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藝一行又迴到了戎戈,正為追查不到兇手而愁眉苦臉。

    這日,廿熹在裔族東宮內信步徐行,苦於沒有追查真兇的思路。

    正在此時,遠遠看見鵲羽夫人正在內宮逗弄一個約三萬歲的嬰孩,那孩子正蹣跚學步。此時她心中並不羨嫉,反而是滿滿的祝福與安心。她心裏已經坦然,既然騎牛與鵲羽能琴瑟和睦,她便歡喜。

    “仙上,戰神有請。”恰好,有一個清脆冷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廿熹迴頭一看,竟是一個清秀冷峻的女將軍,鐵甲紅巾,精神抖擻。

    廿熹見這女將軍像是戰神親信,便問,“那孩子是位小郡主吧?”

    “嗯。”

    “麟孫鳳女,學語咿啞。寶鼎熏沈水,瓊彝醉流霞。一川風露,總道是仙家。”廿熹見此場景,不禁感懷良多。

    “你若豔羨,你也可以做這等風露仙家。”那女將軍言語間冷得很,說完便做出請的姿勢,引著廿熹去往騎牛議事的殿內。

    廿熹見女將軍出言不遜,隻以為這裔族之內的將軍不論男女,皆是冷麵鐵心,故而才有了這一族“常勝之軍”的威名。

    來到殿內,三位師兄與要離都到了,廿熹便也靜靜在一旁聽諸臣議事。

    “殿下,衛軍昨夜在嶺南捉到了那隻斑鬣,他已經招認了。”

    “甚好!速速帶本神去審那孽障。”

    說完,眾人便在那軍頭的帶領下去往地牢查看。

    裔族幾位臣子連同獻藝、無聲、無息三位師兄在前麵領路,廿熹與騎牛卻落在了後麵。

    要離見他們二人欲要說話,便隻默默跟隨在五丈外守護廿熹。

    騎牛倒是沒有絲毫羞赧,直言道,“妮妮,此行到戎戈,可還適應?”

    廿熹心中還是局促不安,“哦,甚好,甚好!”

    “妮妮,眼下本神已經將兇手捉拿,左右你已渡了七劫,不若留下來小住幾日?”

    “不敢不敢,師父素來嚴苛,廿熹不敢偷懶。還是先渡完劫,迴去領了命再言其他罷。”說完這話,廿熹竟流下數滴熱汗來。

    “這可不像你啊!妮妮,小時候你最調皮了。”騎牛像個長輩似的,竟大笑起來。

    “仙上,廿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如今廿熹已然及笄,既已成年,便不可如兒時那般頑皮賴骨,廿熹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責任。還請仙上以後也喚我廿熹,或喚仲海公主。”

    騎牛仍把廿熹當作不諳世事、一問便紅了臉的小女孩兒,“好好好,廿熹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說到責任……”

    不等騎牛把話說完,廿熹便搶先說,“仙上,我們趕緊走吧,別讓大家等太久。”

    騎牛笑起來,便同廿熹一道快步向前走去。

    二人就這樣一起去往地牢,廿熹一時間覺得這幾步路像是千山萬水那般路途遙遠,心中尷尬得很。

    廿熹為人總是這樣,越安靜便越局促。於是,她便想隨意尋些話來緩解這氣氛,“那個,仙上的軍隊果然名不虛傳,連女將軍都英姿不凡,廿熹佩服!”

    “你是說適才去請你的鴞(xiao)羽吧!恐怕你還不知,她與鵲羽是姐妹。”

    “一雙姐妹怎得能一個柔情似水,一個卻冷若冰霜?”廿熹突然好奇起來。

    “本神常常在營中不得迴宮,便留鵲羽打點宮內諸事。然身下空虛,便由鴞羽常伴在側。”說著,騎牛還連連稱讚,“右相是我戎戈的功臣啊!不僅隨本神征戰各處,還為本神養育了兩個稱心如意的女兒,為本神省去了許多麻煩。”

    廿熹卻越聽越不明白,“你不會是說,她們姐妹兩個都……”

    “正是兩位賤內。哈哈哈哈……”騎牛說著便大笑起來。

    廿熹聽了這話,猶如晴天霹靂,豈有此理!三州六郡之中,如今竟沒有幾個神仙還能像他這般,竟有這麽些的風流搔姿,卻還能說得冠冕堂皇。明明就是腳踏兩隻船,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廿熹此時慶幸,未能如願嫁給他是九州之內最正確的憾事。

    要離見騎牛狂笑起來,又加緊幾步跟在身後,想護得廿熹周全。

    這邊,騎牛明明知道要離在他們身後守護廿熹,卻並不把他放在眼裏,“廿熹,如今九州太平,本神隻需坐穩東宮之位,來日便可繼承裔族君位。隻是右氏兩姐妹的身份地位,與裔族君後之位還差了許多。如果能有一名出身望族的公主來坐這個位子,便能錦上添花了。”

    廿熹聽了這話,大約猜到了其中深意,這家夥想仗著虞戰嬸嬸是他的姑母,一個有婦之夫居然還想高攀。廿熹深為不齒,隻覺陣陣作嘔,苦笑一番,接著大叫一聲,“大師兄,等等我!”說著便加快幾步,去追獻藝了。

    來到裔族地牢內,眾人分列兩邊,為戰神騎牛讓出一條路來。

    幾位仙軍將那斑鬣按到地上,讓他向騎牛行跪拜禮。騎牛不屑問起,“你這孽障,傷我裔族神獸無數,你可知罪!”

