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會死,親愛的愛麗絲。”他緩慢而有力地說,“人類會死,魔鬼和神靈會死,宇宙會死。這件事注定發生,而我不去考慮注定的事。”愛麗絲抬手為他的煙鬥添上煙絲,說:“或許我問錯了。你想要延長生命嗎?”這次福爾摩斯思索的時間更長了些。寶石花已散落一地,燭火也燃到了盡頭,地上紅斑點點,目之所及都光澤動人,更應為淑女妝飾肌膚。“不。”福爾摩斯斷然決定道,甚至沒有問這是否能夠做到、需要付出何種代價。愛麗絲說:“我也是這麽猜的。”說話時她看上去並無情緒,隻是直直地看著福爾摩斯。昏暗的火光將她的顏色洗刷得極其淡,仿佛在他們之間隔著厚重的渾水。福爾摩斯在這時候完全放棄了觀察反正他也早知道觀察愛麗絲除了攪得自己頭腦發昏外並無用處他隻是看著前方逸散的青煙,仿佛透過它們看到了愛麗絲心胸中湧動的深流,還有她所萌發的那些朦朦朧朧的、不可表述的情感。“請不要傷心。”福爾摩斯溫和地說,“請容我大膽地假設,是我們離別的時候到了嗎?”“為了不導致更嚴重的後果。”愛麗絲迴答,“我就要走了,歇洛克。”但他不會忘記這座城市的,永遠不會。匆忙的路人,肮髒的地麵,叮叮當當的馬車,暗淡的燭光,以及淤泥一樣的霧靄。這座城市是多麽的卑微渺小,哪怕以地球為尺度都不值一提,更不用說同宇宙和時間作對比了。而他可以同宇宙和時間作對比。這座小小的城市,並無什麽值得關心的特殊之處,實際上也鮮少出現真實的神秘事件然而,這裏卻是他第一次出生和長大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離開囚籠所見的地方。這應當是有某種意義的。他曾會也將會無數次故地重遊,哪怕他所去的不再是自己的倫敦……但每個世界的倫敦對他來說都是倫敦。那沒有什麽區別。“我不知道你尋求的是什麽,你的目的是什麽,但我祝願你一路順風,親愛的愛麗絲。”福爾摩斯慎重地說。愛麗絲點了點頭。“不過我還有些問題,事實上我還有很多問題,比如開膛手傑克……”“那是一群魔鬼。”“啊。”福爾摩斯歎息道,“這難道不讓人失望嗎。一想到會有無數起無法運用推理得到答案的案子出現在我麵前。”“他們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了,歇洛克。此後你隻會遇到人類。隻要在倫敦,你就不會有性命之憂。”愛麗絲仰起頭看他,“你想看完表演嗎?”福爾摩斯一笑:“畢竟機會難得。”“那麽,我走了。”愛麗絲站起身,輕輕一推,椅子無聲地滑入黑暗。愛麗絲理了理金發,變戲法似的掏出一件大衣和一根手杖,放在福爾摩斯的膝蓋上。“你會用到它們的。”愛麗絲說,“永別了,親愛的歇洛克。在華生離開您的時候,也請代我向他告別。”“郝德森太太?”“嗯?”“你是個好房東,也是個好朋友。”福爾摩斯說。第97章 第三種羞恥(28)布魯斯朝前奔跑。他還不太清楚自己能做些什麽阻止不管具體是發生了什麽事,都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事。根據對亞度尼斯的了解,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定是一場災難,而他一定會阻止這場災難。不管怎樣,跑就是了,距離現場更近一點,至少更近一點會發現點什麽。難道他過去經曆的所有痛苦都真實因為他總想著“更近一點”嗎?現在他已經清楚地知道亞度尼斯的迴避是為他著想。也許當年亞度尼斯離開的時候,他就該乖乖地留在哥譚,上學、和同學們玩鬧、參加宴會、認識更多同一階層的同齡人……像這樣按部就班地長大。考取名校,加入學校社團拓展交際圈,畢業後順理成章地空降自家公司,或者根本不去工作,拿著分紅整天和一幫浪蕩少爺花天酒地。那其實是相當幸福的人生,無知帶來的無憂無慮。連危險都不會有,亞度尼斯是一定會保護他的,亞度尼斯一直在保護他免於侵蝕。為什麽執意跟著亞度尼斯……他已經想不起具體的理由了。或許是因為亞度尼斯慎重地同他作別。也沒有很慎重吧。