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菊姐兒上班了,穿著豆綠色的剪裁得體的風衣,裏麵露出大開領的薄薄的白色羊絨衫,潔白的大翻領的襯衣,彰顯出青春和飄逸來。人們驚異地看到了她的菊花石墜。

    這一切洪檣都看在了眼裏,心裏高興,他到什麽時候都會認出這塊菊花石的,這是他們的信物啊!他很想請她來他的辦公室裏來,問她:為什麽不告訴他她一直保留著它?為什麽現在佩戴出來呢?同時他也有了些不安,自己怎麽麵對這塊菊花石?怎樣對她說他不能履約呢?這豈不是騙了她的感情嗎?

    他在辦公室裏,來來迴迴地走。他想應當對白潔說,結婚不過是一種形式,不要看得過重。《圍城》那部小說說:婚姻就像一座圍城,城裏的人要出去,城外的要進來,進去了反而無聊,沒進去覺得新鮮刺激。婚姻是枷鎖,是愛情的墳墓嘛。我喜歡你,你也愛我,時不時地在一起歡愉一次,我可以大把地給你錢,別人所擁有的房子、車子、票子,我都可以使你擁有。吃穿住行情,什麽你都不會少,不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嗎?何必在乎那個形式呢?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連古人都知道這個道理,況且馬上進入21世紀的我們呢?白潔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的。他畢竟是總裁,是一個成功的商人,隻不過一刻鍾,他就不再想這些事情了,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下班時候,洪檣還是請她上了紅色的寶馬,來到凱撒大酒店他那個安靜、溫馨的包房。

    洪檣說:“今晚是周末,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世界好嗎?”

    “好啊!”她把她的風衣脫下掛在了衣掛上,那性感優美的身材就展示在洪檣的麵前。

    兩個人麵對著坐在茶幾旁。

    洪檣斟滿兩杯軒尼詩,一手舉起遞給白潔,一手端起來說:“來,我們先喝一杯。”

    洪檣一揚脖喝了半杯,說:“白潔,你是一個美麗的女人,我很喜歡你。馬克思說:人類之愛就是性愛。弗洛伊德說:性欲是產生創造的原動力。我一看到你,就禁不住激情滿懷,所謂情深之處便是性吧。”

    “任何事物在一定條件下都是一個統一體。因為我們都對野菊花有著刻骨銘心的情結,所以我們產生了情愛和欲望,依依不舍。”

    “是的。可我不在乎形式,而是很看重內容。你的一腔情愛,我的滿心歡喜,這就是內容,至於什麽形式的存在:婚姻呀、情人呀或者其他的什麽方式重要嗎?”

    形式不重要嗎?對男人也許不重要,但對女人重要。白潔上班時接到了海關馮副關長的電話,極其溫柔地邀請她晚上去凱撒大酒店打保齡球,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知道她曾經做過小姐,沒有想到她會拒絕他,她聽出了馮副關長的語氣很傷心,甚至十分不解。如果我是國範的妻子,他就不會騷擾我;如果我沒有當過小姐,國範也就不會叫我做這種公關工作,馮副關長也不敢輕易地動那種念頭。她不想影響國範哥的情緒,掃他的興,就說:“哥,隻要你高興,我什麽形式都不在意,給你快樂我就滿足了。”

    “‘東籬黃菊為誰開?不學群芭附豔陽。直待索秋霜色裏,自甘孤處作孤芳。’這首詩就像寫給你的。”

    “國範哥,我可沒有這樣清高和聖潔,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偏愛野菊花的女人。”

    洪檣放下酒杯,雙肘擎著下頦,不錯眼神兒看著她,看得白潔不好意思地說:“國範哥不認識我了?還是沒有看夠啊?”

    “你太美了!”

    這聲音聽來就好像十五年前在大巴山國範哥那天說話的聲音,離別的前一天國範哥就是這樣說的,她清清楚楚地記著。她靦腆地臉紅了,紅得嬌媚得像一朵剛剛綻開的玫瑰花,輕聲問:“哥,還想聽那首《野菊花歌》嗎?”

