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最初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選為一支小隊的領導者。

    和同一批殺人者相比,他在戰鬥方麵的能力從來都說不上優秀,而在其餘領域,他的表現也沒有什麽出眾的地方。

    伯克朗從來都不是平庸者的容身之地,作為組織中的一員,每個人都必須強大到令常人驚歎的地步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險之中存活下來。

    年輕時的卡洛斯不夠殘忍也不夠果斷,是那種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在任務之中送命的人。

    這樣的困惑,一直持續到了他第一次接到公爵直接下發的任務的那一天。

    雖然能力不算出眾,但卡洛斯的人緣一直都不錯,隻是簡單地聯絡了一下相熟的同僚,他便發現許多小隊的隊長也曾經收到過類似的任務。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陷阱,隻要他親手殺死了那個目標,公爵手裏也就有了他的把柄。其他小隊的隊長對這樣的事情早就心知肚明,為了自保,他們往往會編上一個借口派自己小隊裏的殺手代替他們完成任務。

    這樣一來一旦上層有了要除掉自己的念頭,他們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將手下的人推出去作為替罪羊。

    卡洛斯原本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避免自己落入圈套,然而他沒法做出這樣的決定,最終,他瞞著隊裏的所有人,獨自一人殺死了那個目標。

    太在意同伴對於一個殺手來說算不上是什麽優良的品質,但卡洛斯在小隊中扮演的角色是領導者,這樣的性格讓他比任何人都愛惜自己手裏的棋子,又或者說,他從來都沒法將一個與自己並肩作戰的人當做工具來使用。

    當卡洛斯殺死那個年輕的少女,從小樓的後門悄無聲息地離開時,艾莫斯已經站在街角接應他了。

    在整個小隊之中,莫勒一直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個人,他聒噪而不安分,又總是會表現出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然而事實上,他是最不擅長謀劃的那個人。

    他的戰鬥能力很強,這讓他在任務之中幾乎不用思考太多東西,如果有什麽東西擋在他麵前,他隻需要拔出刀子將它斬落就好。

    卡洛斯已經執行了許多次這樣來自於公爵的秘密任務,但發現他在做什麽的人,卻是一向沉默寡言的艾莫斯。

    事情到了這一步,艾莫斯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然而在卡洛斯又一次接到秘密任務的時候,他還是為了保護卡洛斯而執意跟了過來。

    “任務結束了,我們得盡快趕迴去,”卡洛斯最擅長使用的殺人方式是毒藥,現在那個不知道擋了誰的路的少女應該正以安詳睡去的姿態躺在床上,一時半會兒沒有人會知道她已經死去了,“沒有我在,莫勒和那個新人恐怕什麽都應付不來。”

    艾莫斯點了點頭,和往常一樣沉默地跟在卡洛斯身後,然而沒走出幾步,他卻忽然低聲地開了口:“這對你不公平。”

    卡洛斯已經很久沒有聽過有人提及“公平”二字了,這個世界生來就是一副殘忍鋒利的樣子,隻有最愚蠢的人才會想要和它討價還價。他接下了隊長的職責,自然也就有義務保護自己的手下,承擔更多的事情。

    “不然我還能做什麽?”卡洛斯輕歎了口氣,繼續向前走去,“我們不能拒絕上麵下發的任務。”

    “我們……可以不再為伯克朗工作。”

    這樣的話讓卡洛斯腳下一頓,他迴過頭看著艾莫斯,而那個山嶽一般高大的男人則沉默地與他對視,仿佛剛才沒有人提起任何有關於背叛伯克朗的事。

    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過了很久,卡洛斯才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今後別再提起這樣的事了,”卡洛斯的神色淡漠,“離開伯克朗,我們誰都活不下去。”

    在距離帝都有千裏之遙的朗格堡,阿諾德離開烏利巷的時候,天色已經接近黃昏了。

    任誰都能從那個名叫克林的少年強裝出來的鎮定裏看出他心中的憤怒和怨恨,如果給他一個機會,他恐怕會帶著自己的弓箭一路從自己的隊長殺到掌管伯克朗的公爵那裏。

    許多人選擇成為殺手並不是因為他們喜歡鮮血和死亡,而是因為他們想要活下去。仇恨是阿諾德可以利用的東西,他很容易就能將走投無路的克林拉攏到自己的陣營來。

    然而即便得到了少年的信任,阿諾德也不知道自己能將他安置到哪裏去,和之前被解救的多恩不同,克林對於自己的未來沒有半點計劃。

    就算從伯克朗的追殺中幸存下來,又離開了黎戈尼帝國,他也沒有什麽足夠好的去處。因為有了這樣的顧慮,阿諾德隻是暫時穩住了克林,承諾自己會盡可能地幫助他。

    得到阿諾德承諾的克林並沒有什麽表示,倒是莫勒看上去鬆了一口氣,離開烏利巷之後,他便去了一個和迴據點完全不同的方向,阿諾德不知道他去做什麽了,但眼下,他有別的事情要擔心。

