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                     雨

    爸爸和媽媽今天迴國,我很早就起身幫他們拿行李到機場,他們才迴來了兩個月,行李已經多得連終生住在這裏的人移民到美國都比不上,海關的人看著七個皮箱加兩個旅行袋直歎氣,光是檢查爸爸和媽媽的行禮就用幾乎一個小時,那些媽媽采購的土特產,我真懷疑到了美國會不會變成垃圾。

    上飛機前,爸爸一再囑咐我明年空地項目結束後,一定要盡快迴美國去,他們已經選了下一個實驗的題目,在這段時間,會做好一切準備,明年一等我迴去,就要正式開始,具體什麽實驗題目,爸爸沒有說,我也沒有問,他不想我在這個時候分心,我明白爸爸的心思,不過我仍然準備在項目開始後,一定抽時間幫他核算幾個數據。

    爸爸和媽媽走了,我開車迴了公司,剛進辦公樓,薛副總一臉驚慌的跑了過來,說市建築設計院的領導正坐在會客室,一定要見我,我並不明白市建築設計院的人找我有什麽事,我知道歐陽銘海離開公司後,就迴了市建築設計院,難道與他有關嗎?

    走進會客室,是兩個中年男子,其中一個很胖,挺著一個很大的肚子,另外一個卻很瘦,戴著黑框眼鏡,看見我,完全無動於衷,當薛副總介紹我時,他們隻是倨傲的坐在原地點了點頭,完全把我當成了他們的下屬。

    談話進行得很快,這兩個人顯然是有備而來,胖子唱白臉,黑框眼睛唱紅臉,主要目的是要我出歐陽銘海為我設計兩個項目的費用,他們已根據國際慣例計算出我應該支付的設計費,總計為:人民幣貳拾柒萬陸仟捌佰壹拾肆元叁角壹分,聽胖子念完這個金額,我笑了,如此精確的計算,這個胖子幾乎可以去做會計師了。

    我讓人事經理到了會客室,讓她把歐陽銘海在公司期間的薪資證明和那套房子的購買合同一同拿過來,讓胖子和黑框眼鏡過目,我又讓出納到會客師把兩者間的差價算出,除去千位以後的零數,市建築設計院應該支付我拾柒萬,胖子和黑框眼鏡麵麵相覷,顯然不知道我竟然有這樣一個“可惡”的反擊,他們先是沉默,然後勃然大怒,幾乎把會客室的桌子都拍塌了,我沒有給他們麵子,讓人事經理通知保安將他們請了出去。

    迴到辦公室,歐陽銘海離開公司後,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我,他為自己的領導道了歉,同時告訴我,他下周就會搬離那個公寓,我接受了他的道歉,並且告訴他,他在為我工作的那段時間創造的價值,遠遠的超過了那套房子的價值,他走的時間沒有拿房產證,我已經讓人事經理安排人送給他了。

    歐陽銘海很驚訝,他說自己並沒有收到,我微覺不妙,隱晦的問她柳靜好嗎?歐陽銘海說柳靜去旅行了,放下電話,我立刻找來了人事經理,她說當時歐陽銘海並不在家,房產證交給了柳靜,我讓她去調查一下房子的近況,她不明所以的離開了,我為歐陽銘海的境遇微感悲憤。

    下午三點鍾,我剛開完和建築公司的視頻會,人事經理就找到了我,她說那套房子半個月前就賣了,金額是三十一萬,所有的手續在一周內已經辦完,預定的交房日期是下周三。

    我讓人事經理通過私人關係查了查柳靜近期的出入省記錄,不出所料,這個女人在房款拿到的當天就離開了,和她一同走的,似乎是市建築設計院配給歐陽銘海的助手,我讓人事經理保密,她也明白了我調查的用意,看來用不了多久,歐陽銘海又得投靠我了。

    七月五日             陰有小雨

    在城裏買了藥,我本想租一輛馬車上山,由於是雨季,山路很危險,馬車夫都不願意冒危險,盡管我出了高價,都沒有人願意上山,幸好遇到了地質學院的學生上山勘察,便帶上了我們,十八九歲的學生,充滿了生活熱情,和他們在一起,我猛的覺得我老了,盡管隻有二十四歲,可是心態上,我已經是接近四十歲的中年人了。

    很不幸,中午加入他們的隊伍,傍晚的時候有人就認出了我,還把那本時代周刊和法文時尚雜誌翻了出來,充滿景仰的向我問東問西,看著學生圍著我,她很好奇,她還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想讓她知道,盡管她知道了,對我的興趣也不會增加,可是我希望她把我當成普通人那樣對待。