    “好啊!”洪檣又拍起巴掌來。

    白潔沒有馬上唱,含著眼淚說:“哥,我是最後一次給你唱《野菊花歌》了。”

    “怎麽會呢?我喜歡聽,我叫你唱。”洪檣隻顧拍巴掌了,十分興奮,全沒有顧及白潔的變化。

    白潔喝了一口酒,清清嗓,站起來,望著牆上掛著的野菊花盛開的照片,沉浸在往事裏,充滿激情地唱起來,唱著唱著眼淚斷線似地流。

    沒等她唱完,洪檣就輕輕地抱起了她,無比憐愛地說:“小妹,哥會對你好的。”

    白潔伸出兩手抱住他的臉甜甜蜜蜜地親吻了一下,那麽滿足,那麽快樂。洪檣把她放在潔白的床單上。

    白潔從自己白皙的脖子上摘下那塊菊花石,放在洪檣的濕潤細白的手心裏。

    洪檣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塊菊花石。十五年前,他聽說部隊要大裁軍了,爸爸要轉業,就再也見不到白潔了,送給她什麽禮物她能喜歡而且永遠地珍藏呢?他想啊想,想得好苦,終於想到一個同學脖子上掛著的那塊菊花石。買吧他不會賣的,自己也沒有錢,要吧,那是人家的心愛之物。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那個同學的爸爸是開菊花石礦的老板,他數學不好,總是求洪檣讓他抄他的作業,何不給他代答作業交換那塊菊花石呢?他一對他說他就爽快地同意了,條件是一直代答到高中畢業,就是半年。半年後,他如願以償,他親手把那塊菊花石戴在白潔脖子上了。

    當年給她時,菊花石還有些粗糙,還有些小的棱棱角角。十五年來,它就緊貼著她白淨如玉的肌膚上,不斷地吸允乳汁、磨擦汗浸,如今圓潤光滑了,她從少女成為一個女人,它從一個天然石質的小白花漸漸泛黃,成了一朵有了靈性的生動逼真的野菊花。

    他捧著這塊小小的菊花石,百感交集。十五年了,什麽都變了,都不再是原來的樣子啦,可是白潔那個野菊花的情結一點也沒有改變,那個樸實純真執著多夢的心也沒有改變,那個大巴山的小妹愛哥的心更沒有改變,他不知道他是被她感動了,還是內疚,還是同情可憐她,他流下了眼淚,一滴清澈的淚珠砸在菊花石墜上,“吧嗒”一聲碎了,那白色的小花更加清晰更加滋潤了。我沒有夢了隻有現實,我不會天真了而是一個商人,我不是少男童子而是流連於不同女人的風流子,我不會愛她而是流連於她的青春美色。

    “哥,我把它還給你,讓它保佑你每天都有個好心情。”

    “那我給你買一個綠寶石項鏈吧。”

    “我不要。哥你什麽都給我了,我已經十分滿足了。我愛你,我祝福你,讓我們最珍貴的菊花石每天都陪伴你。”

    洪檣鄭重地把它掛在自己的脖子上,把那枚純金的野菊花胸針別在她的胸前,把她的銅製胸針別在自己的黑西服上。

    白潔把她所有的女兒情女人味兒都毫無保留地給了他,洪檣從來也沒有這樣身心愉悅過。菊姐兒真是太美了,不僅僅是她容貌身材的美,而且從她身上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清雅高貴的氣質,還有她善於疼愛男人的濃濃的女人情,美得洪檣不願意離開床,手放在她光滑如玉的身上不忍拿走。