那隻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從學校裏迴來,亞度尼斯坐在花園中寫生,畫紙上所畫的卻並不是花園,而是一個模糊的側影。畫中人沒有頭發,坐在一副粗笨的輪椅上,五官的部分被模糊的粗線替代,然而印象中,那張臉上掛著格外憂鬱和憐憫的微笑。那種神態的感染力強烈得驚人,仿佛畫中人能窺伺觀者的內心,洞悉一切秘密。“這是誰?”布魯斯記得自己這麽問。“一個老朋友。”於是布魯斯沒有繼續問下去了,亞度尼斯向來對自己的來曆過去絕口不提。韋恩夫婦對此也不算是毫無疑慮,然而救命之恩到底大過一切,更何況亞度尼斯天然地有一種混亂的氣質:就好像他在善惡的中間躊躇不前,隨時都可能跨越某條界線。作為一對真正熱心慈善事業的好人,韋恩夫婦慷慨地接納了亞度尼斯,大概是希望能引領著亞度尼斯走上正道。年幼的布魯斯沒有想那麽多,他隻是本能地對亞度尼斯有強烈的好感,並且對這個神秘的遠方來客十分好奇。他試過用各種手段從亞度尼斯口中套話,也得到過不少語焉不詳的碎片。這位不知名的老朋友令他印象深刻,是因為緊接著亞度尼斯就問他:“你考慮過死亡嗎?”這對當時的布魯斯來說不難迴答。“嗯。”他說,“有想過,那個搶劫犯衝出來拿槍指著爸爸媽媽的時候我想過,之後我也想過。”“考慮的結果如何?”“很害怕。”他迴答,“我特別害怕。不知道如果我們有一個死了怎麽辦,也不知道如果我們都死了會怎麽樣。那之前我一直覺得哥譚很安全。”亞度尼斯笑了,盡管沒有嘲笑的意思,卻讓那時難免還很孩子氣的布魯斯感到尷尬。他努力為自己辯解:“害怕是很正常的!而且我也還小!那之後我也知道哥譚不是個安全的地方了!”“我沒有在笑你。”亞度尼斯又說,“你想要死嗎?”哪怕對亞度尼斯來說這也是個奇怪的問題,這背後似乎藏著某種更深層次的東西。年幼的布魯斯認真地想了好久,謹慎地問:“什麽意思?”“沒什麽意思。你想要死嗎?”哪怕距離那麽多年,布魯斯依然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麽。那段對話中的每一個字都烙進了他的記憶中,提醒著他絕不要輕率地迴答亞度尼斯提出的任何問題。睜悝s他說:“我更希望在乎的人不會在我麵前死。”“你自己呢?”布魯斯又認真地想了好久:“我不想死。但我總有一天會死的,對不對?人都會死。”亞度尼斯點了點頭,毫無征兆地說:“我要走了。”“誒?!!”布魯斯嚇了一跳,“什麽?為什麽?去哪裏?什麽時候走?多久迴來?”亞度尼斯站起身,揭下畫紙,把它撕成碎片。他沒有迴答布魯斯的那一長串問題,而是望了望天色,抬手摸了摸布魯斯的腦袋。“你在乎的人不會死在你的麵前。”亞度尼斯說,“你也不會死。”他說完就走了,留下他的房間、他的收藏、他的所有作品。布魯斯呆呆地看著亞度尼斯的背影,想要大聲唿喚,卻又在某種悚然的恐懼中不敢開口。那一瞬間,盡管隻有一瞬間,他仿佛又迴到了那天夜晚。陰暗的小巷中槍響聲震耳欲聾,媽媽尖叫著後退,項鏈的線斷了,珍珠血滴般四處濺落。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和思緒卻情不自禁地追隨著白色的珍珠,汙水沒過珍珠,又自然而然地從珍珠的表麵脫落;爸爸跌倒在地上,無力地伸著手,濃霧仿佛也被他攪動,繞著他脫力的身軀旋轉,血泊簡直漫過他的小半個身軀,浸在血水中的幾縷發絲微微飄蕩著……一隻手輕輕將木然的他拽到身後,視線被隔檔了。布魯斯那時候還不知道來人究竟是誰,但至少他清楚那不是開槍的人。他雙手死死地揪著眼前的布料,把臉埋在上麵,很快感覺到布料擦幹了他的臉。緊接著就是一段兵荒馬亂的時間,等他迴過神,已經坐在醫院的等待室,熱可可散發著甜美馥鬱的香氣,他的一隻手仍舊抓著來人的衣角。爸爸媽媽隻住了半個月的院就恢複健康,搶劫犯很快被捉拿歸案。事後,布魯斯誤以為自己是因為過於恐懼,才會在當時誤以為父母都死在了槍下,也是因為過於恐懼才聽到了兩聲槍響。不知怎麽,他知道那不是他的錯覺。不知怎麽,那片衣角在這一刻被抽走了。他很快選擇了轉學到外地,然後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小格雷森不會死的,我也不會死,布魯斯對自己說,冷靜,仔細想想,到底有什麽細節被忽略了?