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蕖打量了一下四周,自信以她的手段,輔之以小地繹鏡這個積累了萬年的識陣破陣高手,這牢房脫身不難。


    雖然迴去的路還未可知,但可以先離了此地再說。


    沒想到浮漚大師緩緩抬手,指了指頸後,道:


    “脫身不難,難的是神魂周全。”


    他微微一側頭,幼蕖便看見他頸後一點黑色,似有一根木刺深入皮肉,隻露了一點尖尖在皮表。


    這是什麽?


    幼蕖雖不知這黑點是何物,卻能肯定這必然是魔門的手段,多半是與神魂禁製相關。


    果然,浮漚大師微微笑著指了指自己脖頸,道:


    “這是魔門失傳許久的鎖魂釘,一旦釘上,便有一魂一魄被釘於此地,這手法須是又輕巧又精準,不傷元神,卻能製人。沒想到如今還有人能使出來,真是不易!老衲我大開眼界。”


    他語帶讚歎,不僅對神魂裏鍥了根釘子表現得若無其事,而且對施加予己身的陰毒手段竟是頗有欣賞之意。


    幼蕖簡直有些哭笑不得。


    許是見幼蕖努力抿著嘴角的神情,浮漚大師又謙虛了一句:


    “老衲並非視生死若等閑,實在是什麽都做不了,索性坦然點,可不能在小輩麵前露了怯。”


    幼蕖實在忍不住,一下笑了。


    浮漚大師又指了指隔壁的囚犯,道:


    “這位老兄我看才是真的鎮定自若。這半日的功夫裏,有人來威逼利誘,釘子拔了又釘,他偏是軟硬不吃。人家說要抽盡他三魂七魄令他變作個白癡,老衲我都生出懼意了,他竟是無動於衷。老衲我實在佩服。”


    聞聽此言,幼蕖不由也好奇地望了過去。


    那人還與在小地繹鏡裏所見一樣,用個灰布袋子蒙著頭,動都不動,不知死活。


    浮漚大師壓低了嗓門,悄聲道:


    “活著呢!來人先好話哄著,後又將他一頓痛揍,他雖任打任罵,死活不吭氣,卻也梗著脖子呢!說實話,要是如此對老衲,老和尚我說不得要低個頭。”


    幼蕖捂嘴而笑,她覺得,若不是此刻身在險境,與這位性情活潑的高僧閑談一番,倒也是樁有趣解乏的事。


    她也不掃興,低聲問道:


    “大師可知您隔壁是哪家的好漢?”


    浮漚大師頗為自豪地一笑:


    “說來倒也算自家人。這位仁兄雖然蒙著頭,可我猜應該是我們卓犖寺下院的,你看他衣著,好像是有亥觀寺的標記。”


    幼蕖心裏一跳,亥觀寺?


    景明師姐所尋之人,不正是亥觀寺的一位師父麽?


    她正要走近看兩眼,忽地小地繹鏡傳警:


    “有人來啦!”


    幼蕖趕緊噤聲,對浮漚大師做了個手勢,一拂青雲障,隱起了身形。


    浮漚大師咳嗽了一聲,眼神卻瞄向隔壁,期待著又看一場熱鬧。


    “啵!”


    一聲輕響。


    一人憑空現出身來。


    神情警惕又帶有幾分驚疑,身形纖細、文秀清麗,不是景明又是何人?


    幼蕖驚得捂住了嘴,景明師姐怎麽也出現在此地?


    她不僅有些頭疼。


    人越少,逃起來越方便。


    人一多,就難免牽手絆腳了。


    不是她瞧不起景明師姐,可景明的特長主要在符術之上,戰鬥力並不突出。


    她本來用青雲障捎帶上一個老和尚已經比較勉強,再加上一個景明,可怎麽逃得脫?


    這廂幼蕖暗自操心,那廂景明亦在勞神。


    景明取出一片獸皮樣的物事,看一迴又思量一迴,將石洞內打量了一下,猶猶豫豫地走向浮漚大師隔壁的牢房。


    景明師姐果然是為此人而來!


    幼蕖隱約猜到那人的身份,此刻她的心情又緊張又期待,同時又知此事必然有些難言之隱,故而景明不願為人所知。


    她若出現,難免尷尬。


    隻得先抱著一種“我不適合旁聽”和“我有點想知道”的複雜心情,默不吭聲地躲在一邊。


    卻見景明接連甩出八九張靈符,一時靈光閃爍,盡數沒入那石壁之中,她俏影一閃,已經站在了那人麵前。


    景明動作的同時,幼蕖默默在心裏數著,景明師姐這是用上了穿牆符、破禁符、無踣符、空明符等若幹,且比尋常用的同名符籙更添了幾成靈效,手法也有獨到之處。


    且景師姐出現時,攜有極輕微的翥雲金翅鵬的氣息,應當是用了這種神鳥羽毛製成的千裏符,嗯,用的還是翅尖那一根極難得的垂天羽。


    這幾種靈符幼蕖自己也會繪製,但效果參差不齊,迴去後還得多去萬頃碧請教。


    景明哪裏曉得她看不見之處有個求道成癡的傻丫頭在默默偷師,她全副注意力都在那狹小牢房之內,手法嫻熟,毫不遲疑,應當是為今日之行準備很久了。


    待自認為布置妥當,她才深吸一口氣,目光專注於麵前那人身上。


    她目光在那人被遮得嚴嚴實實的頭麵上逡巡,手伸出一半,似是想要揭開那布袋子,卻又躊躇。


    旁觀的幼蕖看得著急,這口袋雖有些阻礙神識的作用,卻是低級法器而已,舉手間就能除了。


    景明師姐是不敢揭開還是怕對那人不敬?


    幼蕖手癢,很想代她一把掀了那礙事的破布。


    景明猶豫再三,將腳一跺,索性開口道:


    “這位前輩,晚輩乃上清山大茂峰弟子景明,不遠萬裏來此,懇請前輩露麵一見!”


    她麵前那原先動也不動的軀體突然一震。


    幼蕖心裏大喊:


    “動了!”


    這人果然與景師姐相關!


    景明麵色大變,上前兩步,再度懇求:


    “前輩,景明求見!”


    那人緩緩坐起,粗啞著嗓子道:


    “什麽上清山下清山?我不方便露麵是因容顏被毀,羞於見人,才用這笨法子遮麵。我隻是卓犖寺下院的一個打雜僧人,姑娘你找錯人了!”


    景明堅持:


    “前輩,那晚輩向您打聽一個人,此人正是身處卓犖寺下院,名為惠東,擅用左手。請問前輩可知道此人?”


    那人低頭似是在想,片刻之後搖頭道:


    “惠東……我好像聽過這名字,隻是我印象不深了。姑娘你自己去亥觀寺找一找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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