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後,我算是實實在在承了她的情。目前也沒什麽地方可去,隻得繼續住在她這裏。想來她是樂意叫我這麽住的。我從未跟她說起過父皇,也從未說起過母妃。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可事情過去了這麽久,想來就算提到也無濟於事了。

    我也總算有點明白,為什麽我越是長大一些,父皇越會用那種複雜難懂的目光注視我。想來與她有關吧。她和母妃很相似,隻是眉眼間的光澤相差甚遠。

    她說你的功夫並不怎麽樣,不如直接拜我為師好了。我知道她的功夫比我不知好了多少,隻首次見麵時瞬間便能移到我麵前的輕功,想是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是我告訴她,我已經拜師了。她無法隻得降低格調,讓我叫她一聲“穀主”便好,和夜離一樣。我便隨口答應下來。

    幾日一過,我也了解到穀主她總共收了七位弟子,且都是女子。從大往小一字排開便是:紫盈,紫芯,紫伶,紫熏,紫希,紫依,紫絮。除去這七人,整個紫七穀再有八九個小女娃子,便再無他人了。當然我們隻能算是借宿之人。

    這幾日夜離得閑了便會來尋我。可他從未問過我以前發生的任何事,有一日我實在忍不住了,便想告訴他,他是誰,他的生命中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可他卻截住了我的話頭,不讓我繼續說下去。他說他想靠自己一點一點想起來,我所要做的便是在他身邊給他小小的一個提點。自我能記得他的時候開始,他每一年是怎樣過的。我隻是說一個詞語,或者一樣物件的名字,然後他便細細的迴想。

    他這樣每天隻能想起來一粒芝麻那樣大小的事情,我很是著急。我希望他早些記起所有的事,早點迴去東舒。父皇纏綿病塌已有月餘,想來情況很是不好,想來也最是希望能夠見到這個他最掛念的兒子吧。

    可他卻不這麽認為,他說他自己辛苦迴想起來的東西,他便能記憶深刻。而且他還能體會到這些需要記住的事件發生時,他的感受。他希望一步一步找迴丟失的自己。

    我沒有辦法隻得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他能快點找迴他自己的記憶。

    明日便要出發參加武林大會了。紫七穀以前從不湊這些熱鬧的,不知今年為何頻頻出現在武林最熱鬧的地方。本來我是不願去的,又不爭奪那武林盟主,去了幹巴巴的看著 還不如不去。轉念想到廖靜宣可能會去尋我的,加之喜兒也可能去。這幾日也一直很是擔心喜兒,不知她過得好不好?

    緊趕了幾日路程,終是在這一日傍晚時分到達了沿旨城。沿旨城雖不是西廖都城,可這繁華程度和尚溪城倒是有的一拚。街市之上店鋪林立,人來人往,你買我賣,看似一副其樂融融的場麵。而因兩日後便要在此召開武林大會的原因,城裏不覺間多出了許多腰纏佩劍的江湖人士。

    客棧酒館更是一片繁盛之象。幸虧穀主在兩日前便遣了紫盈和紫熏來先行訂好房間,不然這下我們這許多人可要露宿街頭了。我與紫絮一個房間,這小丫頭單純的緊,隻是性子火爆一些。一切收拾好後,覆上麵紗,我們便一起下樓尋穀主他們了。

    紫七穀的規定,凡是出穀而去,必須覆上麵紗。此際我也算是紫七穀的一員,自然也需按這規矩來。

    下樓來才知,穀主他們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我這廂剛一坐下,便聽旁邊一人壓低聲說:“喂,我說紫七穀不是隻有紫霞七子麽?怎麽又多出來一位姑娘?”

    “是啊。這可沒聽說穀主新收徒弟之事。”令一人俯身過去,向這邊撇了一眼,接口答道。

    我正聽得起勁,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拍了我一下。我迴過頭見穀主朝我使了個眼色,我便拿起筷子正正經經的吃了起來。

    要說帶著這麵紗,哪裏都好,就是吃飯太麻煩了。比我之前受過得宮規禮儀還要纖細許多。沒有辦法,大家都這麽吃的,我隻得懊喪又艱難的吃起來。

    吃過飯後,我們便先行迴去休息了。趕了這麽幾日路程,俱不曾好好歇息,確實有些乏了。剛走至二樓樓梯口,便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了來:“老板,兩間上房。”話落,一身淺綠色衣裙的女子緩步踱了進來。旁邊伴著一個上了些年紀,但依然精神抖擻的男子,玄色的長衫懷抱琵琶。

