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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楊暉之後登台的朱文,相較於楊暉,無疑就顯得浮誇了許多了。


    他戴著一頂造型奇特的儒冠。


    你說它是儒冠吧?但看樣子又有些不像。


    因為此時的儒冠,還保留著戰國時期的儒家士子所戴的冠帽的樣式。


    跟後世的儒冠,特別是宋明的儒冠,有著非常明顯的區別。


    雖然依舊是前高後低的造型,但它的中間是中空的。


    所以,當年,劉邦才能摘下儒生的帽子,在裏麵撒尿。


    而,這位朱文所戴的儒冠,卻是前端向往傾斜,明顯的模仿劉邦所愛的劉氏冠的造型。


    看上去不倫不類。


    但你要說它不像儒冠嘛,他那頂帽子,卻依舊保留著許多儒冠的基本結構和形狀。


    譬如說,前高後低,譬如說帽子中間是中空的。


    別說是群臣了,就是劉徹看了都直搖頭。


    這裏可是石渠閣上,你們荀子學派這麽玩,傳出去,國家的臉往哪裏擱?


    但在劉徹身側侍奉的汲黯卻是適時的為朱文解釋道:“陛下,荀子學派皆戴此新儒之冠,據說其意本是要與其餘儒家諸派區分開來,以示己身,非高陽之酒、徒也!”


    劉徹聞言,這才釋然。


    高陽酒、徒這個梗確實是如今儒家發展路上遇到的最大障礙了。


    你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場景:某位儒生與其他學派的人辯論。


    無論這位儒生口才如何出眾,知識如何淵博,道德如何高尚。


    而他的對手如何不堪。


    隻要掌握這個梗,就絕對可以讓那個儒生啞口無言。


    譬如這個儒生說:“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汝高陽酒、徒乎?”


    這個儒生又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汝高陽酒、徒乎?”


    “子曰……”


    “汝高陽酒、徒乎?”


    基本上,隻要你舍得節操,那麽儒生就永遠無法戰勝這個梗。


    原因很簡單,這是大漢帝國太祖高皇帝的金口玉言。


    儒家敢否定嗎?


    發展到今天,隨著諸子百家,特別是墨家的複蘇,雜家的重新崛起以及法家的強盛。


    這高陽酒、徒四個字,就成為了儒家所有派係的阿克琉斯之踵。


    在上層,大家都是君子,會講臉麵和節操,可能這個問題還不大。


    但在廣大基層,特別是那些儒家力量不占優的地區。


    儒生在這個梗麵前,狼狽不已,潰敗千裏。


    現在,荀子學派選擇改進儒冠,這可能既是他們自己的風格,也是他們實在受不了被人拿著高陽酒、徒四個字輕鬆吊打的原因。


    劉徹也是想著,有些好笑。


    誰能想到,在後世威風八麵,獨霸學界,壟斷思想,無所不能的儒生,在今天,是如此狼狽不堪的境地?


    甚至,毫不客氣的說,若非曆史上,武帝用皇權親自下場又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加上法家的投靠,補全了儒生的最後一塊短板。


    不然,儒家永遠沒有機會在漢室成為那個影響國政,左右社稷,決定意識形態的霸主。


    更不提在宋明成為那個唯一的至尊了。


    但曆史,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可笑。


    你覺得不可能的事情,卻偏偏是事實!


    ……………………


    朱文站在台上,望著全場。


    跟楊暉不同。


    朱文是正兒八經的統治階級,而且是封君。


    他的父親朱建雖然自殺,但他的地位,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他的哥哥朱勝,甚至曾經在太宗朝時,官至中大夫,後來出使匈奴,因為老上單於在中行說的唆使下,故意找茬,侮辱和羞辱他。


    朱勝受不得侮辱,大罵老上單於,被其借機殺死,血染單於庭!


    而在曆史上,朱文的兒子朱世,甚至跟太史公司馬遷是好基友,是光著屁股長大的發小。


    後來太史公著寫史記,許多資料和秘聞,都是朱世提供的。


    這一事實,被太史公記載在史記之中。


    如今,曆史自然早已經麵目全非。


    小朱世,再也沒有辦法與太史公成為發小了。


    因為他的父親,遠走燕趙,加入了荀子學派。


    而且,行事作風,越來越接近荀子。


    荀子是什麽人?


