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勳最後還是跟著孫臏去了齊國,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讓孫臏將剩餘的魏軍放了。


    如今魏國把這幫將士當做了棄兵,施勳一身真氣耗得七七八八,自身也是無處可去,而前方又有齊軍虎視眈眈,若施勳不開了這個口,恐怕桂陵之戰,倒真是落得個全軍覆滅。


    不過好在孫臏本意便衝著施勳來得,見施勳願意跟他迴齊,其他的便也不在乎那麽多了。


    施勳告訴剩餘的兵士們迴去跟邯鄲城的守兵匯合,等著魏王的命令,因為他知道邯鄲隻要還在魏軍手中,他們遲早能歸魏。


    桂陵道上一時間有如死寂,青山邊上的最後一絲餘暉落下,幾聲鴉鳴之後,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打濕了腳下血般的土壤,入秋後的第一場雨來了。


    身後四散的腳步聲緩緩響起,施勳微低著頭站在雨中,垂眸看著腳下染血的兵刃被雨水衝刷的幹幹淨淨,一時間疲憊不堪。


    曆史的節點在一瞬間重新吻合,就如同這雨一樣將一切重歸塵土,讓人做了百般的無用功。


    施勳突然覺得他先前的抗爭的確可笑,他雖熟知曆史,卻仍隻是表麵而已,照樣無法預測一切事情的經過。


    他將一切都壓在了河洛身上,卻終究沒有等到河洛。


    曆史又哪如記載的那般簡單,他不懂曆史,但現在,他甚至連河洛都不懂了。


    公元前353年秋,魏將龐涓中齊國孫臏圍魏救趙之計,行至桂陵之時受到齊軍伏擊,損失慘重,龐涓亦被擒送齊國。


    桂陵一戰齊軍的勝利使得魏國士氣大大受挫,一時間孫臏名聲大噪,戰國本就混亂的格局再次產生變化,齊國兵力突進,隱隱有和魏國抗衡之勢。


    然而桂陵之戰並沒有擊潰魏軍主力,齊軍也於次日撤出魏國首都大梁,趙國首都邯鄲仍為魏國所占領。與此同時,本因龐涓被擒而無人率領的魏軍中卻突現一人,領龐涓上將軍一職,統領百萬魏軍。


    由大梁撤出的齊軍在三日後與孫臏所率兵隊匯合,此時一場秋雨剛剛開始,斷斷續續的雨水連下三天積了滿山的泥窪水潭,將士們踩著泥濘的山路,緩慢的朝著迴程的方向撤退。


    施勳一身真氣還沒恢複好,隔天便被孫臏不知用什麽法子給封住,隨隨便便扔到籠子裏囚著了。


    孫臏將施勳扔籠子裏以後便不管他了,接連幾天見不著人影,齊軍的兵士又哪會給魏國敗將好臉色,平日裏克扣食物都是輕的,少不了的還要辱罵一頓。


    要是往日裏施勳肯定也受不了這份氣,然而現在,他卻是連半點罵迴去的心思也沒有,隻是懶懶散散的坐著,整日發著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路上秋雨還在連綿不斷的下著,身上早就被打濕的衣物也就一直這麽潮乎乎的貼在身上,觸手冰涼。


    胸口因真氣透支留下的後遺症還在,此時又一陣陣的疼了起來,施勳微抿著幹裂的唇瓣,像隻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的靠著囚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心中暗道不好。


    自從有了真氣以後大病小病都是繞著他走,這次倒好,真氣被封了,雨一淋,這病就興高采烈地撲上來了。


    無力地眨了眨眼,施勳瞟著一旁端著野味走過的齊軍,悲憤的看了眼身邊的雨泡飯,緊了緊身上能擰出水的衣服,兩眼一閉,幹脆靠著籠子上睡覺。


    耳邊雨聲似有似無的傳來過來,胸口的痛感還是絲毫不輕,施勳麵色蒼白的枕著自己的手臂,模模糊糊地閉著眼睛,過了半晌,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昏了過去。


    身上染了病,就是睡也睡不安穩,意識逐漸清醒了過來,施勳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愣了一會兒後猛然睜開。


    周圍一片寂靜,雨應該是還在下,似有似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也都被隔絕了大半,身上的衣物溫暖幹燥,應當是早先便被換過了。


    有些呆滯的看著四周,施勳緩慢的坐起身來,頭剛剛抬起,一道白影伴隨著“啪嗒”聲從額上滑落在了施勳麵前。


    伸手將麵前有些溫熱的白布拿起,施勳摸了摸還帶著濕意的額頭,知道這白布八成是用來給自己降溫的。


    看來這病還來得真是時候,最起碼自己總算是改變了一下生活環境,不用再在外麵風吹雨淋,受雨泡飯的折磨了。


    苦中作樂的笑了一下,施勳左右看了看沒什麽人,便偷偷摸摸的想要下地,誰知腳剛伸出還沒落下,就好像是踩了一坨什麽軟軟的東西,施勳心下疑惑,腳下微動,緊接著一聲略顯痛苦的呻|吟響了起來,嚇得他連忙把腳收了迴去。