    “吆,姑娘來得可真巧。咱們店裏就剩下這兩間房了,雖說已經被提前預定了,可姑娘既然先到了,也沒有拒絕姑娘的理兒,便挪給姑娘好了。若是再晚來半刻鍾可都沒有了。”店掌櫃的低頭哈腰滿臉含笑。想是生意還沒這樣好過,樂得嘴也攏不上。

    “謝謝老板。先領我們去客房吧。”姚碧笯一笑置之,些許淡漠。

    “好,客官這邊請。”店掌櫃走出櫃台來,伸手一讓。

    姚碧笯轉頭望了師父一眼,一起跟著掌櫃的走了上來。我站在樓梯口沒有動,故意扯出嗓子叫紫絮:“紫絮,夜離公子那麵具是拿什麽做出的,青銅嗎?”話落,我深深的望了姚碧笯一眼,然後又看向師父。

    師父淡漠的神情裏,什麽光澤也沒有。但我知道他們一定聽出我來了,想來他們查了這麽久,應該已經查到了淳哥哥的落腳點。

    紫絮已然走遠的聲音飄來:“是青銅的,舒姑娘。”

    夜空中一彎銀鉤,灑下一片清輝。初冬的月色又清又冷,放出的光芒也似寒涼。

    對麵的紫絮已經睡熟了,發出輕微的鼾聲。我翻來覆去終是睡不著,內心裏焦躁的等待著。忽然本是寂靜無幾的夜空中,傳來一陣陣泫然欲泣的琵琶聲。隻聽一句,我便知道那是師父最愛的曲子——恨猶傷。

    我一個縱身飛出窗外,尋著那道琴音而去。來到一片樹林邊,遠遠的便瞧見師父一個人坐在林中,背影孤寂,刺眼已極。我足尖輕點剛想直奔過去,卻見斜刺裏走來一個身影。一身白色的衣衫,在暗夜中甚是紮眼。

    我生生止住半飛起的身子,一個旋轉輕巧的躲到一顆粗壯的大樹之後,屏住唿吸,靜靜向前望去。

    “她在我身邊,你不用擔心了。”那一身白衣的影子跨前一步,聲音寒涼。不是穀主還有何人?

    師父停下撥弄琴弦的手,頓了頓才輕聲開口:“我不擔心她,有你這麽守護著我還擔心什麽呢?我擔心的是你。”

    “擔心我?朝廷一般不願和江湖中人起衝突的。況且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我,我有足夠自保的能力,包括保護我身邊的人。”穀主清冷的聲音伴著一聲嗤笑,依舊寒涼。

    “你明知道我說的是誰,為何顧左右而言他,你還想要逃避嗎?”師父依舊保持著端正的坐姿,嗓音裏竟然也是冷冷清清:“再說了,他根本不配我提及他!”

    隔了半晌,穀主才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嗓音裏有一絲無奈:“你變了。”

    “人都會變得。你也變了,從什麽時候起原本活潑開朗的人變得這般薄涼。”師父頓一下又接著說:“她和你一點也不像。她很冷漠,不管對人還是對事。”

    “他恨透了我,想來也不會善待她的。”穀主似無奈又似頗為在意的呢喃。

    師父卻是淡淡的笑了,月色投到他的麵上,激起一層單薄的光暈:“愛恨交纏內心裏的苦楚,又有幾人能體會呢。不過,他把最寵愛的兒子讓出來,諸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正表明了他的心麽。”

    穀主又是一聲低歎:“我怕他又要失望了。好了,我要先迴去了出來的也夠久了。 不過有件事還要麻煩你,他的病想是還需一劑牽引之藥,才能順暢的恢複記憶。”

    師父微微搖了搖頭,言笑自若:“你直接尋廖皇便可,他一定會給的。”

    穀主答應一聲便旋起身形,縱身躍出老遠。師父也抱起琵琶緩步出了林子。

    聽了這麽久的牆角,我一直沒有聽明白說的是些什麽事。隻是有件事我知道,他們提到了淳哥哥的病,怪不得淳哥哥恢複記憶這麽費力,原來是缺少了一劑藥。看來這一趟,一定要見廖靜宣了。

    這會子我才明白,原來師父並不是要招我來的,他要見得是穀主。看他們這麽熟識的樣子,想是相識已經很久了。

    這樣想來,事情卻更加費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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