    白潔靠在床背上,用手指丫梳理他的黑黝黝的頭發,低下頭來,無比深情地親吻他額上的疤痕。他是從前的國範哥多好啊,我還是那個小白潔多好啊,我們無憂無慮,我們快活天真,我們有那麽多的美好的夢想,可一切都像手中捏住的空氣一樣似有似無的,張開手,它就飛得無影無蹤了。國範哥不再把他知道的故事給她娓娓道來,也不再拿著算草本一字一字地記下野菊花歌詞來了,更不會再說“大巴山作證”了。我們都長大了,我們雖然很近但又離著很遠,眼下他伏在她身上可她還是摸不著他,就好像中間隔斷著一條看不見的大河。是出身?是地位?是學識?是閱曆?是性格?她說不清。當我不能滿足他的好奇心,不能滿足他不盡的欲望的時候,他會厭倦的,會悄無聲息地再次消失的。我要走了,要走得遠遠的,給他留住一些美好,留住一些思念的空間吧。她無聲地哭了,眼淚從她美麗青春的臉頰流下,心裏還是不停地問:“哥,你會記住小妹嗎?”就像那天在大巴山上問他一樣,可是沒有“大巴山作證”那樣的迴答了。她沒有讓他看到她的淚水,她抓起枕巾擦了把臉,溫柔地說:“哥,我們起來吧。”

    洪檣戀戀不舍地離開她光滑如玉的身體,輕輕地在她的臉蛋上留下了甜蜜蜜的親吻。

    他倆洗漱完,穿好衣服,白潔從兜裏拿出一個存折放到洪檣的手上,說:“哥,這是我還你的十七萬手術費,其中我爸的十六萬,我的一萬。”

    “什麽意思?白叔叔和我爸那是生死戰友啊,我不能要迴來,再說我有這條件的。”

    “民政局報銷了我爸的全部醫藥費,也確實不需要這筆巨款了,你為我,為我們家付出的夠多了,我感激你,我們全家都感激你。但哥你必須收下。”

    洪檣無奈地攤攤手,說:“那好,我隻收十萬,那七萬就算我送你,感謝你愛我了那麽些年,為我獻出了青春和貞操,就算我的補償吧。”

    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誰還可以原諒,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是你大巴山的小妹啊,你還是用錢來交換我的感情,用錢來交換我的青春,用錢來交換我的貞操,我在你的眼裏就永遠是小姐嗎?錢能買到我的幹幹淨淨的一片情?補償我十五年的守望嗎?你是一個商人我承認,可你不能把你的商業運作拿到我對你的情感上來呀!白潔失望、傷心地爬在床上臉壓著床單哭起來。

    你付出了我給你迴報,這不是很正常嗎?而你反而那麽委屈。十五年不見的白潔還是那樣強死理認死扣?他急得直抓耳朵,拿來毛巾給她擦淚痕,溫柔地說:“小潔如果你覺得少,我還可以多給你。”

    白潔住了哭,揚起臉來想說:“我用我的青春守望你,甚至一生為你守望,是我愛你,從來沒有想過迴報,跟多少錢沒有關係。”可她沒有說出來,隻是說:“哥,你放心,小妹理解,但錢我不要。”

    “那你要什麽?”洪檣感到有種壓力,但也很坦然,他就早就想好了對策,就問她說:“你的意思是要做我的未婚妻啦?可是——”

    沒等他可是後麵的話說出來,就被白潔攔住了,她拿過洪檣手上的毛巾擦了把臉,站到床下,清亮亮地說:“國範哥,我不會做你的未婚妻的,我也不想叫你有什麽精神負擔,你對我好我就十分滿足了,我能給你帶來一些愉快我就十分高興了!哥,將來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還是你的小妹,我的心是屬於你的,我的愛是屬於你的。”

    她睜大眼睛望著洪檣,還像當年在大巴山上那樣天真無邪,噘起了小嘴,說:“哥,你還能記住小妹嗎?”

    洪檣似乎明白了什麽,他一把把她攬在懷裏,流下了眼淚,愧疚地說:“不會忘了,我要永遠記住小妹。”

    白潔從他的懷裏鑽出來,把那張存折放在他手心上,目光十分堅決地說:“那你就收下。折上是你現在的名字,密碼是19851010,就是長江邊上分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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