    走到晚上十二點,我們才到了那個村子,她很興奮,拉著我跑迴了家,看見她,她奶奶很驚喜,滿麵是笑,一見我,笑容變淡了,非常的客氣,一種很文雅的拒絕,這個老太太始終不喜歡我。

    安頓下來後,我又為她奶奶檢查了身體,和上次診脈的結果不同,她的身體更加虛弱,各項的機能都在衰退,雖然表麵上很健康,但是身體的狀況卻不容樂觀,如果我推斷得不錯,即使在美國最好的醫院,世界上頂端的醫療條件下,她隻能活三到五年,而目前,這裏顯然達不到維持她生命所需的條件,我們必須把她盡快帶迴城裏,讓她住進醫院。

    整夜的輾轉反側,天亮的時候才勉強睡著,很快就驚醒了,用過早餐,我隱晦的告訴她我們必須帶著她奶奶迴城去,越快越好,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急迫,可是她仍然去勸解她奶奶,老太太開始很堅持,可是她一哭,老太太就投降了。

    聽說她奶奶要下山治病,村長安排人做了一副擔架,又派了兩個精裝的漢子送我們下山,趁她們收拾行李的功夫,我又去了一次山邊的木屋,記錄下缺失的數據,近中午才迴到她家。

    用完午餐,我們開始下山,走出山凹後,我的手機勉強有了一格信號,幾乎是那格信號跳出的同時,人事經理的電話就進來了,她告訴我,已經確證和柳靜離開的男子就是歐陽銘海的助手,他們去了雲南,這個秘密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市建築設計院為歐陽銘海挺身而出,將他保護得很周全,這個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麽從前國內的人結婚都要單位做介紹,在他們的心目中,單位就是自己的保護人和監護人,給了他們安全和保護。

    餘下的路途,我默默的核算了那三十一萬能夠給柳靜多長時間的愛情生活,她離開歐陽銘海已經快三周,如果我猜得不錯,那三十一萬至少已用於了二十萬,雖然雲南漫長的邊防線為他們提供了偷越國境線的可能性,可是在雲南,他們人生地不熟,為了“安全”,他們必得付出更多金錢的代價。

    淩晨一點才到了縣城,那兩個精壯的男子竟然想連夜趕迴村裏,我勉強將他們留下,然後偷偷的在他們包裏各塞了五百塊,山裏的生活清苦,這五百塊已經夠他們用半年時間,想必他們發現後,一定會非常高興。

    安頓好她奶奶,人事經理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我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接到她的電話,想必不是好的消息,這個女人很聰明,她已猜到我對歐陽銘海的關心,自接到空地項目後,我認真的檢查過我修改的歐陽銘海的設計稿,事實證明,他比我更加的專業。

    果然是壞消息,歐陽銘海在家裏服了安眠藥,開了煤氣雙料自殺,目前正在醫院裏搶救,人事經理說市長親自下了命令,一定要挽救他的生命,我想,即使把他搶救迴來,他也隻是一個廢人了,心死了,這世上什麽都不會有意義了。

    七月九日                大雨

    入夏以來一直都在下雨,再過六天,空地項目就要動工了,可是這雨水總也停不了,一定會對工程有重大的影響。

    和建築公司的人開完會,我沒有心情用午餐,讓秘書買了快餐,正準備吃,劉誌卻跑來了,一臉的激動,什麽都沒說,就搶走了我一半的午餐,吃飯的時候,嘰嘰呱呱說了半天,原來他在雲南的朋友發電郵說柳靜和那個男子在邊境線被捕了,很快就要押迴來,他手中的雞腿在空中飛舞,說起人家的八卦新聞,劉誌和狗仔隊沒有本質上的區別。用完午餐,劉誌賴在沙發上午睡,我知道他為什麽興奮,柳靜被押解迴市裏,歐陽銘海羞憤之下,也許會再次自殺,再也不能幫助我,而我沒有這個人的幫忙,空地項目幾乎失敗了三分之一。

    下班後,我到醫院去接她,到了醫院我才知道,醫生今天下了兩次病危通知,她奶奶在重症監護室已經有一次心髒停跳,我知道她不會離開醫院,就到附近的快餐店買了晚餐,陪她守在監護室外,晚上十點時,她太累了,靠著我睡了一會兒,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她奶奶永遠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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