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覺醒超能力的時候也有妄想過自己力量暴露,而後被官方勢力以莫須有罪名逮捕,淪為研究設施裏小白鼠的情景。


    從理智上來說,我認為這種可能性不高。一來是把珍貴的超能力者當成實驗耗材使用,違背了基本的科學研究常識;二來是官方勢力有必要遵循道德行事。道德不止是給外界審視的牌坊,也是團結內部人心必不可少的旗幟。


    但是如果「超能力者」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想象中那麽珍貴呢,如果意圖對我出手的並不是講究道德的組織呢。


    那種恐怖的情景對我來說僅僅是妄想,對陸遊巡來說卻是現實發生過的事情。


    「八個月之後,陸禪自行從那地下組織的研究設施裏麵逃脫。然而由於經曆了無法想象的殘忍遭遇,他失去了自己身為無常的大多數力量,隻能作為遊巡在後方為我們提供支援。」祝拾歎息,「莊成,你之前問過我是不是討厭陸禪吧。其實我並不討厭他,相反,我曾經非常尊敬他。曾經的他是立誌為芸芸眾生而揮劍的善良無常,是我心中的榜樣。


    「在羅山,"成"級別的無常也被稱唿為"國家一級獵魔人"。這個級別的獵魔人往往不以這種頭銜自居,因為他們不認為自己受到世俗政權管轄。而過去的陸禪卻以這個頭銜為自己的驕傲。


    「縱使他如今性格大變,開始認為獵魔人應該奴役凡人,我也無法斥責他。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個道理我懂。他在那研究設施裏麵經曆的酷刑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如果我經曆了和他相同的事情,說不定也會變成現在的他。


    「隻是出於立場,我無法與現在的他談到一起去,僅此而已。」


    我點頭表示理解,同時想著陸遊巡那張謙虛友好的麵孔。


    真的很難想象,如他那般情緒穩定的人,居然有過那般令人膽寒的經曆。同為「超能力者」,我難免有物傷其類的情緒。想必祝拾產生的這種情緒隻會比我更多。


    「陸遊巡好像已經覺察到了我的力量水平。」我問,「你說過為了避免我被羅山各種山頭過早拉攏,希望我隱瞞自己的力量,現在我是不是已經無法做到了?」


    「陸禪那邊的山頭肯定會努力拉攏你,不過事情還沒有惡化到最壞的地步。」祝拾思考之後說,「至少你還沒有在他的麵前展示過元素化。火焰能力者有沒有元素化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你目前在他心裏的評價應該是從"攻擊力很強"上升到了"攻擊力強到一塌糊塗"。


    「他應該還能夠根據你打敗孔探員一事,推測出你其他方麵的"短板"不至於特別短,但不至於聯想到元素化這個層麵上。」


    「原來如此……」我先是點頭,忽然想起一事。


    這件事情原本我是應該早點詢問祝拾的,隻是最近忙碌於尋找麻早,與祝拾見麵之後又有那麽多事情,直到現在我才終於從心裏拾了起來。


    「祝拾,你有沒有聽說過"神印"?」我問。


    「神印?」祝拾聞言一怔,「那是什麽,名字就叫"神印"嗎?」


    「應該吧?」


    聽她這麽一問,我也意識到自己問得含糊。在神秘學裏,「印」這個字不說是普遍,至少不能說是難得一見。就算在前麵加個「神」字,也難以說是精確的檢索詞。


    我補充:「我也忘記是在哪裏看到的知識了,好像說是這個世界上有個叫神印的東西,能夠實現任何願望。」


    「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神印……」這下她貌似有點反應了,「好像有點印象……對不起,一時間想不起來,迴頭我替


    你查查吧。不過,為什麽你突然問這個?」


    「就是聊天解悶而已。我們這不是在趕路嗎。」我說,「那麽……"宣明"呢?你聽說過這個人嗎?」


    在迷霧夢境裏麵,一號和二號都對於四號報出的這個名字產生過反應。一號是忌憚,二號是恐懼。


    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一號應該和我一樣,是生活在現代世界的人。然而他和生活在末日時代的二號都對於這個名字有著反射性的情緒,足以證明「宣明」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