    當然是天才!


    朱文也是天才!


    而天才,總是跟尋常人的思路不一樣。


    就好比當年無數人都覺得,孟子說的好,孟子說的妙,孟子簡直是大賢!


    但,荀子卻偏偏嗤之以鼻。


    以為孟子和他的老師子思,隻是在高談闊論,對國家對民族對學術,毫無貢獻!


    孟子的追求,是要天下人人盡堯舜。


    但荀子反其道而行之。


    荀子要讓天下人人盡大禹!


    堯舜禹,都是三王!


    但是,堯舜留下的都是德政和雞湯故事。


    而大禹,留下了九鼎,鎮壓世界。


    留下了治水的功績,垂則萬世!


    這就是孟子和荀子的區別。


    當然,區別還不止於此。


    這兩個派係,就像曆史上那個著名的成語典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樣,針鋒相對。


    荀子最大的問題就是他的弟子門徒,最終都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


    沒有人繼承和宣揚他的學問,他的思想。


    從教育角度來說,荀子比孟子成功一萬倍!


    荀子的弟子之中,出現了法家最後的集大成者——韓非子。


    也有秦王朝的毀滅者——李斯。


    更有漢家的一代計相,用數學原理來進行施政的張蒼。


    哪怕是徒子徒孫裏,也出現了諸如申公、韓嬰這樣的儒家巨擘。


    但是……


    從學派的延續上來看,荀子是失敗的。


    他沒有任何一個崇拜他到了無可自拔的弟子。


    荀子死後,他的門徒弟子,各自走上屬於他們的道路,也開創了他們的世界。


    以至於,沒有一個足夠聰明、強大和有手腕的人繼承他的衣缽。


    這不得不說是可悲的。


    好在,如今,在荀子逝世將近百年後的今天,一批跟荀子一樣,對現有的儒家派係感到厭棄和不滿的異類們,聯手再次舉起了荀子的大旗。


    將這個學派重新複活。


    荀子的主張和他的思想以及理論,重新進入世人眼前。


    朱文,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從小就目睹了儒家內部的混亂和諸巨頭們的嘴臉,看清了道德君子們的真實麵目。


    這讓朱文一度非常抑鬱。


    直到,茂陵圖書館的建立。


    讓他第一次接觸到了荀子的著作。


    荀子三十二篇,讓他大開眼界,並且深深著迷。


    隨即,他遇到了更多誌同道合的同誌。


    本著對儒家現有派係和思想體係的不滿,這些人重新建立了荀子學派。


    並且在四年之內,將它發展成為了一個成員數千,影響力跨越燕趙,直抵三河的龐大學派。


    從荀子學派成立至今,朱文與他的同誌們,就是在辯論中成長,在鬥爭中成熟的學者。


    他微微一掃重民學派和思孟學派的方向,在心裏冷哼一聲:“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在荀子門徒眼裏,孟子的思想和理論,幾乎就找不到對的地方!


    什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餓其體膚?


    什麽人性本善?


    什麽勞力者治於人,勞心者治人?


    一片胡言!


    若非這裏是石渠閣,朱文幾乎忍不住想要好好的跟思孟學派以及重民學派交流一下在這個方麵的認知,改造他們的三觀,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究竟錯的多麽厲害!


    而其他儒家學派,也沒有一個讓人朱文能瞧得上眼的。


    這倒不是這些派係的理論有問題,或者學術方麵的成就太低。


    實在是朱文覺得,與自己所學相比,其他的都是辣雞!


    微微清了清嗓子,朱文對著話筒說道:“儒者何也?通則一天下,窮則貴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蹠之世不能汙,仲尼、子弓,如是而已……”


    看上去平平淡淡的話語之中,卻是殺機暗藏。


    台下的許多儒家學派的臉色,都變了。


    原因很簡單。


    朱文一句‘仲尼、子弓是也’。


    將曾子、子夏、子思和孟子都開除出了儒家行列。


    至少是,開除出了傳遞孔子思想的的正統繼承人行列。


    這可不能忍!


    許多人都是怒火中燒!


    而其他學派則都樂嗬嗬的搬了個板凳在旁邊看戲。


    甚至還有人幫腔。


    譬如墨家的人就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嗬嗬的評論著:“仲尼雖然學問不怎麽樣,但這弟子之中的子弓,卻乃人傑也!”


