掏出了一個半兩的銀鳳凰並幾個大小錢,痛痛快快地買下了一隻飛鳥。

    “還有誰要?”阿圖環顧四周,他相信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有第一個人買,就一定會有第二個人買。

    。。。。。。

    “沒人再要了?”阿圖納悶地問。

    問罷幾輪,終於有個看上很老實的學生開口了:“我們等吳明的爹做出了後再買。”

    “吳明是誰?他爹是做什麽的?”阿圖疑惑的問。

    “吳明就是胖子,他爹是木匠。”那名學生偷看了那小胖子一眼,怯生生地迴答。

    至此,阿圖第一輪的發財大計終告徹底地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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