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南——

    後來,好多人像一股股潮水似地往部隊裏湧,有人從前門湧進去,有人從後門湧進去,隻有我,前門後門都沒我的份,因為我的父親的曆史問題說不清楚。

    那天,我和李勝利躲在大院後圍牆的樹叢裏抽煙。他明天就要參軍走了,我就偷了爸爸的煙,躲到這裏來歡送他。我們抽一陣,就“吭哧吭哧”地咳一陣,直抽得嘴裏發苦,腦袋發暈。下班了,大院裏的大喇叭響了,今天廣播員放的歌第一支是《王傑讚歌》,女歌手唱得是聲情並茂:“革命熔爐火最紅,毛澤東時代出英雄,出英雄……”。

    我們默默地聽著。勝利說:哥,早晚的事,我在部隊等著你,咱們部隊見。我說:不可能,我沒抱任何希望。這輩子隻能看著你在部隊裏建功立業了。勝利極力地安慰我:要往好處想嘛,再說了,你父親的問題不可能永遠都搞不清楚,總會有個結論的。我長歎一聲:唉!猴年馬月的事了。等到他們搞清楚,黃瓜菜都涼了。

    勝利真心地希望我也能實現自己的願望,一個勁地跟我說好聽的。可是我清楚我的願望是水中月,鏡中花,飄渺而虛無,像是高高天穹上一顆亮晶晶的星星,永遠看得見,摸不著。看著別人一批批地投身大熔爐的懷抱,我隻有幹瞪眼的份,心裏那份憋屈啊,真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為了排解,我就偷偷地拿老爹的煙抽,還把李勝利也成功地帶入了煙民的隊伍。小子現如今的煙癮比我還大。

    李勝利像個呱呱雞似地叨叨,想讓我擺脫鬱悶,我擺脫不了,長籲短歎。廣播裏歌放完了,夜色也漸漸地罩了下來。勝利見實在勸不了我,歎口氣說:該迴家了,我跟你貓在這裏好半天了,呆會我媽又要滿院子裏喊了。我慢慢地站起身:那我們就在這裏告  別了,明天我就不送你去了。勝利說:你還是來吧,不見你最後一麵就走,你說我心裏 能好受嗎?我懶洋洋地說:再說吧,如果明天早上能起了床,我就去送你。

    我們摟著走迴家去,我和勝利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論交情那可真是穿一條褲腿都嫌肥。他這麽一下子走了,我就徹底地落了單。今後的日子真不知道該怎麽打發。

    這頭我和勝利難分難解,家那頭我爸正發雷霆大怒。午睡起來他拿煙抽,拿在手裏覺得煙盒癟癟的不對勁。這也怪我貪心,因為想多拿點作為禮物送給勝利帶到部隊上去抽,我就每盒裏多拿了幾根。爸爸把煙倒出來一根根地數了一遍,數來數去隻有十六根。他的火氣一下子就竄上來了。開始他還沒懷疑到我頭上,認為是煙廠的造反派搞的鬼。他怒火中燒,把每一盒煙都倒出來一一地數,數到最後,他簡直就是怒不可遏了。因為每盒裏頭不是少了兩支,就是少了三支。爸爸一拍桌子,吼著:這麽下去還了得,國家叫這些家夥造得簡直不成樣子了!媽媽趕緊搡他:你小聲點,你不想要吃飯家夥了!爸爸的嗓門卻高了八度:怕什麽怕!小日本都沒能要了我的命,還怕這夥子瞎胡鬧的了!媽媽急白了臉:祖宗,我求你了,你不怕,我知道,可我們的兒子女兒咋辦,嫌他們吃你的虧還吃得不夠嗎?你看,勝利明天又要走了,大院裏就剩下咱兒子了。你知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孩子吃了飯就躲出去了,到現在還不見影。爸爸的聲音低了下來:吃什麽虧了?吃得飽,穿得暖的,有啥個虧吃?不當兵就不活人了?媽媽說:你就會說這句話,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你在家裏罵罵咧咧的,為什麽不去找個說理的地方去,把你的帽子給擼下來。你戴著它好受啊!爸爸的聲音更低了:我上哪兒找去,他們都死了,死在日本鬼子的煤窯裏了,一個都沒活出來。

