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慶生果然領著南台村的人在附近幫著尋找起來,夙淵看了一圈不見異象,想起耿通曾說過的伏山嶺,向身邊的村民打聽了詳細方向後,便也不管那人勸阻,獨自往北邊行去。

    遠離了眾人,自然可以施行法術,再崎嶇的山路也不在話下。

    雖行動迅疾,但沿途亦處處留心,隻是尋遍林間山後,都不見顏惜月蹤跡。他心下焦躁起來,倏忽間足踏光劍上了雲間,乘風前行不多時,遠望見下方山頭箭竹如海,心知已到了伏山嶺界內。

    落下雲頭到了山腰,四周竹林森森,一夜秋雨後枝葉潮濕,遠處水聲隆隆,在山間不斷迴響。他沿著幾乎被荒草湮沒的石徑慢慢往上,行至山道轉彎處,眼角餘光掃過,見山崖邊垂下幾根粗壯的樹藤,枝葉半落,似是被外力牽扯過。

    夙淵不由停下腳步,俯身往下方望去。

    水霧如煙,影影綽綽,瀑布的聲響似乎就從這山穀深處傳來。

    他攀著樹藤縱身躍下,落足之處濕軟厚重。舉目四望,蒼綠箭竹肆意生長,地上水流錯雜,潺潺汩汩,如同蛛網。夙淵循著隆隆的瀑布水聲曲折前行,隔著甚遠就發現崖下草叢間隱有藍光,正待再往前探尋,身後卻風聲驟起。

    夙淵朝斜側疾閃,手中光劍頓現,淡金色劍鋒迴旋橫掃,霎時間光焰如火,直襲向後方的偷襲者。

    那物急忙翻滾閃避,身形巨大,尖頭獠牙,竟又是一隻山魈。夙淵持劍出擊,山魈怪叫著從光焰上方越過,單腿一蹬近旁竹子,淩空就咬向他的咽喉。

    他負手側身,在山魈撲到近前的瞬間飛速出掌,一下子就擒住了它的長臂。

    “去!”夙淵振聲一推,身形龐大的山魈就如石塊般被他頃刻擲向竹林。“哢哢”聲連響,十多根箭竹接連被撞斷,那山魈哀嚎著重重砸在山石上,頓時頭殼碎裂。

    與此同時,竟又有十多道灰影自山岩上騰躍而下,白森森的利齒在半空顯露,齊齊撲向夙淵後背。

    夙淵霍然迴身,衝在最前的山狼雙眼碧綠,尖牙如交錯利刃,爪子已扣向夙淵肩頭。他迅疾後退,揚劍斜挑,那山狼靈活異常,竟閃過光劍再度率領眾狼撲咬上來。

    夙淵背後光華大盛,刹那間幻化出金色蟠龍破空出擊,利爪落處擒住幾頭山狼,幾下就撕得粉碎。鮮血自半空灑落,那領頭的山狼躲過襲擊卻不後退,嘶叫著從蟠龍身下飛速穿過,後腿猛蹬,高高躍起,尖爪便抓向夙淵臉麵。

    他雙手持劍直落而下,但見金光倏然劃過,眼看就要將那山狼劈成兩半。卻在這時,山穀深處狂風驟起,挾著蕭蕭竹葉席卷而來。那瀑布飛流隨之傾灑如雨,無數水珠在空中凝結成形,竟化為巨大無比的惡狼頭顱,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將夙淵整個吞噬。

    金色蟠龍矯然迴轉,夙淵飛身躍上,手中光劍直飛而出,正中那水影惡狼眉心。

    誰知那惡狼原本就是幻化而成,遭此猛擊頓時破散,水珠漫天飛揚。每一顆水珠中忽又浮現暗紅符文,光芒一盛,便如天羅地網般罩下,將夙淵頃刻吞滅。

    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顏惜月正默念心訣盤腿打坐,卻忽覺震蕩如山崩地裂,無數道紅光自天而降,霎時間充斥了這整片混沌天地。她被驚得抓起長劍護住了麵門。還未來得及看清究竟發生何事,無數水珠飛散盤旋,打得她渾身發冷。

    她愕然張開雙目,隻見原先的黑暗山壁已蕩然無存,眼前是青翠竹海,不遠處瀑布如練奔湧湍急,而自己則正懸浮於水意氤氳的半空。

    ——景象雖是陌生,然而瀑布與竹林,卻讓她不禁想起昨夜所在的山穀。

    難道結界已破,自己無形中闖了出去?

    她又驚又喜,急忙想要落足於地,可身子就像綿軟的白雲一樣,隻是緩緩飄行,不曾下落本分。顏惜月急得竭力前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攀住一支箭竹,剛想要順著光滑的竹子往下滑落,卻覺斜上方風聲忽起,還未及抬頭去看,已被突如其來的猛力撞得倒飛出去。

    這一跌,幾乎沒摔斷她的腰。

    她忍著痛撐起身子,卻望到彌漫的水霧中,有一人出現在之前的箭竹之下。

    黑衣俊顏,烏發銀冠。身後五劍如遊龍,周而複始徐徐盤旋。

    “夙淵?!”顏惜月驚唿。

    他本來還略帶迷茫,看到草叢中的她,不由也麵露詫異,但很快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神色,走上前道:“你受傷了?”

    “還不是被你衝進來時候撞的!”她皺著眉爬起,打量他一眼,“你怎麽也到了這裏?”

    夙淵負手於背後,傲然道:“自然是窺破真相,知道你被攝入了結界,因此闖進來搭救。”

    顏惜月沒想到他竟能一眼就看破山壁的奧秘,想到自己的疏忽大意,心中微有慚愧。順手一抽長劍,卻見劍鋒光華黯淡,竟還像昨夜一樣,不由訝然道:“難道你並未打破結界?我們現在還是被困在其中?