    在一點點暗下來的天色裏,阿諾德敏銳地察覺到有人不遠不近地跟在了自己身後。

    那是一個穿著一條樸素長裙的女人,雖然她用麵紗遮住了自己的臉,但阿諾德還是通過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她麵容的輪廓之中薩萊帝國血統的影子。

    他明白,朗格堡聚集了來自於大陸每一個國家的人,在這裏,就算有人明目張膽地露出自己代表著敵國血統的綠眼睛,也不會招致什麽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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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跟在他身後的那個女人的表現似乎有些太反常了,她一直跟著他穿過了許多條街道。即便阿諾德有意朝著那些危機四伏的偏僻小巷走去,她也仍然毫不膽怯地跟了上來。

    在她的身上,阿諾德能夠感受到明顯的殺意,很顯然,這個女人和他一樣,是個依靠殺人謀生的人。

    阿諾德的仇家不少,事實上,整個薩萊帝國的貴族都有自己的理由要取他的性命,而知道他在朗格堡,並且還會派出殺手的人卻沒有幾個。

    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兩人已經走進了一條僻靜的死胡同,在小巷的盡頭,阿諾德停下腳步轉過身,一邊和她對視,一邊拔出了自己的長劍:“既然願意跟著我走這麽遠的路,那麽現在,您也是時候說說您找我到底有什麽事了吧。”

    紳士的行為並不總是能換來相同的迴報,不等阿諾德說完,女人就飛快地給自己裝上了一把手弩。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遠,阿諾德一開始也沒有想到對方使用的是這種形式的遠程武器,因此隨著一陣機械運轉的聲響,幾根鋒利的弩箭就飛了過來,險險擦過了他的頸側。眼見第一次襲擊沒有成功,女人飛快地向後退去,並重新裝填了弩箭,又一次發動了進攻。

    在這樣的情況下,盡可能地拉進自己與弩手之間的距離是阿諾德首先要做的,女人射出的弩箭封鎖了他朝著她衝過來的位置,然而他也預料到了她會有這樣的行動,在弩箭射過來的時候,他便舉起長劍,將它們一個不剩全都打落。

    弩箭飛行的勢頭很足,就算是硬接下了她攻擊的阿諾德也不由得覺得手心被震得有些麻木,但這也是她最後的進攻了,還不等她再次射出那些致命的弩箭,阿諾德就衝到了她的麵前,用劍刃抵住了她的喉嚨。

    “是誰派你來的?”阿諾德用威脅的語調發問,“為什麽要跟蹤我?”

    女人沒有說話,隻是用麵紗之下的那雙綠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她的樣貌說不上漂亮,但卻線條柔和,讓人第一眼看過去時很難生出什麽懷疑的神情,然而在她怒視著別人的時候,這樣的親切感就蕩然無存了。

    阿諾德耐心地等了一陣子,卻沒有等到任何答複,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對方是一個口不能言的殺手。對於殺人者來說,守口如瓶是一件再重要不過的事情,而為此,許多培養殺手的人會在自己選中的小孩還很小的時候就用藥物將他們弄啞。

    就在阿諾德開始以為自己在做無用功的時候,女人忽然揚唇笑了起來,用嘲諷的語調開了口:“我們會再找到你,到那時,你一定難逃一死。”

    這句威脅並沒有被阿諾德放在心上,卻成功地讓他走神了片刻,而在他分神的刹那,女人忽然提膝狠狠擊中了他的小腹。

    阿諾德後退了幾步,等到他迴過神,想要再去追她的時候,那個纖細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小巷的盡頭。

    不久之前被劍刃貫穿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阿諾德深吸一口氣,隻能將劍收迴劍鞘,放棄了追上去的念頭。

    難逃一死嗎?迴想起女人逃走之前所說的那番話,阿諾德搖搖頭冷笑了一聲,隨後邁步,朝著據點的方向走去。

    他已經不止一次死裏逃生了,到現在,他早就不再畏懼死神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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