    我迴到家裏,媽媽正在廚房裏做晚飯,爸爸坐在椅子上看報紙,妹妹西安用兩根筷子刮成的簽子學打毛線。我不聲不響地從他們身邊經過,想溜迴自己的房間裏去,好散散身上的煙味。剛到房門口,爸爸的鼻子抽了幾下,就抽出味來了。他放下報紙,說:你給我站住,你給我過來。我情知不好,慢騰騰地挪了過去。爸爸對著我深吸了幾口氣,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準確無誤:你抽煙了?我哪能束手就擒哩,搖搖頭,堅決地否定:沒有。爸爸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為了不讓他覺得我心中有鬼,我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看過去。爸爸問:你身上哪兒來的煙味?我的謊話正等著他哩:我下午跟援朝他們在一起,他們抽來著。爸爸顯然不相信:越來越出息了啊,謊話編得嚴絲合縫的啊。把你的褲兜翻給我看。我不敢不翻,規規矩矩地站在他麵前把我的舊軍褲口袋翻出來。爸爸說:你給我站過來點,翻開點。我朝妹妹看看,她擠眉弄眼,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無奈,隻好照他的要求做了。爸爸用他當年百步穿楊的眼睛,仔細地搜尋著我的褲子口袋。他沒有白費力氣,在口袋縫裏,他發現了一根煙絲。他把它拿在手上,舉在眼前看得請清楚楚。然後又舉向我的麵前:這是什麽?我老老實實地迴答:煙絲。爸爸窮追猛打:哪兒來的?我頓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爸爸瞪著我,歎口氣,又搖搖頭:西南,我是錯看你了,我還以為你能讓你爸爸長長臉。哪知道你小子的心思都用在這上頭了。你完了,你完了。我不服氣:抽兩口煙就完了?那我也太容易完了。爸爸雙手叉腰,站到了我的麵前:還敢頂嘴了!你說,是不是偷的我的。我老老實實地承認:是。爸爸的兩道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為什麽學抽煙?我說:心裏悶,抽兩口心裏好受些。爸爸用手點著我的鼻子:你悶什麽,小小年紀,毛病還不老少!我心裏不知怎麽突然覺得委屈極了,兩泡眼淚時刻都會奪眶而出,聲音也高了起來:你知道!爸爸的聲音這時卻沒我高了:是,我知道,可我辦不到!你的路隻有靠你自己了。我也知道爸爸不能幫我,他被掛著,雖然沒有取消他的軍籍。但他靠邊站了,等著問題查清楚。他穿著摘了領章帽徽的軍裝,天天在大院裏掃地,接受監督改造。

    那天我表現得很蠢,很不識時務,也許是因為覺得勝利走了以後我就更加的形隻影單的緣故,我就對著爸爸喊了一句:你為什麽要當叛徒!爸爸二話不說,一巴掌狠狠地甩到了我的臉上,打得我眼冒金星,媽媽和西安趕緊把還準備掄起胳臂的爸爸拉開了。

    為了處罰我,爸爸取消了我晚飯的進餐資格,讓我自己關禁閉,反省錯誤。我隻好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外麵,爸爸、媽媽和西安正在吃飯,爸爸喝粥的聲音響極了,他說喝粥就得喝出聲來,不然就不香。一會,沒有他的聲音了,一陣靜寂,後來就聽爸爸說:西安,拿出來。西安說:什麽呀,叫我拿什麽嘛!爸爸的聲音透著威嚴:饅頭!你口袋裏的饅頭!媽媽在勸阻:算了,吃飯吧,西安沒拿饅頭。西安一定是和媽媽串通好了,想從爸爸眼皮子底下偷一個饅頭給我充饑。爸爸卻不依不饒,非逼著西安把藏在衣服口袋裏的饅頭交了出來。為了表示我滿不在乎,我就睡在床上吹起了口琴,我吹《我是一個兵》、《打靶歸來》、《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吹了一支又一支,直到瞌睡蟲把我勾入了夢鄉。

    醒來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一睜眼就看見爸爸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抽煙。見我醒了,他問我:餓不餓?我肚子裏早就鬧過革命了,已經沒有了饑餓感,就搖搖頭,說:再餓三天三夜都沒有問題。爸爸揪住了我的耳朵:你個混小子,去,到碗櫥裏拿個饅頭來吃,我有話跟你說。吃著饅頭,爸爸卻好半天也不開腔。我把一個饅頭噎了下去,爸爸又命令我去喝水。喝了水,爸爸才開始了和我的促膝談心。他說:小子,我來跟你說說爸爸當年怎麽當的兵,又怎麽成了叛徒。