    抿了抿唇,施勳滿臉疑惑的扒著床榻看去,登時就怔住了。


    隻見床榻下方的地板上側躺著一人,一手枕在腦下,一手揪著半截薄被,委委屈屈的蜷縮在榻邊,正是孫臏無疑。


    目瞪口呆的看著躺在地上的孫臏,施勳眼神一瞟看到緊挨著床頭不遠的輪椅,又瞅了瞅身邊有些空閑的位置,頓時就明白了。


    看來孫臏是照顧了自己一晚上,累極之後想要上來和自己同榻,結果半夜被踹了下去。


    有些心虛的看著衣衫單薄貌似還在發抖的孫臏,施勳探了探身子,伸手想要撈孫臏上來,誰知手剛剛攬在他腰上,孫臏眉頭微蹙,緩緩睜開了雙眼。


    醒了!身子一僵,施勳條件反射的鬆開手向裏挪去,滿臉漠然的看著孫臏扶著榻邊慢慢坐起。


    “師兄,你醒了?!”睜眼的一瞬間看到榻上坐起的身影,被腳踩醒的孫臏也沒去想自己是怎麽睡到地上來的,抬手撈過一旁的輪椅,便想去探探施勳額頭。


    施勳坐在榻上,冷眼看著孫臏雙手支撐著自己向輪椅上挪去,偏偏輪椅總會因受力而前後挪動,孫臏已經廢掉的雙腿又使不上力氣,隻能咬牙向上攀爬著。


    看了一會兒,在瞥見孫臏額上已起了一層細汗之後,施勳終是忍不住動了動雙唇,伸手撐住輪椅的後麵,讓它不在向後挪動。


    輕唿了口氣,孫臏爬上輪椅坐好,轉著椅子來到床前,伸手抵在施勳額上,片刻後放心似得笑了笑,“看來已經沒有大礙了。”


    並沒有拒絕孫臏探來的手,施勳沉默的坐在榻上,雙眼微闔,似是在想些什麽。


    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孫臏複又將施勳身上的被子細細掖好,溫和道:“師兄你感染了風寒,雖說已經退了燒,但還是要好好休息,我已讓人去熬了藥,一會兒就給你送來。”


    微微一頓,見施勳仍是沉默,孫臏雙眸微黯,苦澀笑道:“我知道師兄一定是在怪我,怪我於桂陵道上埋伏了你,怪我將你囚於籠中讓你受到折辱,但這並不是我本意啊師兄,跟魏軍一戰,齊國亦是損失不小,我若是不將你在籠中囚上幾天,恐難平軍心啊。”


    將孫臏的話聽於耳中,雖然有些驚訝自己被囚牢籠竟不是因為孫臏對自己的怨氣,但施勳的沉默卻並不是怪罪於孫臏,而是在疑惑。


    他疑惑於孫臏對他的態度,一個背叛了自己甚至可以說是廢去了自己雙腿的人,即便是聖人也不可能對此沒有絲毫芥蒂。


    然而孫臏現在的所作所為,根本不像是對他存有怨恨,仿佛兩人仍如在鬼穀那般時,孫臏還是那個對師兄含著仰慕的少年。但桂陵一戰,卻又讓施勳不得不相信,孫臏早已成長,成長到了一種自己無法捉摸的境地。


    低低一歎,施勳像是終於放下了什麽,無力的閉上了雙眼,“你去看看藥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察覺出施勳口氣微有鬆動,孫臏不禁雙眸一亮,再次將被子給施勳仔細的整理好,壓抑住滿心歡喜,小心翼翼的轉動著輪椅出了帳門。


    “路途勞累,讓將士們都好好歇息一下,你們二人守好帳門,沒我命令不得進去。”


    “是。”


    聽著帳外漸遠的輪椅聲,施勳霎時間睜開雙眸,躡手躡腳的從榻上爬起。


    不論孫臏對他態度如何,這裏卻是萬萬不能在待下去了,孫臏如今對他溫和有禮,但他卻不認為會一直如此,況且一旦他被帶到齊國,肯定少不了的要受一番折磨。


    雖然他現在亦不能去魏,但找個地方修養一段時間也並無不可,等先想辦法恢複了真氣,到時再去思考一下怎麽完成這一世的任務。


    在帳內轉了一圈,找了個相對尖銳一些的銅器,施勳已經打定了注意要趁著今晚出逃。


    如今他大病初愈,又剛剛對孫臏有了幾分示弱,孫臏定料不到他會趁此出逃,就算來捉,也會因雨路泥濘而困難萬分,若是在拖上一拖,待到天氣好轉隊伍進了齊國邊境,恐怕再想逃也就難了。


    好在他這病也沒什麽大礙,雖說沒了真氣,但力氣還是有上幾分的。


    將銅器攥在手中,施勳隔著帳簾冷冷盯上了兵衛的背影。


    片刻之後,施勳連滾帶爬的從林邊的小道上滑下,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坑之中,踉踉蹌蹌的向著林中深處跑去。


    再強的將士也都是人身,行走了數日也必是勞累萬分,但悲哀的是施勳這幾天也沒怎麽吃飯,肚內無食,身體虛弱,費勁心思將兩個兵衛悄無聲息的弄昏之後,現在連逃跑的力氣都少了幾分。


    再次感歎了一下有真氣的好處,施勳咬牙跑了數百米之後,終於承受不住的在一棵樹邊停下,壓抑著粗|喘了幾口之後,步路蹣跚的向著林子內走去。


    出了山林之後便是官道,隻要他能夠趁著天亮前到達官道,便可以順著官道找些農家混點飯吃,若是幸運說不定還能打理一下自己,畢竟他現在滿身泥濘,到哪都是一道灰暗的風景線。


    腦中思考著今後的打算,施勳走到一處土坡前停下,探身望了望之後,緩慢的走到一旁,試圖側身滑下。


    然而就在施勳剛抬步的刹那,尖銳的鷹鳴聲由半空中猛然而響,下一刻,密林中破空之聲倏然劃過,利箭毫無遲疑的射出,擦著紛落的雨滴,狠狠地射進了施勳的大腿!


    一聲痛唿猛地壓抑在了喉間,施勳一手壓著不住抽搐的大腿,踉蹌的靠著樹幹,震驚的抬頭看去。


    林中,火把如星般點點燃起,照應出孫臏陰鬱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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