勘察現場沒有用,在亞度尼斯身邊,現實的邏輯會扭曲。要用亞度尼斯所擁有的扭曲邏輯進行思考,現實在這裏反而是最無用的。他迴憶著之前在愛麗絲眼中看到的景象,那片灰色的大海代表著什麽嗎?月亮有什麽含義嗎?桑西的出現是什麽意思?不,先不用管這些,蝴蝶,重要的是那隻蝴蝶。拚命起舞而又逐漸力竭的蝴蝶。翅膀殘缺的、墜落的蝴蝶。這場表演是“飛翔的格雷森”一家在進行表演,一對夫妻帶著小兒子一同進行的表演。然而他自始至終隻看到了一隻蝴蝶,如果從高空摔下的是小格雷森,那麽,他的父母呢?布魯斯朝前奔跑。這裏的空間不知具體有多大,或許在這裏根本沒有空間這一概念,自然也就不存在方向,他隻是隨機地朝前跑動。地麵的觸感仿佛那片神秘之海,帶來一股溫水般的觸感。他似乎正奔跑在灰色汪洋中,隻是因為過於稀薄才無法看清全貌。如果一個地方不存在方向,那麽這裏是否存在時間?布魯斯忍耐著眼球的脹痛張望前方,灰色大海上正刮起狂暴的風,這風也稀薄到幾乎無法被感知到,布魯斯張開手指,知道有什麽東西正從他的指縫穿過……正像是他不久前攪動大海時的感受。也許這一幕已經反複重演過了。他還在朝前奔跑,絲毫不覺疲憊。疼痛是很容易忍受的,眩暈和發嘔的感覺也可以抵抗,他跑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血水從爆裂的眼球中湧出,然而視覺依然很清晰,隻是他看到的再不是具體的東西,而是萬億道糾纏拉扯的炫麗光幅。就好像他的感官接納了太多超出讀取能力的東西他看到的是什麽?是命運的線嗎?跑到線條的盡頭是否有三姐妹在等待他,而他解決此事的方法就是搶下那把剪斷命運的剪刀?他漸漸意識到他所看到的是時間。他跑動時勾動的同樣是時間。小格雷森就在前方,大笑著在半空中翻滾,仿佛定格動畫一般四處閃現。是他之前在過道上碰到的小男孩。黑色的頭發,圓溜溜的藍眼睛,帶嬰兒肥的臉頰,燦爛的笑臉。這孩子幾歲了?布魯斯忽然意識到了為什麽這個男孩那麽眼熟。小格雷森很像他自己小時候的樣子。而在他小時候……布魯斯驚恐地搜尋起格雷森夫婦。他們並不是表演的中心,盡管這一家族早已享有盛名,但年幼的天才無疑更能吸引公眾的注意力,成年人的身體在做出空中拋接的動作時也遠不及孩子靈巧可愛。種種因素讓格雷森夫婦的身體被藏在沒有打光的暗處。他們一個用腿彎倒勾著空中秋千,另一個握著對方的手,緩慢地蕩向小格雷森,集中注意力後布魯斯甚至能聽到木板拉長的斷裂聲,仿佛淒厲的風在尖叫。他模糊地思索著,看到格雷森夫婦努力接住了小格雷森,在男孩來不及調整方向時拚命將他甩出,反作用力讓他們從空中秋千上滑落,夫婦兩人沉重地砸到地上,那聲響好像墜地的兩團沙袋。小格雷森這一次飛得相當低。笑容消失了,他遲鈍地低下頭,將地麵的景象一覽無餘。從這個角度看他看到的是什麽景象呢,大概會像電影特寫鏡頭一樣空洞和不真實吧,危機到來的那幾秒裏人常常會關注到奇怪的細枝末節,小格雷森看到了布魯斯抬著頭睜大雙眼,茫然地凝視著那雙圓圓的、悲恐欲絕的藍眼睛。哦,他想,他看到了我啊。第98章 第三種羞恥(29)布魯斯已經很習慣作為拯救者出現。蝙蝠俠的日常生活就是這樣,小部分時候在監視和控製反派,大部分時候奔波在幫助受害者的路上;他白天的身份實際上對此做了更多努力,雖然留給外界的印象無非是和韋恩夫婦一樣熱愛慈善,但他實際上對政局做了更多的幹涉,主要手段是資助對這座城市懷抱熱情、渴望改變的有為青年。和很多外界人士印象不同,哥譚的主要問題並不是層出不窮的反派他們當然在努力為哥譚的危險性添磚加瓦,可真正的毛病在於,哥譚這座城市幾乎是賽博朋克世界觀的具象化:財閥控製整個社會,罪犯、幫派人士分散在各行各業,底層幾乎毫無出路。想往上走難於登天,要想往下卻簡單得很,有一整個蓬勃發展的灰色行業線翹首以待,從引路入門到進階渠道一應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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