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鵬振三人在營房門口不停地喊,那黃胡子營長隻好走出來,態度很生硬,說:“我的屬下說,你那包大煙土是給土匪窩髒,這問題性質嚴重,但念你們是團丁,就不細究了。連那隻狐狸一招沒收了。不要再叫喊了,迴去吧!”

    高鵬振爭辯道:“你們這是栽贓誣陷,公然搶劫,快還給我!”

    “對,栽贓誣陷,公然搶劫,快還給人家。”山貓、黑子也跟著講。

    那黃胡子營官吹胡子瞪眼,橫唬說:“再鬧就是私闖兵營重地,趕你們出去!”說完轉身走了。高鵬振氣地罵道:“匪營長,你不要欺人太甚!”眾兵痞見營長給出暗示,便開始向外攆人。

    高鵬振已是怒不可遏,一退身摘下獵槍,對著欺身過來的癩疤頭吼道:“你還不還?”

    “不還,你敢向老子開槍?”癩疤頭不隻是兵痞,而且是個無賴土匪,他胸脯一挺,不怕死。抓住槍嘴兒說:“有種的你開槍!”陡然一擰槍管,想卸槍。

    高鵬振一扣板機,“砰—”就是一槍,癩疤頭“啊—”一聲仰倒下去。高鵬振又把槍對向尖頭猴腮狐奸子,喝道:“狐奸子,你還不還?”

    狐奸子狡猾至極,他嚇得往後退著說:“還…還…還你媽個腿兒!”身子一縮人溜了,高鵬振的獵槍又“砰—”一聲響了,由於是散彈,沒打著狐奸子,但又打傷幾個兵痞。狐奸子確實狡猾,他煽動地大喊:“抓住他,他槍裏沒有子彈了!”

    兵痞們一楞神,之後唿號著擁上來。

    山貓、黑子兩人二虎把門掩護高鵬振,高鵬振迅速後退,又給獵槍裝兩發子彈。山貓、黑子快撤,他“砰—”地又一槍打在兵痞們腳下。高鵬振掩護山貓、黑子撤到營房大門口。兩個崗哨開始阻攔。也許兩崗哨也恨怨黃胡子營官和兵痞 們,並不真的阻攔,被山貓、黑子,一打就倒。高鵬振退到大門口,又放了一槍威嚇那些兵痞們,兵痞們有的迴去拿槍。

    高鵬振三人已經逃離兵營。高鵬振說:“山貓、黑子,這事與你倆無關,我一人做事一人擔。你倆迴去,我得逃了,打死打傷了兵痞,他們不能放過我。”

    黑子說:“那你快逃吧!”

    山貓機靈說:“兵痞們會出來追的,得弄匹馬才行。”

    正好一個通訊團丁騎馬過來。山貓眼珠子一轉悠,說:“有了。”迎上去,截住說:“下馬,借馬用一用!”黑子從另一麵上去,把通訊團丁生拽下馬。高鵬振也不遲疑,翻身上馬,縱馬向西街逃去。兵營衝出一些兵,追趕高鵬振,不停地向高鵬振開槍射擊。山貓、黑子早逃去商業街人流稠密處,不見了,但有一些營兵們追了過去。

    高鵬振騎馬挎槍逃出西城,然後轉折向北,放馬馳去。這是匹蒙古馬,個頭不高,但四腿粗壯,胸寬頭大連鼻孔也大,特有耐力。一口氣跑出二十多裏,抵達北沙崗子。高鵬振不隻來過北崗子剿匪,而且多次來這裏山林打獵,結識大螯二螯兩位朋友。大螯二螯哥倆腰身粗奘,手大出名,一次哥倆走夜路遇到兩隻狼,一人掐死一隻,譽名大螯二螯金剛手。

    太陽落山,高鵬振來到大螯家。大螯妻子做好酒菜,讓小妹燕子去把二螯找過來,三人同飲。高鵬振說他惹上官司了。接著把兵痞搶他的獵物和煙土,他去討要,發生打鬥,氣急之下開槍打死打傷好幾個兵痞的事講給大螯二螯聽。

    大螯二螯吃了一驚。大螯說:“鵬振兄弟,你這事惹大了,官府非通緝你不可,你得離開新民縣,逃遠點。”

    高鵬振說:“我正想到處走走,看看祖國大好山川,沒想到機會是這麽來的,也好,我先迴趟老家。”二螯提醒說:“你老家更不安全,黑山縣不是有第16旅軍隊駐防嗎?”高鵬振不以為然地說:“16旅駐紮大虎山,我家在黑山縣北,遠著呢。”

    大螯說:“二螯說的對,你家那兒不能呆久了。唉!你以後逃亡的日子可是難了。”說完打開箱子取出些錢給高鵬振作盤纏,高鵬振謝拒。大螯說:“窮家富路,帶著吧!”