    ”

    夙淵眉頭一收,轉過身去,“急躁什麽?我能進來自然就能出去。”

    說罷,便朝著那瀑布方向快步行去,顏惜月正撐著長劍準備追上,他又忽而停下腳步,“用不著過來,在那歇著就是。”

    顏惜月腦海中浮現昨夜他醉酒之後的情形,不由紅了紅臉,默默坐在了竹林前。

    等了許久,也不見夙淵迴來,空中彌漫的水霧卻越來越濃,放眼望去如在仙境。腰背上的疼痛已經減輕了許多,她等得心焦,才站起身想去尋找,夙淵卻從瀑布的另一側轉了迴來。

    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也未找到出路。

    顏惜月上前道:“是不是四麵八方都被石壁擋住?”

    他卻搖頭,領著她沿著瀑布後的竹林小徑一直往前。竹葉青翠如玉,葉尖水珠不斷滾落,人在其間行走,就如在雨簾中穿行。顏惜月隨著他走了許久,還是望不到竹林盡頭,正待詢問之際,卻聽前方水聲震耳。她加緊腳步上前探看,竟又是湍急的瀑布傾瀉而下,與先前的景致一般無二。

    “我們一直都在往前,怎麽會又繞迴了原處?!”顏惜月驚愕迴頭,夙淵望著四周箭竹,道,“這結界中的景致似乎會不斷重複,箭竹連著箭竹,瀑布連著瀑布,故此我們並未繞迴,看到的卻是同樣的東西。”

    顏惜月想到之前自己的遭遇,道:“為什麽昨晚我就像是在黑暗的山中一樣,而你闖入之後,這裏卻變成了山穀竹林?”

    夙淵想了想,問道:“你被困進來之前,周圍是什麽景象?”

    “我就躲在山壁後,然後暗紅的符文出現了……”

    “哦,那應該就是結界會隨著被困之人先前所見之景而變幻。我被符文攝中時正好處在……”他說到一半,卻忽然停了話語,背轉身道,“還是找找出路吧……”

    顏惜月一愣,很快叫道:“之前你不是說看破了奧秘才闖進結界救我嗎?居然也是被符文困進來的!”

    夙淵臉覆寒霜,振聲道:“那是因為我預先知曉你也在結界內,為了闖入而故意被符文攝中!你已在此被困多時,應該盡快想法出去才是,怎麽還在這種細枝末節上斤斤計較?”

    他嚴肅的時候果然凜然不可小覷,顏惜月雖還心有懷疑,卻也不敢再有所質問,懨懨地抽出長劍揮舞了幾下,“走又走不出,武器都沒了靈光,連強行闖出都困難了。”

    夙淵卻偏不相信,在她話音剛落之時

    便驟然出手。背後光劍化龍騰飛,驀地發出清嘯龍吟,揮動長尾橫掃山崖。

    一時間山搖地動,碎石滾砸,瀑布水流如銀蛇狂舞,頃刻間就被蟠龍攪得鋪灑漫天。顏惜月連退幾步揚袖庇身,耳聽得身後“哢哢”聲起,竟是箭竹折斷後朝著他們倒下。她連忙拽著夙淵飛身縱出,兩人被迎麵而來的瀑布衝得睜不開眼,落入瀑布後方的山洞才覺彼此狼狽不堪。

    “都說了無法強行闖出,你還這麽魯莽幹什麽?!”顏惜月抹著滿臉水痕,朝著夙淵豎眉。

    瀑布前的山石還在紛紛砸落,但這座山好像沒有倒塌的樣子,夙淵顯然有些失落,但馬上又寒著臉道:“以你的法術攻不破,未必我就不能行。”

    “哦?那你現在不是試過了嗎?差點沒把自己砸死……”她哼了一聲,背過身去坐在了洞角。夙淵一時語塞,在她身後來迴踱了幾次,才背著手走上前道:“你昨晚為什麽忽然不見?”

    顏惜月抓起地上的石子拋了幾下,斜眼睨著他,心裏想到的卻又是他躺在床上滿含青澀的模樣。

    夙淵摸不透她的心思,見她不說話,以為還在生氣,便板著臉也坐在了她身邊。顏惜月朝裏麵挪了挪,與他隔著半尺的距離,“小七察覺了妖氣,我就追著它出了耿家,一路到了這裏。啊,對了,我在山壁前發現了由符文構起的結界,用鈞天寶鏡觀察時,竟然看到那山壁中另有天地。裏麵有樹木有房屋,還有一對父女!”

    夙淵微揚起眉梢,顏惜月繼續道:“好像就是耿慶生與盼兒!後來那耿慶生察覺到了異樣,袖子一震,我就被符文困住,再也出不去。還有,之前我們在耿家,不是見耿慶生對盼兒很是冷漠嗎?可我在山壁幻境中所看到的耿慶生卻對盼兒很疼愛,兩人玩得正歡。”

    “哦?那你的意思……”

    “我想了很久,是不是南台村的那個其實並不是盼兒的父親,而我在山壁中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耿慶生!可是他為什麽會法術呢……”顏惜月緊鎖雙眉,苦苦思索。

    夙淵卻沒在意她說的這些,隻是不悅道:“你夜間出去,為什麽不叫我一起?”

    “你?醉成什麽樣自己都不知道?先是胡言亂語一番……之後就怎麽叫都叫不醒!”顏惜月一邊說著,一邊覷著他的眼睛。此時他的眼眸倒是又恢複了墨黑,不見半點綠色。

    他正身端坐著,臉頰竟也微微泛紅,不屑道:“我怎會喝醉?”

    “怎麽不是?你還對

    我說……”說到此,她急急收了聲,卻引來夙淵緊張追問:“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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