    夜靜極了,窗外,一場小雨在淅淅瀝瀝地悄悄飄灑,雨點不時地撲到窗玻璃上,又慢慢地滾落,在玻璃上形成了一道道彎彎曲曲的水流。爸爸抽著煙,不緊不慢地講著他的故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夜晚,忘不了在燈下閃亮的爸爸頭上花白的頭發。爸爸說:那一年他剛滿十六歲,給老財家放羊,一天在坡上看見溝裏過隊伍。他扔下手裏的羊鞭,撒丫子就去追。追了十幾裏地追上了,可是人家死活不要他。說他又幹巴又小,像是十歲才出頭。爸爸好說歹說都不起作用,隻有賴上了。部隊走他也跟著走,部隊宿營他就睡在邊上,半夜起來陪哨兵站崗。跟了三天之後,縣大隊的隊長說:留下吧,革命意誌這麽堅決,當兵一準錯不了。在抗日戰爭最艱苦的相持階段,爸爸當了縣長的通訊員。在敵人一次鐵壁合圍的大掃蕩中,縣長帶著爸爸去尋找被衝散了的縣大隊。那是一個刮風飄雪的夜晚,他們被鬼子追上了。幾條大狼狗圍著他們狺狺狂吠。縣長把爸爸掩到身後,說:這個孩子是我從老鄉家裏拉來給我帶路的,希望你們不要傷害他,有什麽事都找我說。幾番逼問,縣長對敵人說的就是:你們的牙齒太軟,啃不動這塊土地!四萬萬中國人你們也不可能一個個殺完!中華民族永遠不可能滅亡!幾條狼狗瘋撲過去,爸爸聽見了縣長最後的唿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華民族萬歲!雪地上盛開出一遍血花,在雪後月光的映照下分外的驚心動魄。爸爸不斷湧流出來的眼淚都結成了冰,掛在他凍得烏黑發青的臉上。後來,鬼子把他送到了山裏的一個煤礦裏去挖煤。煤礦裏都是被俘的八路軍和民兵,爸爸年齡最小,大家都盡可能地保護他。一天傍晚,鬼子押著他們迴駐地,遠處山上突然響起了槍聲,押解的鬼子緊張了,紛紛向那個方向打槍。這時,身邊的一個夥伴貼著爸爸的耳朵說了一句:往北跑!然後,一把把爸爸推到了山路下的草叢裏。爸爸連滾帶爬地下了山,認準了北鬥星的方向,撒開腿就跑,跑了不遠,聽見身後傳來密集的槍聲,爆豆子似的,響了好久。

    爸爸說:縣長是保定師範學潮中出來的學生,他最愛唱一首歌,把我也教會了,這麽些年,一直沒能忘了它。你想聽聽嗎?我點點頭。爸爸就用有點嘶啞的嗓音唱了起來,窗外“唰唰”的雨聲,和著爸爸輕聲的歌唱,一起流進了我的心田: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鮮花掩蓋著誌士的鮮血,為了挽救的垂亡的民族,他們曾頑強地抗戰不歇……。

    這就是爸爸的故事。

    爸爸說:有人說:縣長都壯烈犧牲了,你和他一起,你怎麽就活了出來?敵人不可能放過你,除非你做了叛徒!縣長極有可能就是你向敵人出賣的。說你不是叛徒,你就找出證人來。可是,縣長犧牲了,那個煤窯裏的人沒有活著出來的 。上天入地也找不到證人,在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年代,被人扣上一頂帽子太容易了。

    講完了,爸爸點了一支煙,想了想,又給了我一支:抽吧,這不是什麽好東西,希望這是最後一支。我擋開了爸爸的手:爸,這輩子我再也不抽煙了。我的路,我一定好好地走,不會讓你操心的。爸爸拍拍我的肩膀:好,是我鄭宗義的兒子。

    第二年,我下了鄉,老老實實地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埋頭苦幹,公社把我樹立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典範。但李勝利的一封來信,使我的心又開始不安地躁動了起來。他在信裏說:聽說過基建工程兵嗎?它的全名是基本建設工程兵,屬於國務院和中央軍委雙重領導。據說今年基建兵要大招兵,西南,希望很大呀!我的一個戰友的父親是基建兵一個支隊的軍務科長,他說他父親今年就去咱們那兒招兵,我已經跟他說好了,隻要有可能,就一定幫你的忙。你趕緊迴來,我也叫家裏打個電報給我,我好溜迴去,到時候我得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讓你順利地實現你的理想。我沒有聽說過基建工程兵,這個兵種是幹什麽的也一點不知道,但它是屬於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範疇這一點應該不成問題。我一點也沒有猶豫,鎖上門,把鑰匙交給房東,告訴他說如果我不迴去了,東西就留給他做紀念。我背著一個挎包,風一樣地卷迴了家。