    果不其然,祝拾也對於這個名字產生了反應。


    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嚴肅。


    「莊成,你是從哪裏聽說這個名字的?」


    「是孔探員跟我說的。」我把皮球踢給了死人,「隻不過他也就提了一嘴,沒有細說。」


    「他怎麽會跟你提起宣明?」她先是疑惑,旋即恍然,「哦,原來如此……是因為你是火焰能力者吧。」


    「這個宣明,果然和三皇五帝時期的契——火神閼伯有關係嗎?」我問。


    「嗯……應該從哪裏說起才好呢……」她思索之後說,「我以前也跟你說過吧,流傳至今的神話傳說裏,部分神明的原型,其實就是曾經禍遍大地,或者造福一方的大無常。」


    「你是說……」我頓時意識到了真相。


    「沒錯,宣明曾經是羅山的大無常之一。」她說。


    四號宣明居然是羅山的大無常?我在吃驚之餘也是恍然。難怪就算是在無法動用超能力的迷霧夢境裏麵,四號宣明也能夠讓人感受到無比巨大的存在感,以及無比鮮明的危險感。


    而且,如果是大無常那等就連天地災害也能夠支配的人物,其威名縱使流傳到末日時代也不足為奇。


    旋即我反應了過來:「你說"曾經是"?」


    「大約在半年前,宣明從羅山叛變了。」祝拾說,「詳細的原因我也不清楚,隻知道他有一日突然發狂,在眾目睽睽之下燒死了另外一位大無常"伏紅塵",又正麵擊敗並重創了大無常"命濁",之後便離開了羅山。


    「大無常是羅山的君臨者。通常來說,無論大無常做什麽事情,都不可能被視為背叛羅山,就和臣子不可能指責皇帝謀反一樣。隻有一種情況是例外,那就是大無常之間同室操戈。


    「宣明在那之後就被定性為羅山的叛徒,至今下落不明。」


    四號宣明居然做過那種事情……


    又是燒死一位大無常,又是重創一位大無常,難道他不光是個大無常,而且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與四號宣明對話過,看他的談吐和舉止,不像是個瘋瘋癲癲的人。說他是出於發狂而同室操戈,我很難相信。他多半是出於某種考慮才會出手襲擊其他大無常。


    我迴憶起了他在迷霧夢境麵對巨人的憤怒質問。在他的眼裏,巨人似乎是致使世界瀕臨毀滅的幕後黑手,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失態……難道他發狂襲擊其他大無常,也與這件事情有關嗎?


    「宣明是精通火焰力量的大無常。孔探員之所以會對你提起宣明,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祝拾自顧自地給出了解釋,又突然停止了前進。


    她抬起右手,壓低嗓音,說:「發現目標了。」


    聞言,我心中一肅,屏住唿吸,看向了前方。


    此時我們已經移動到了老城區的體育公園。這裏有個荒涼的操場,紅色的跑道圍繞著雜草叢生的足球場。我們就潛行在跑道的外邊。這個地方我以前來過,偶爾會有人過來慢跑健身。聽說這裏曾經很有人氣,之後慢慢沒落了,淪落成現在這種


    寂寞的地方。


    就在操場另一邊的邊緣,我看到了一道怪異的人影。那顯然不是過來慢跑健身的愛好者或者減肥者,而是個長著羊頭,雙足步行,身高接近三米,渾身肌肉,像是惡魔一樣的怪物。


    「怪人……」祝拾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對方,拉著我在附近的草叢後麵躲藏。


    怪人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他似乎僅僅是經過這裏,也可能是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狩獵場。如果他是想要襲擊普通人吞噬靈魂,這種人跡罕至、又不是完全沒人來的地方就是最好的食堂。隻需要在這裏等個一陣子就有食物送上門了。


    雖說之前浮現過「想要問問他做惡事的心境」的念頭,可現在顯然不是那種場合。


    我思考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首先排除「直接殺死」。雖然陸遊巡推薦我直接殺死怪人,但是為了得到麻早的線索,就這麽草率地殺死怪人無疑是最差的決策。


    但是我也無法活捉怪人。根據陸遊巡提供的信息,羅山所有活捉怪人的嚐試都以失敗告終。怪人有著自爆機製,我甚至無法說服怪人不要自爆。那種自爆機製不受怪人自己的意誌左右。


    不能殺,不能捉,我似乎隻能選擇尾行怪人,直到「怪人」吸引「疑似正在調查怪人的麻早」前來。


    然而,選擇「尾行」這條道路,就意味著當怪人殺人的時候,我隻能默默看著。


    或者我也可以每次都阻止他的殺人行為,同時強行把熱能標記置入他的身體裏麵,就像是給野獸植入信號發射器的動物學家一樣,讓他變得無論如何都隻能處於我的監控之下?這種做法貌似有戲。縱使他之後空間轉移,也逃脫不出我的目光所及。


    問題是我不知道他用意念遠程操縱陰影力量殺人的最大距離是否超出我的感知範圍。而且,我也無從得知在其他地方是否還有他從影子裏召喚的惡魔正在活動和殺人。


    對於這些未知之處的忽視就是在拿無關路人的性命去賭博,祝拾一定會主張立即殺死這個怪人。


    這是最為他人安全著想的決策,卻也是最與我的切身利益相悖的決策。


    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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