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太也不巧了,星手有言曰今夜月朗星稀,夜起微風,適宜唿朋引伴暢飲一番,我們姐妹原想順道路過皇子府邀殿下一同赴且聽亭遊湖的,可惜時候趕得不巧”。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裏無限的惋惜,清亮的眼睛卻是瞬也不瞬的看著連清。

    連清心裏翻騰起厭煩的情緒,這個王三貫於作偽,也王氏子弟中隱藏最深的一個,她行事一絲不苟,循規蹈矩,待人接物亦是斯文有禮,被讚君子有方,可隻有連清知道,這張清淡的有些古板的皮囊下,藏著的是多麽扭曲惡劣的心思。

    一想到對方這時候在把自己臆想成她世界裏的抖m的男豬腳,被各種無恥度的醬樣那樣,他的手就開始犯癢,想抽人,卻還要死死按捺住,作出一副驚喜不已的樣子來,興奮道:“真的嗎?你們邀我去且聽亭,和你們的朋友,那些大儒名士一起去遊湖嗎?我沒聽錯吧!”。

    王三點頭,那眼角和煦的笑,在連清看來就像是看著獵物上鉤的獵人,“嗯,殿下沒有聽錯!”

    兩人說話的時候,側後一步的王四娘始終冷著一張臉,眼中的鄙夷若有實質,隻差沒在腦門上標注:“沒錯,我很討厭你”,這幾個大字了。

    聽到此處,他冷哼一聲打斷他道:“是王三邀請你去,本君可不愛搭理你!”

    連清這才轉眼看到王四娘,乍聽她如此說,晶晶亮的眼睛刹那暗淡了下去。

    美人傷神,別有一番勾人風情,王三一顆心吞了興奮劑般一路攀高,激蕩不已。

    他下意識的抬一根手指,想去撫摸那雙水霧氤氳的眼,意識過來之後,就對上兩雙詫異莫名的眼。

    王四氣的跺了跺腳,她被這兩人惡心的快要吐了。

    她潔身自好,自持才高,生平最討厭以色侍人的無知草包,而這個叫連清的,三項都占全了,偏偏他生的美,自己一邊厭惡他,一邊還忍不住想要看他。

    自己的眼睛自己管不住,你說,這人該不該死!

    該死極了!

    禍水!

    白瞎了他有一個尊貴的身份,行事作風與勾欄院裏那些喜愛驕奢,貪黃白二物的男倌人有何區別!

    恥與這樣的人為伍。

    母親也是活的年歲大了,總愛疑神疑鬼的,真搞不懂這樣一個眼皮子淺的家夥,有哪裏需要小心戒備的。

    “老四!你為士的風度呢?”

    “別在意,她就這樣的性子,見到陌生人就會害羞,一害羞就愛毒舌,殿下別在意!”

    “真..的?”

    “假的!這你也信?蠢貨!”

    王三揶揄的笑,“看吧,他又害羞了!”

    連清就抿嘴笑,王三突然靠近他,溫熱的鼻息噴灑在他的耳際,竟是帶了綠茶的香氣,曖昧說道:“迴頭我幫你教訓他,你笑起來真的很美”。

    連清驚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有種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覺,這王三難不成發現了什麽?

    剛想後退,王三卻早已退迴到原位,恢複成那副君子端方的清淡樣子,放佛方才的孟浪不過是他的錯覺。

    走在前方的王四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他跺了跺腳,又是一聲冷哼:“哼,時候快到了,你們準備磨蹭到天亮嗎?”

    這話聽起來太有歧義了。

    連清想為自己辯駁幾句,磨蹭的不是他呀!

    於是四下無話,兩人登上他的那倆豪華馬車,乘車往城西聽風亭而去。

    聽風廳傍著烏衣河,是一處招文人雅客聚會的好地方,這裏往東南不到十裏就是聞名遐邇的隱士村,時常有穿著麻衣頂著蓑笠的名士把著釣竿在河邊打瞌睡,以吸引誌同道合的知己或者命中的貴人前來搭話。

    久而久之,這已成了烏衣畔邊的一道風景。

    隱士村多住懷才不遇的隱士,這裏人的倨傲,排外,非有人引薦則輕易不能踏入,哪怕你是皇親還是貴族,無一例外。

    在這裏名望才是唯一的通行證,若你違反了規矩,隨便那個名士站出來,說幾句幾句犀利的評語,在作幾篇華麗的詞賦,頃刻就能讓你名聲掃地,從此以後這汙點就要跟隨你一輩子。

    除非,你另有際遇,有一個名氣更盛的名士肯為你站出去正名,但這種可能性極小,因為名士相輕,最愛惜名聲,往往一次反目便是一生反目。

    今晚的遊湖宴,顯然也是如此,你可以是名將,也可以是名相,但你不可以是無名之輩。

    連清在路上迴憶起關於隱世村的信息,心裏無奈的感慨,想他也算是千古以來第一位以豔名列席的男人了吧。

    好羞恥!

    兩輩子他都沒逃開靠臉吃飯的命運!

    馬車駛入,王三遞出三張別貼,小斯揮手放行,馬車便駛入水上架橋。遠遠的聽到琴聲和著男人抑揚頓挫的高歌聲傳來,在清風流水間聽來別樣的動人人弦。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

    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

    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兮忘歸;

    緪瑟兮交鼓,蕭鍾兮瑤簴;

    鳴篪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

    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

    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敝日;

    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鬥兮酌桂漿;

    撰餘轡兮高駝翔,杳冥冥兮以東行。

    連清覺得這歌聲隱隱有些熟悉,便寧心聽了一陣,震驚的發現,這男人吟誦的不正是他最喜愛的一個詩人屈原的《九歌.東君》的那一篇嗎?

    遂問:“可知這作詩之人姓甚名誰?可會有機會一見!”

    迴答他的是一陣尖銳的嗤笑,“你聽得懂嗎?不懂最好少言少語,免得多說多錯,徒增笑耳!”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王三已經下了馬車,正在和負責接引之人交涉,正低頭簽下三人名惠。

    黑暗中,連清忍不住朝他瞪眼,“你———”

    開口迴答她話的是王四娘,“我什麽我,我三姐不在,兇惡的尾巴終於要藏不住了?”

    連清一驚,很快收斂了心神,接著黑暗裏的隱隱的光亮,打量著王四的神情。

    隻見她眼中湧著濃濃的厭倦,薄唇扯出一道孤傲諷刺的弧度,那憤世嫉俗的樣子,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五百萬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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