    子弓先生,就是孔子的早期追隨者之一。


    那位後世的孔門十賢。《論語》的真正作者!


    冉雍冉子弓,又稱為仲弓是也。


    孔子生前,曾經公開稱讚他說:雍也可使南麵!


    臨終之時,更是對諸弟子讚道:賢哉雍也,過人遠矣!


    這實際上是將自己的衣缽,交托給了子弓先生。


    而子弓先生沒有辜負孔子的期望,他帶領師兄弟們整理了孔子生前的言論,編成《論語》一書,全篇沒有擅自刪改一字一句。


    當然了,今天的其他派係,肯定不會這麽認為的。


    譬如公羊、穀梁和左傳一係,肯定會認為子夏先生才是孔子的衣缽傳人。


    而魯儒、楚詩、韓詩,則都肯定是認為曾子才是孔子的衣缽傳人。


    至於思孟學派和重民學派,則必然堅持著孔子-子思-孟子這樣的傳世體係。


    而荀子學派,則堅定的認為,唯有子弓才是孔子的唯一衣缽傳人。


    其他人都是假冒偽劣的,而且都有著篡改孔子和歪曲孔子思想的企圖,乃至於事實!


    必須大加鞭笞和討伐!


    這個事情,在後世人看來,可能也就這麽一迴事。


    但在如今,卻是關係著大是大非,自己學問的正確性和普適性的大問題。


    是關係著學派生死存亡的關鍵。


    所謂,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國家如此!


    政權如此!


    家族如此!


    學派也是如此!


    是以一時之間,整個會場的氣氛,都有些凝重。


    要不是到處都有著羽林衛的衛士在鎮壓,恐怕就這一句話,儒家內部都能打起來。


    如今,雖然沒有打起來。


    但也差不多了。


    幾乎除了韓詩派和楚詩派外,其他所有儒家派係的巨頭和弟子門徒都是怒目圓睜。


    一個個都在心裏麵大罵著:“放你x的狗屁!”


    要不是害怕被驅逐出場,肯定有人要跳上台去跟朱文決鬥了。


    但朱文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他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說道:“當今之世,諸儒生則非是如此!”


    “或喋喋以大言,或高論以三王!”


    “豈不聞: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


    “道雖彌不行不至,事雖小不作不成!”


    “故聖王治世,事無巨細,事必躬親,然後天下治!”


    “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


    說到這裏,朱文挑釁性的望了一眼整個儒門的派係巨頭。


    挑釁意味非常濃重!


    但,這恰恰是很多人的命門。


    也是中國多數學者的弊端!


    紙上談兵,每一個人都是孫武。


    但一旦實踐,可能連趙括也不如。


    當年,朱文正是目睹了這一點,才心生憤慨。


    人人都是高談闊論,談論三代之治。


    誰來發展當今?


    誰去關心黎庶?


    誰又來擁抱當世?


    沉迷在三代的幻夢之中,不可自拔的人,在朱文看來,全是!


    想到這裏,朱文就猛然提高了聲調,說道:“方今幸甚,聖王在位,以聖德馭器,用德政佐民,興水利,作水車,輕徭薄賦,假民牛馬,四海黎庶皆歡騰,雖禹王亦不能比!”


    這個馬屁,拍的太舒服了!


    之前,思孟學派和重民學派的馬屁加起來,也頂不上這個馬屁。


    因為,這說的是事實啊!


    至少是事實的一部分!


    劉徹早就在民間借著繡衣衛到處鼓吹和宣傳他的政績了。


    為的就是在今日的石渠閣,讓諸子百家來好好表揚一下。


    結果,前麵的人,都好像成了瞎子!


    這讓劉徹真是好生鬱悶!


    如今,終於來了個懂事的了!


    不錯!


    年輕人值得鼓勵!


    劉徹微微笑著,以示讚同。


    但,對朱文來說,這卻不是馬屁,而是他的真實感受!


    對荀子學派的人來說,機器和機械,一點都不可怕,相反非常可愛。


    因為,君子馭器!


    對他們來說,發明創造和機械技巧,都是要服務天下的。


    隻有營營苟且的小人,才會害怕機器和機械的發展。


    真正的君子,會用自己的智慧和手段,將機械和機器,有利於天下,有利於百姓。


    ……


    啊,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感覺好冷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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