    高鵬振在大螯家住了一夜,拂曉上路。他迴到朝北營子老家。見到父母、妻子,妻子懷孕,身子有點笨,但還站在那兒,聽他們說話。

    父親叫高老品,說:“鵬振,你神色不對,貪上啥事了吧?”

    高鵬振說:“惹上官司了。”便一五一十把獵物和煙土被搶,他與兵痞們發生衝突,開槍打死打傷人的事講了一遍。

    父母、妻子驚駭。父親果斷地說:“鵬振,你不能在家裏呆,得趕快走,別讓官差堵在家裏。”接著拿錢給兒子做盤纏。都說爹矬矬一個,媽矬矬一窩。高老品一米七幾,高鵬振個頭一米八,比父親高半頭。母親知兒犯事擔心地抹眼淚。父親高老品說:“鵬振,快迴你們屋裏跟你媳婦說說話,然後快點走。”

    高鵬振攙扶妻子迴自己屋,撫其坐下說:“老婆,以後你要吃苦了,生兒育女,孝敬公婆。”妻說:“那是應該應份。隻是我會牽掛你。”高鵬振安慰說:“沒什麽了不起的,人都有七災八難,我會挺過來的,會有撥烏雲見明日那一天。”妻子為他找出新做的衣服和新鞋,包在包裹裏,說:“你流落他鄉,要處處小心!快走吧,公爹說的對,在家呆久了不安全。”

    兩人重迴父母房間,高鵬振撲通跪地,說:“孩兒不孝,讓爸媽操心!”連叩三個響頭。

    父親扶兒起身說:“天涯海角千條路,逃生要緊,走吧!”

    一家人送他出來,背槍牽馬到大門口,向父母、妻子依依而別,上馬而去。

    父親望著兒子遠去,淚水潸然流了下來。

    這日,高鵬振到了北鎮古城。這座塞北雄關,冀北岩疆古鎮。他牽馬而行,來到北鎮古樓,李成梁石坊,在這一古典建築前,滯留很久。讓這位逃亡中的愛國青年心中熱血衝湧。他自然會想到遼東總兵李成梁父子在此鎮守邊關所立下的汗馬功勞,也自然會浮想聯翩,唐朝大將尉遲敬德那些英雄的傳說。他在這裏一家小酒館打過尖,然後去尋一家車馬店寄宿。翌日,把房門鎖上,在北鎮城牆腳下,北鎮廟、崇岩寺雙塔等名勝古跡都留下他的足跡。以後的一些日子,他遊覽閭山冬雪,聖清宮和聖清古道,直至翻過山去幾十裏之遙,抵達義縣大榆樹堡那裏寺院。然後再又迴到古城北鎮。雖未遊遍閭山,但也能感受到閭山的雄偉壯麗,挺峰比比,蒼莽雄魂,人文景觀的淵遠深厚,以及道教、佛教的道觀寺院廟宇,爭相比俊,各映輝煌,融浴出青幽仙境。人傑地靈,英雄出之不盡。他還去看過馮德麟(馮麟閣)的第28師駐軍營房,當然此時已是空無一卒。連這位綠林出身的師長,也起伏跌落,如今已去奉天當了關東三陵(福陵、永陵、昭陵)守陵都統了。然而,馮德麟駐軍北鎮時置築的果園、森林、田產、房屋住宅還在。高鵬振來到馮家老宅大院,慶幸見到了馮德麟的女兒馮婉青。她剛從奉天迴來,她不足二十歲,尚未婚配,窈窕身段,肌膚白嫩,麵龐俊美,明眸浩齒,蓄時髦的板凳頭,更顯得青少,完全是一位女學生打扮。兩人在黑山鬧義和團,大拳師郭城設壇,教拳練武時相識,那時他們還是孩童。後來馮婉青隨父親的28師移居奉天,經過新民縣時,她還去新民文學會中學看過高鵬振,風華正茂,友誼清純。此時相見,就更是很好的朋友了。

