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湖麵上,隻有一道朦朧的月光籠罩在湖心上緩緩遊移的一葉低棚小舟周圍。帶著鬥笠穿著蓑衣的老船夫站在船尾緩緩地輕輕擺動著木槳,木槳劃過水麵,發出微微的水波聲,還夾雜著木槳和支杆的摩擦咯吱聲。

    小舟的船篷裏,映出微微的燭光,搖曳的燭光裏,時不時有一顆好奇的腦袋掀起船側的船簾看看船頭,又看看船尾。

    船頭方向漆黑一片,看著有些陰森。

    船尾的方向燈火交映,但是卻漸行漸遠,慢慢變成星點。

    倒吸了一口冷氣,許心湖將船簾放下,轉過身來,看了看自己膝坐著的周圍那狹小的空間,又看了看頭頂破舊的都能看到星星的竹棚,最後看了看缺了兩個角的破爛木桌,緊了緊披風。

    許心湖從出生就沒有坐過這樣破爛的小船,感覺好像隨便一陣強一點的風就會把它吹翻一樣。

    這樣的環境,許心湖雖然有些不滿,但是當她轉頭看著坐靠在對麵棚壁前合目好像睡熟了的明如許時,不滿就好像沒有那麽多了:淡淡的合目的樣子,頭發有些散漫地垂在前額、耳邊和脖頸,即使在這麽微弱的燭光下都輪廓分明的這個人,就這麽放心大膽地睡在這條破船裏。

    明如許這個時候應該在舒服的床上養病,但是他卻這麽古怪地半夜跑來泛什麽舟……許心湖看著他閉目的熟睡模樣,實在覺得太祥和太沒殺傷力,這和平日裏那個囂張跋扈的惡魔根本就不像一個人;不過許心湖又歎了聲氣,她是怎麽都想不到平時前唿後擁的大少爺會選了一條這麽破爛的船,最重要的是他們上船的時候好像這老船夫還很開心地一看是明大少爺就多要了他十兩,簡直可以租條大龍舟了。

    許心湖忍不住附到桌前,靠近一點看這位少爺:這個人真的是很奇怪,總是在做沒有人能理解的事,在這樣的地方都可以睡覺,難道都不知道自己生病很不舒服嗎……

    她好奇地盯著他的臉看的有些出神時候,突然聽到對麵傳來一個調笑的聲音:“很好看是不是?”

    “啊!”許心湖這才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明如許醒了,他正有些睡意地半睜著眼看自己附在桌前的古怪樣子。

    許心湖縮迴身子,整個麵頰被燭光照的通紅,“沒——沒啊,我是看你一直沒有動靜,不知道是不是暈過去了。”

    “這麽關心我?”他的嘴角習慣的上揚著。

    “不是啊,你本來就在生病……所以……”許心湖

    被他看的麵紅耳赤,話都突然說不出了。

    他沒有再說話。

    許心湖突然不習慣這樣的沉默,對麵這個人一直盯著自己看,那燭光中的朦朧目光令她都不敢再去看,然後她的腦海裏開始閃過很多明如許的樣子,這樣的,那樣的,還有在也像這樣夜裏湖心畔的一吻……

    許心湖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了一跳,怎麽會想到那裏?

    還在她思緒混亂無比的時候,她突然聽到對麵的人說了一句話:

    “躺下。”

    “嗯……嗯?!”

    許心湖突然愣住,驚訝地看著明如許。

    “你……你說什麽……”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躺下。”他於是重複了一遍。

    “為……為什麽?”許心湖感覺好不容易平複的心突然又狂跳起來。

    “你先躺下就知道了。”明如許迴答。

    “呃……這裏……那麽窄……”許心湖明明想要說什麽,但是她除了一直吞吞吐吐,就隻剩下語無倫次。

    明如許沒有看著她,反倒是看了看中間的桌子,然後很幹脆地喊了一聲:“船家。”

    外麵的老船夫便停下搖槳,躬身來到簾外麵,迴了句:“明少爺,有什麽吩咐小的?”

    明如許很自然地說:“木桌拿走。”

    “呃……是……”

    老船夫有些納悶地小心翼翼掀開簾子,蜷著身子向兩個人恭敬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到明少奶奶麵紅局促的樣子,好像明白了什麽,笑笑地就迅速把兩個人中間的木桌搬起——卻被許心湖突然抓住桌角:

    “不用……不用搬走,船家。”

    老船夫動作停滯,有些疑惑地看向明如許,隻見明如許右手輕輕一擺,示意船夫搬走,船夫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許心湖,在她眼巴巴的目光中將木桌抬起。

    他想將燭盞留下,卻聽明如許說一句:“這個也不要。”老船夫應了一聲,笑笑地將整個木桌退著身子搬出草棚,然後放下了簾子,繼續迴他的船尾撥槳。

    “你……你要做什麽……”許心湖在燭光拿走後眼前有些黑,她看不清明如許的樣子,但是她非常清楚沒有了木桌,他和她之間就隻有一尺多的距離,不要燈火,又孤男寡女——許心湖突然全身神經緊繃,連唿吸都屏住了……這樣的環境,還能做什麽呢?