    我到家後的第三天,李勝利果然到我家找我來了,我們躲在我的小屋裏討論如何進一步操作。妹妹西安推開門進來,一見到李勝利,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怎麽又迴來了?勝利笑嘻嘻地說:我不可以迴來嗎?西安說:你們部隊怎麽這麽自由啊,多會想迴來多會就迴來。勝利依然嬉皮笑臉地說:我媽給我打電報了,部隊不能不讓我迴來。西安不屑地說:又是父病危,速歸。你就不怕真把你爸給咒生病了。李勝利滿不在乎地說:我爸他壯得像頭牛,想生病都生不了。西安撇撇嘴,拿了本書出去了,李勝利的眼睛盯著西安帶上了的門,不知在看什麽。直到我捅捅他,他才醒過神來。我說:你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可我知道,我的政審肯定過不了。勝利又點了一棵煙,這家夥,到部隊去混了一個年頭,煙癮越發大了。他說:你別著急嘛,我都給你設計好了,所以我才這麽有信心。咱去考文藝兵,我那戰友說了,文藝兵政審好過。我踢了他一腳:你說夢話呀,我考哪門子文藝兵?老鄭家祖宗八代就沒長那類細胞。李勝利不生氣,他不緊不慢地說:誰讓你真去考啊?咱們這是迂迴前進,先接近目標,然後再正麵出擊。我滿懷疑慮地問:怎麽個正麵出擊?我可不會哭鼻子抹眼淚低聲下氣求別人憐憫。李勝利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咱們男子漢大丈夫大老爺們不搞那一路策略,那多沒麵子啊!咱給他來個驚天地動鬼神的!勝利從小就比我機靈,一肚子的鬼主意,眼睛一骨碌就拽出來一個。記得小時候,援朝的爸爸長了一臉的絡腮胡,一看見我們他就來追,追上了就用他的絡腮胡紮我們的臉蛋,紮得我們“吱哇”亂叫。勝利有一迴故意讓他追上了,等他把臉湊上來的時候,勝利把一管黑水彩畫顏料擠在了自己的臉上,讓援朝的爸爸塗成了個黑臉包公。從此以後勝利就出了名,大院裏的長輩都說他是個小諸葛。現在,他又是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樣,向我勾勾指頭:拊耳過來,聽小弟麵授機宜。我又給了他一腳:裝什麽大頭蒜,有話你快說。勝利就一五一十地說了,我聽了,有點疑惑:管用嗎?勝利說:嘿,我向偉大領袖保證,一定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我看看他,還是有些不相信:好吧,就聽你一迴,要不管用我跟你沒完。勝利一揮拳頭:沒問題,你就情等著像一塊礦石那樣投身大熔爐的懷抱吧。如果不行,我就把這身軍裝脫給你,你到部隊上當兵去,我去當農民扛鋤頭修理地球。其實吧,當農民比當兵自由多了,我就搞不懂你幹嗎非得當這大頭兵。

    我沒有迴答他的問題。小子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身在福中不知福。每個人的人生 中都有好多的夢,我從懂事起就有了當兵的夢想。每當看見銀幕上司號員吹響了衝鋒號,我渾身的血就在胸腔裏洶湧澎湃,像是要從腦門上往外湧出來似的。恨不得也跳上去,飛身衝入敵陣,跟敵人白刃相搏。我經常在夢裏衝鋒陷陣,喊著:衝啊!殺啊!有時候喊得太響,把一家人都喊醒了。媽媽過來看我,我卻渾然不覺,兀自威風凜凜地喝道:繳槍不殺,解放軍優待俘虜!爸爸就跟媽媽說:是我鄭宗義的種!當兵打仗決當不了孬種!珍寶島上打響的時候,我決意去參戰,就偷了媽媽一百塊錢,還有爸爸的大頭皮鞋、狗皮帽子,跟勝利告了別,一個人悄悄地去了火車站。勝利這小子不地道,大概也是恨我沒帶上他一道奔赴前線,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告訴了我爸。爸爸追到車站,把一腔豪氣的我灰溜溜地提溜迴了家。他一路上拽著我的衣領,邊走邊訓我:胎毛還沒褪幹淨哩,就想打仗,等你再吃幾年幹飯才輪得著你!他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兒子已經在異國土地上高射炮的炮位上經受過了戰火的洗禮。當年,好多人的理想就是當兵當英雄,而我的願望似乎比所有的人都更強烈、更迫切。但因為爸爸的原因,我不能實現我的夢想,這迴不知能不能如願以償。但願董存瑞、黃繼光、歐陽海、王傑……所有的英魂都在冥冥之中為我使勁,讓我能像他們一樣,走進那支英雄輩出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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