    “婉二姐,沒想到你在你老家,我是碰運氣來這裏的。”高鵬振一見麵這樣說,他抑不住地高興心情。婉二姐是從“江湖四姐一妹”那兒論的,她排老二。

    馮婉青大方親熱地說:“有緣千裏來相會嘛,我也是前兩天才從奉天迴來,想家呀!快請屋裏坐。”

    高鵬振被請進馮家大宅。這是很大的院子,一排雕廊,花窗的上房,東西廂房和門房,十分氣魄。隻是冬季,院子裏的蒼鬆都掛著積雪,更顯得蒼鬱,勃勃生機。屋裏燒著火牆,爐上燒著壺水,銅壺裏冒著絲絲的熱氣。下人忙沏荼倒水。兩人坐在紅木八仙桌邊。茶碗是細白瓷藍花帶把茶缸,顯得古香雅氣。“請喝茶。”馮婉青輕聲細語地說。

    “婉二姐,你從奉天來,你同冠英大姐常見麵吧?”高鵬振喝著茶,這樣問道。

    冠英是張大帥張作霖的大女兒,張作霖在黑山鎮開獸醫莊時結識的。

    馮婉青告訴他,冠英大姐要出嫁了,張大帥把她許配給蒙古達爾罕王之子包布,那包布傻頭傻腦,冠英大姐很悲觀,情緒很糟,說起來就落淚。如今罕王府已建成就要辦婚事了,就這幾天了。高鵬振憤然地說:“張大帥,這是拿蒙古王子當人質,以其達到控製蒙古之謀。不惜害女兒一生幸福!”

    馮婉青說:“一點沒錯,張大帥久有統治內蒙古之心,這是政治婚姻,坑害了冠英大姐。我是不想參加那種婚禮,所以我躲開了。”

    沉默一陣子,高鵬振打聽三姐杜玉芝、陳雪姑(四姐)、雲玲(五妹)的情況。其實馮婉青去奉天不久,杜玉芝、陳雪姑、雲玲結伴也到過新民縣城,去看過高鵬振,而後去了奉天。馮婉青說她仨去看過她,但沒去看冠英大姐。主要是張作霖、湯二虎殺害了杜立三,這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使杜玉芝與冠英大姐之間的隔閡太大了。

    高鵬振點頭,說:“是的,有了那層隔閡,見了麵會很尷尬。那三姐杜玉芝,雪姑和雲玲現在在哪兒,我有機會想看看她們。”

    馮婉青拿別樣的眼光看了高鵬振半晌,抿嘴一笑說:“對她們仨哪能個有意思呀?”

    高鵬振搖頭說:“我已有妻室,咋還能對別的女子有意思?”

    馮婉青笑道:“那不一定,父母做主的婚姻,多數都是不太順心,沒有愛情基礎的。我是說你心裏喜歡上哪一個了吧?陳雪姑比你大兩歲,杜玉芝跟你同歲,雲玲比你小幾歲,可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容不得你不動心。”

    高鵬振笑說:“婉二姐,你別拿我尋開心,說說你吧。你不說是國色天香,也是人中美女,而且是才女,咋還不嫁人哪?”

    馮婉青歎道:“不瞞你,我有過心上人,是28師的下級小連官,我父親不同意,非讓嫁給他看中的一位團長。我和父親鬧翻了。最後誰也沒嫁。我現在在商業學校學習,今年畢業。不說這些了,你咋有工夫遊山逛景。別吱唔我,咱們是朋友,說出實情給我。”

    高鵬振說:“當真人不說假話,不是吱唔你,是一兩句說不清楚,耽誤打聽你們的事。現在我告訴你,我攤上官司了,是出來逃亡。”馮婉青驚愕地看著她,他把打死闞朝璽旅的兵痞之事說給她聽。

    聽了之後,馮婉青同情地說:“如今東三省是張大帥的天下,他過去是土匪,從綹子上帶出的人馬雞犬升天,不管你打死打傷的是兵痞、兵匪,那都是官兵,你的麻煩是太大了。怕是你以後就得過逃亡生涯了。”

    高鵬振倒已不太在乎了,他說:“那正好,讓我有機會遊覽祖國的大山明川,實現我之夙願。”

    馮婉青欽佩地說:“你倒想得開,看得開。其實,我們國家是軍閥割據,各霸一方,爭權奪勢,搶占地盤,軍閥混戰。日本強行占旅順、大連、中長鐵路,以護路名義,在公主嶺駐紮一個守備師,沿鐵路布兵,都延伸奉天了。軍閥混戰,日本入侵,這種形勢將鑄定張作霖的東北王,也未必能當多久。你總有出頭之日。”

