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父子倆就登上了去往老家東山鎮廟溝的汽車,走五六個小時才能到。其實老家沒有什麽親人了,爸爸是個孤兒,祖父母在他生下的第三個年頭就病死了,是那些純樸的山裏人喂大了他。聽說招兵去打朝鮮,他就報名參了軍,從此南征北戰再也沒有迴過老家。從大巴山轉業迴來,他去看了山裏的鄉親們,就再沒有迴來過。也許他擔心這輩子再也看不到老家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了,所以手術前迴廟溝看看。天還熱,她給老爸買了草帽,還有小蒲扇,特意擰濕了毛巾,還細心準備了路上吃的藥品。

    沒有想到的是,上了汽車,就看到了前排座位上的高天,菊姐兒馬上扭過臉去。

    高天主動站起來說:“你好,你這是到哪兒去?”還接下她的大背包放到行禮架上,包裏裝的是帶給鄉親們的東西,有家裏的舊衣物,還有些吃的東西,挺沉的。

    菊姐兒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句話也不說,拉著爸坐下了。

    老爸看人家幫助拿放大背包不過意,坐下就拍拍他的肩頭說:“同誌謝謝啊!”

    高天迴過頭來說:“大叔不客氣,應該的。”

    “小夥子去哪兒?”

    “去東山鎮望海寨。”

    “在東山下車還得換車,也得六七個小時了。”

    “差不多。”

    “串門看親戚?”

    “看我爺爺。”

    “孝順,好小夥子。”

    見老爸和他聊得熱乎,菊姐兒就生氣,直捅鼓老爸,老爸以為什麽東西掉地下了,就低頭去找。

    “爸,別找了,沒掉東西,你腦袋有傷還是睡覺吧,瞎嘮些啥呀!你也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閨女咋能這樣說話呢,多傷人家心。”老爸對菊姐兒直瞪眼睛,又對高天陪著笑臉說:“小同誌別介意,她不會說話。”

    菊姐兒直對高天瞪眼睛,她不會對爸說他就是那個審她的敗訴的警察。

    高天笑著對老爸說:“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

    汽車開了。

    高天昨天從省城迴來,買了第二天去東山的長途車票。他看到了送達的判決書,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意外的是大老板把他叫去了,好頓訓,還苦口婆心地說:這個案子不能翻,法院撤舊的處罰書我們作新的,內容不變,車軲轆轉,原告還是沒辦法。這事就交給老所長辦,他過年就退休了。他這才明白了老所長的所謂辦法就是拖,拖得原告沒耐心了,不了了之。大老板還透露說:分局已經討論了他為所長人選,好好幹,別再給我惹婁子啦。他聽了不服氣,想頂幾句,大老板不給他說話分辯的機會,迴到所裏就到宿舍裏放了挺。想來想去覺得怪對不起菊姐兒的,幹脆自己把罰款的五千元墊上先給她,至於那份處罰裁定書以後再說。他就去儲蓄所取出了五千元,他準備托鄭國麗轉給菊姐兒,忙著迴老家看爺爺,帶在身上就沒來得及給她,沒想到坐車跟菊姐兒坐在一塊。本來準備給她的,可是當著她老爺子的麵不好說。

    車到一個小鎮上停車吃飯時,高天叫住了菊姐兒把五千元交給她,隻是簡單地解釋幾句。菊姐兒奇怪地問:處罰書撤了嗎?高天沒做迴答。

    菊姐兒不客氣地說:“別以為把錢還我就沒事了,你們還給我留個尾巴,我還要告,多咱你們認錯賠禮道歉為止。”說完就走了,把高天怔怔地扔到那裏。

    車開出了小鎮不遠,在一個加油站停下了,司機開窗問:“師傅有液化氣嗎?”

    “沒有。”

    “那怎麽整?我這是液化氣車。”司機說。

    “液化氣?你順道找吧,沒有。液化氣有水,汽油也是水,一樣用,耽誤不了你攆道兒。”

    “那就加試試,反正不能在這傻呆著。晚上還得打迴大漣呢。”

    司機灌了三十公斤的汽油上了車。

    汽車開始爬上了山路。越走坡越大,發動機嗚嗚地不是好聲地叫喚。

    車在半山腰停下了,司機揭開機蓋,起身端起汽油桶就往裏加油。濃煙噗得升騰起來,一瞬間,汽油桶著了火。司機亂扔下汽油桶,傻了。

    “不好了,著火啦!”不知誰的一嗓子,車廂裏炸了鍋似地亂了。

    高天掏出警官證高舉著,大聲喊:“我是警察,不要慌,師傅快開車門!”

    司機摸索著按開門按鈕,人就像泄洪水似的,一個壓一個的撲通通地倒在地上。

    “聽我指揮,右麵可以跳窗戶,左邊的不要跳,下麵是懸崖,危險,車門下。”他邊說邊往駕駛室去。

    火舌舔著汽油桶,駕駛室濃煙翻滾,火舌往上舔到了車廂頂,隨時有車毀人亡的可能。

    車廂裏大人小孩、婦女老人都有,死命地往車門擠。

    菊姐兒扯著老爸摸索著往外挪動。

    “師傅跳車!”他一腳把堵在左側門邊的司機踢下車去。

    高天什麽防護的東西也沒有,就捧起燃燒的汽油桶,他怕砸在司機身上,沒有直接往下扔,燒燙得他“啊啊!”地尖叫著,抱著汽油桶從左側門跳了下去。

    他就像一個大火球滾落到地上,使出全身力氣,把油桶扔到崖下。火球裹著風,帶著長長的尾煙,砸向山穀,“嘭嘭”地爆炸了。

    幾聲巨響使驚魂未定的人們嚇出了一身冷汗,小孩子哇哇地大哭起來。

    老爸拽著菊姐兒趕快轉到大客車左邊,司機跪在高天的身旁大聲唿喚他,他靜靜地躺在那裏,麵目全黑了,前胸看不見衣服了,黑糊糊冒著煙兒,有股皮肉燒焦的怪味。

    他昏迷過去了。

    “快報120救人!”老爸扯著司機叫他。

    菊姐兒馬上蹲下,把高天抱在懷裏,按滅煙,含著眼淚輕輕唿喚他的名字,用手帕粘著水揩拭他的眼簾,一點也沒有恐懼。高天的下巴被火燎得有些焦黑,嘴唇燒破了流著血。

    大家圍過來,焦急地等他醒來。

    “沒有這位警察,車毀人亡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急救車趕到了。高天在昏迷中被抬上了救護車,護士問:“誰是他一起的?”

    “我是。”

    菊姐兒拉著老爸上了救護車。

    一路上,醫生護士緊張地給他做急救處理,菊姐兒不敢看,嚇得背過臉去,捂著臉抽泣。菊姐兒怨氣全消,從心裏原諒了他,為他的生命捏著把汗。他是一個好警察!

    高天被送到大漣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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