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齊軍營帳因著施勳的出逃而變得燈火通明,軍醫端著染了血的繃布步履倉促的穿行於營帳之間,滿麵惶恐。


    帳內,施勳麵色慘白地靠坐在榻上,低垂的雙眸中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射向施勳大腿的那一箭快得有些可怕,那射箭之人仿佛一個冰冷無情的獵手般,沒有絲毫猶豫的穩穩地逮捕了他的獵物。


    而這一箭,是孫臏射的。


    施勳吃驚於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孫臏竟能於黑暗中一舉將他擒獲,震驚的,卻是孫臏竟一早就料到了他會趁機逃跑。


    他甚至將自己所思所想連帶逃跑路線都掌握的清清楚楚,卻在自己醒來時絲毫沒有表露出來,這般心思與算計,無端的讓人感到發寒。


    直到現在,施勳才終於體會到怨憎所帶給人的力量,那不隻作用於戰爭,更是作用於人心,孫臏並不是沒有怨恨,之所以能夠如從前這般待他,則是已將怨恨化為了一種可以將他掌握在手中的力量,觸之則傷,然而這一切卻是他一手造成。


    腦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施勳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卻又模模糊糊的觸及不到。


    耳邊腳步聲緩緩響起,從思緒中迴過神來,施勳下意識的抬頭,對上了孫臏一雙寒眸。


    這可真是寒眸了,寒得都能讓人打哆嗦,被這麽一雙眼眸直勾勾的盯著,施勳覺得自己剛才還火辣辣的傷口瞬間就被凍麻了。


    盯著施勳看了一會兒,孫臏的眼神緩緩挪到了施勳腿上那被自己射中的傷口,微微透出些疼惜。


    那箭從後方正中施勳大腿,直接刺在了腿|根之處,隔著一層皮肉穿透了出來。


    大腿內|側的皮膚最為細嫩,那傷口有多痛孫臏也能想象得到,要不然當時師兄也不會就這麽動彈不得的被他捉了迴來。


    然而一想到施勳逃跑的理由,孫臏盯著那傷口的眼神卻又在瞬間冷硬了起來。


    腿|根處被孫臏盯得一陣抽搐,施勳不自在的動了動腿,心道這一直盯著人家大腿|根又是怎麽一個情況。


    見施勳似有躲閃之意,孫臏微抿了抿唇,手指輕輕按壓在包紮好的傷口之上,突然低低的蹦出來一句:“師兄,我不想傷你的。”


    什麽?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施勳也不好開口去問,便低垂著腦袋裝深沉。


    結果下一刻,孫臏的反應卻將他嚇了一跳,雙手猛地掰過施勳肩膀,孫臏雙唇止不住的顫抖著,眼中竟是有淚意湧現,“師兄,你為什麽要逃。”


    仿佛是壓抑著巨大的不甘,孫臏委屈道:“是因為師兄覺得在軍中受委屈了麽?是啊,這都是我的不對,師兄我錯了,我本來是想著要冷落你幾天,讓你知道在這軍中你隻有我可以依靠。”


    誒?所以說那幾天自己受的那些對待居然真的是孫臏故意的麽?!


    “可我沒想讓你受傷的師兄,”孫臏喃喃道:“我又怎麽舍得傷你呢,師兄,我心裏,我心裏是……


    等等,這發展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不是你的錯。”下意識的打斷了孫臏的話語,施勳沉默片刻,發出一聲低微的歎息:“不是你的錯,是師兄對不住你。”


    半夜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將帳簾掀了一個小口,透進嘩嘩的雨聲,這下了數日的小雨仍是絲毫沒有停息的意思,仿佛要將整個秋日的涼意一灑而光。


    帳內的微擺的燭火搖曳不停的映在施勳眸中,令他不禁有些恍惚,“我並沒有責怪你什麽,仗打輸了,輸了就是輸了,我現在是敵方的俘虜,你便是怎麽對我都不為過。”


    “我要逃跑也並不是受了委屈,任何一個被敵軍俘虜的人都會想著要跑吧。”裂唇笑了笑,施勳搖頭道:“我隻是怕到了齊國會丟了我這條小命罷了,孫臏,師兄雖對不住你,但年少時卻也待你不薄,你若是有心,便放師兄一條生路,我現在無意迴魏,你也不必擔心什麽。”


    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孫臏,施勳想著反正自己現在也跑不掉了,倒不如多動動嘴,若是孫臏對他還有些師門情誼,可以將他放了那便是最好不過,雖然這幾率小到毫厘。


    然而孫臏卻不是這麽想的,瞳中隱隱有火花一閃而過,孫臏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咬牙道:“師兄,你竟還想著太一麽。”


    施勳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孫臏說的是河洛,霎時間心中一陣陣抽痛的難受,但他剛剛話中絲毫沒有提及河洛,也不知孫臏怎麽又將這兩件事聯係在了一起。


    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好看,施勳扭頭向一邊看去,冷冷道:“沒有。”


    這下,讓孫臏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心內登時焦躁的猶如被炙火烘烤一般,孫臏雙手緊握成拳,反複幾下,這才緩緩鬆開,衝著施勳涼涼一笑,“對於這種背棄小人,師兄倒是格外看中。”


    眉頭微蹙,施勳不解道:“此話何意。”


    “你以為桂陵一戰,魏王何故棄兵不救。”手指放在雙腿上輕輕敲擊兩下,孫臏嘲諷道:“一個鬼穀出身的大將,魏王即便是在昏庸,也不會蠢到將此人棄之不用,甚至放任他被敵軍擄去。”


    “除非,他是有了替代品,一個更好的,更聽指揮並且與鬼穀之徒不相上下的人。”微微俯下身子,孫臏的雙眸中帶上了些許同情,“太一先生與師傅乃是好友,學識自在我們之上,然而到魏後卻不如師兄這般受重,心中自然會多了幾分不甘。”


    孫臏此話並未說盡,然而話裏話外卻有意牽引著施勳往他所期望的地方走去,孫臏也不愧是精於攻心,他在暗示著施勳,河洛為了上將軍的位置,背叛了他。


    這話乍一聽十分有理,就算意誌堅定之人也少不得會胡思亂想一些,進而產生隔閡,然而這在施勳看來,卻是有些好笑的。


    河洛身為神器,縱覽世間千萬年之久,又怎會看中一個區區上將軍的位置,要他說來,河洛此番作為恐怕是跟怨憎髓脫不了幹係。


    他雖然不知道河洛是在計劃著些什麽,卻也不相信河洛會背叛他,但有一點卻是事實,河洛從一開始便向他隱瞞諸多,甚至還利用他推動了曆史。


    這麽一想,河洛倒是也同孫臏一樣,對於人心算計得通通透透。


    微抿著雙唇,施勳垂眸感受著心口處無法抑製的鈍痛,鼻尖微微一抽,咧唇輕笑了起來。


    被喜愛之人如此利用,若是換做一般人,可能就從此都不會再相信此人了。


    可在這茫茫曆史之中,若他連河洛都不能信任,這天底下,又還有誰可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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