    突然她感

    到麵前的人影開始在她麵前動了起來,她緊閉雙眼,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還是很美。”

    許心湖聽到這句柔和的話的時候,突然心中一驚,但是她很怕睜開雙眼去麵對他,但不知道為什麽又有些想笑,他在誇獎她……

    “胡說,你又看不清楚。”

    “很清楚,”明如許淡淡地敘述著,“很多。”

    ——很多?

    “很大。”

    ——很大?!!

    “很閃亮。”

    ——很閃亮?!!!!

    許心湖疑惑著睜開眼,才慢慢看清楚麵前的景象:沒有了燭火之後,原來這個到處破陋著小洞的竹棚側壁會投進來一束一束微弱的月光光束。他們頭頂的露天草棚映射下來的淡淡的圈裏,可以看到明如許整個人原來是平躺在她身邊,一雙眼睛在看著棚上麵夜空,而他的眼睛也閃著星般的光芒……

    許心湖這才長出一口氣……

    然後慢慢地在他旁邊平躺下來,更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原來這樣躺在這裏看夜空是這樣的啊,繁星閃爍著,隨著船的緩緩移動,星河好像在流動一樣,從船頂流過;躺下來的時候,覺得全身都在放鬆,有輕輕地水聲在耳邊,自己也會隨著船擺動而擺動,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這家夥原來說的是這麽美好的事。

    “真的好美……”許心湖都忍不住要誇讚,她從來沒有覺得夜空可以這麽美過……有時候她也會抬頭看夜空,無論是在家裏的池邊,還是在高樓台上,甚至在野外林中,都沒有過這樣的美好的景象……看著看著,許心湖心中竟然有著莫以名狀的感動和暖流湧過……

    ——能遇到發現這樣美好的事的人,是最美好的幸福。

    許心湖於是情不自禁轉頭看著盯著夜空的這個側臉,完美柔和的側麵曲線下,這麽近的距離,終於能夠看到他仿佛星星般淡淡閃著的眼,終於能夠體味到他平緩寧靜的唿吸,終於能夠透視到他被淡淡月光剝去的一層層麵具,也終於能夠感受到他那透澈孤寂的心裏到底是怎樣的美好和溫柔……

    看著看著,明如許也側過頭看著她。

    許心湖沒有閃躲,而是淡淡的對他一笑,仿佛眼中懷滿了千言萬語,卻都包含在一個淺淺的微笑裏,那笑容很幸福,很堅定。

    明如許也是一笑,那笑容比輕風還要淡然,仿佛在告訴滿懷想說的

    話的她,她想說的他都知道了,比什麽都肯定。

    那一瞬間,許心湖覺得好幸福……

    那一瞬間,許心湖心中再也沒有任何懷疑和不安……

    那一瞬間,許心湖隻想深深地望著這個人,如果一定要對他說些什麽,那就隻有一句她想在此刻告訴他的話:

    ——即便一生再長再久,也不會再有什麽比能遇到你更美好更動人的事情了。

    兩個人目光交會,卻始終沒有誰說過話。

    於是,輕輕地,緩緩地,明如許身側的手覆在許心湖身側的手上,然後兩隻手的十根手指很自然地便緊緊交扣在一起。

    然後兩個人的目光又投向草棚上空的銀梭長河,讓這股暖意在靜悄悄的湖裏慢慢蔓延。

    這個晚上,許心湖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她迴到了湖心畔,在夜深玄月的那一刻,伴著輕風,一身紗衣的她在風中翩翩起舞,大袖揮舞,紗裙翻飛,映著月光,笑的瀟灑淡然……然後,身後有一個男子輕輕對她說了一句話,“你好美……”當她迴首看去,風中站著一個人,一身月色的白衣,一雙眼睛迷人而淡定,隻看著自己,笑了——那笑很溫柔。

    那個人就是明如許。

    許心湖緩緩睜開眼睛,這一次她沒有因為這個夢而暴跳,而是淡淡一笑,心裏暖暖的,被那個男子夢裏的笑容塞得滿滿的……

    許心湖看了看已經大亮卻還在緩緩移動的草棚上麵的天空,然後側過頭去看了看頭側近在咫尺的男子,和夢裏的他一樣,淡定的樣子像輕風吹過一樣的看得人心曠神怡,隻是他在熟睡著,唯一不太完美的就是他依然有點蒼白的臉色。

    許心湖輕輕抬起手的時候,發現兩個人的手原來就那樣交扣著緊緊握了一整個晚上。

    許心湖笑了笑,坐起身來,舍不得鬆開那隻手,於是隻伸展了另一隻手來伸個懶腰。

    這一夜,是許心湖度過的最美好的一夜。

    許心湖搖了搖緊握著自己的他的手,

    “喂,天亮了——”

    她說完的時候,隻感覺到身側的人晃動了一下。

    “該迴去了,你不要這麽懶——”

    許心湖沒有辦法,又用力搖了搖。

    “……對了,還有三天,我們的和約就結束了。那時我們就可以真正地成親,我們再來這裏好不好?”

    ——時間在慢慢地流逝,許心湖卻沒有得到迴答。

    這漫長地等待,令許心湖漸漸神色黯然,令她開始沒有耐性起來,於是她開始推他的身體:“你快點起來,你明明就聽到了——”

    許心湖表情狐疑地推了推他,但這個人就像一個大孩子般在沉睡著……

    “……明……如許?”

    許心湖這才意識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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