    高鵬振很是欣賞馮婉青的政論觀點。他說:“我也相信中國人民和正義的力量,不會容忍張作霖這些軍閥胡鬧下去。但要想打垮這些軍閥,使我們國家統一,讓百姓過上平和的日子,也不那麽容易。一年,兩年,三五年,我還得逃亡;隻少新民縣、黑山縣老家,我是迴不去了。當我逃不下去的時候,那就得逼上梁山。”

    馮婉青驚訝問道:“怎麽,你想拉杆子去占山為王?”她停杯定格。

    高鵬振說:“是呀,你不讚成?”

    馮婉青撂杯,搖頭,嘿然一笑,說:“我能那麽俗嗎?”

    “聽你那口氣是不讚成。”

    “我是說那條路不好走,正所謂江湖險惡。”

    “說說,你有什麽感悟?”

    “民謠說‘馮麟閣占東山,青麻坎杜立三;洪輔臣半邊天,搶官奪印金壽山。虹螺山上湯二虎,張老疙瘩金鬥翻……’這前四句是營口民謠,後兩句是我加上去的。因為土匪猖獗的年月,少了張作霖、湯二虎這把兄弟倆,總覺著不夠完整,看不清全貌。我想總結的是:當土匪最成功的當算張作霖,他先當土匪,再拉團練,然後鑽入軍界,如今是最大的軍閥,勢已問鼎中原,意在皇帝寶座當大總統。”

    高鵬振感到新鮮,問道:“那最失敗的呢?”

    馮婉青不假思索,迴答說:“當然是三姐杜玉芝的父親杜立三了。”

    “怎講?”

    馮婉青理一下思路說:“杜立三是他的號,名叫杜國清,排行老二,他起事青麻坎,移師三界溝,把大本營藏於百八十裏的蘆葦蕩裏。為人雖然仗義,廣結江湖朋友,劫富濟貧,抗擊沙俄,威震一方。但他眼界太窄,陷於蘆葦蕩裏看不見外邊的世界,被朝廷令已招為馬步三營管帶的張作霖、湯二虎一夥以巨匪剿滅。這就是說,拉杆子,占山為王者的宗旨是什麽,擺脫不了‘匪’字,就隻能是杜立三那樣的結果和下場。”

    高鵬振聽了,由衷地點頭稱讚說:“真是一針見血。”轉而問道:“婉青,那你對你的家父如何評價?”

    馮婉青淒然一笑,說:“讓女兒評價父親,你高鵬振真夠壞的呀!何況他已人歸仙界。”她迴來當要去掃墓的。

    高鵬振心說:“其實你這個女兒心裏已不知批評過你父親多少次了呢。”

    遂道:“不說也罷,我哪敢強問,其實也夠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二姐的一番賜教,已讓我知道下一步如何走了。”

    “是嗎?”

    當然。被逼上梁山,就當學梁山好漢,劫富濟貧,替天行道。對杜立三、張作霖,包括對你父親馮德麟的立誌、行為、功與過,我都得好好研究研究,從中借鑒點什麽。

    馮婉青對高鵬振翹起大拇指,說:“有誌氣,令我佩服,我很讚同你的想法,我若不是女流之輩,我跟你去幹,轟轟烈烈地幹一場!”

    高鵬振很是由衷地說:“婉二姐,有你這巾幗英雄的壯語我就倍受鼓舞,真是得謝你。但我可不敢耽誤你這才女的錦秀前程,你還是攻讀你的商業博士去吧!”

    兩人是人逢知已,嘮得很多,很深也很透。馮婉青留他吃過飯才離開。

    第二天,高鵬振離開了北鎮雄關古城,繼續他的逃亡之旅也是他的旅遊行程。他單人獨騎,背著獵槍,腰掛短刀,自然就是一位年輕獵人。但馬鞍橋上掛馱著一個帆布褡褳,風塵仆仆又像一位遊俠行旅。他騎著那棕色帶有野性的蒙古馬,沿著遼西走廊的兵家古道,披著冬日的陽光頂著幹冷的風,奔向他心中的目標—天下第一關,奮力奔馳。人馬的粗獷,隱隱的英雄之氣,不時地吸引行人的目光。不是兵,也不是匪,不那麽紮眼,司空見慣,普普通通的一位有某種任務的年輕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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