    這斑鬣卻是個有骨氣的,“本尊在此幽居三十萬年,犯過的罪數不勝數,不知你說的是哪宗了?”

    “你還敢嘴硬,不日我便將你送到刑台,讓戎戈萬民處置你。”騎牛說完,便氣得揮袖離去。

    要離心中卻疑惑起來,與大師兄獻藝議論起來,“大師兄,這斑鬣可是土狼?”

    獻藝連連點頭,“正是土狼修煉成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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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曾在《雲獸世界》中讀到,土狼是吃腐肉的,這斑鬣如何能費力去殺了那些靈獸。且以他的修為,恐是掌不了異火的。”

    “師弟所言不差,我且去問過戰神。”

    獻藝追上騎牛,將斑鬣的食腐天性對騎牛一一相告,騎牛驚道,“果真如此?可是這斑鬣在我戎戈境內,幾十萬年來常有戕害靈獸的惡行,若此次不能將他正法,本神便對不住戎戈的百姓啊。”

    獻藝聽了這話,便知騎牛心如明鏡,隻是苦於找不到真兇罷了。既然這斑鬣也是作惡多端的妖孽,索性拉他做了替死鬼。如此一來,既得了民心,又除了為害已久的妖孽,果真是一舉兩得。

    獻藝迴去與師兄弟眾人說了此事,師兄弟已知騎牛心意,便不願多事。

    汋浪庭內,眾弟子正誦著,“誠,天之道也……”

    微風輕吹,臨濱仙尊捋著長白長白的仙須,緩緩開口,“治學宜誠,修仙亦誠。”

    正在講著,驚臣卻問,“師父,大師兄和師姐都走了數月了,驚臣想他們,不知他們渡劫渡得可好?”

    小熠衝驚臣一笑,“師兄與姐姐法力艱深,你何苦擔這閑心。不若多關心關心師兄我,來日你我渡劫飛升之時,師兄還能多多照拂你。”

    驚臣卻對他白眼,“所謂十劫九曆,我若遇到難事,直接舍了一劫便可。”

    小熠卻潑冷水道,“你這偷懶的木頭!若遇到困難就想逃避,隻要舍了一劫便會失去恆心,還想再舍一劫,如此心境便難以將這十劫渡好了。”

    仙尊道,“徒兒所言極是,十劫九曆靠得便是恆心。如若能將十劫一並渡了,便能修得無上仙身。”

    小熠心中竊喜,前些日子岱旦姨母為自己講經說道,恰好有此言,如今竟派上用場了。姨母真乃鳳族第一上神,小熠能得師父一番誇獎,歡喜得很。

    驚臣倒是乖覺,“徒兒明白了,師父,待徒兒加冠滿師,一定堅持將十劫都渡了。”

    仙尊卻笑了,“誠,天之道也。內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下不欺地;每動一心,每動一念,應明天知、地知;每一舉止,應知三尺神明。此謂,言不信者行不果。”

    三日之期已至,騎牛將斑鬣用捆仙繩綁在三叉長戟上,任由戎戈萬民處置。果不其然,戎戈百姓將斑鬣關在圄魔塔中,令他每日嚐一遍圄魔塔中降妖的刀山火海之刑,為他的昭昭罪行受罰。

    戎戈境內似乎恢複了前所未有的平靜祥和。

    獻藝師兄弟一行也急著前往楚粵曆劫,大師兄決定明日啟程。

    出發前這夜,要離來到廿熹窗邊,將一隻長相甚是怪異的鳥兒從窗戶偷偷放進房內。

    廿熹正坐在案前發呆,不料卻見一隻脊背與肚皮雪白、雙翼灰暗的鳥兒大腹便便地踮到裙邊,一對細長的眼睛讓它看上去詭計多端,這隻鳥兒的大喙又白又長又硬,喙尖還有一處先揚後抑的的蛋黃色硬鉤。

    正不知這鳥兒意欲何為,它卻迴頭從左翼下取出一封紅色的印信。這鳥兒一腳獨立,另一腳高高抬起把廿熹的手生生扒開,接著將口中銜著的印信交到廿熹手上,十分乖巧溫順。

    廿熹覺得這鳥兒可愛極了,便逗弄著它,歡快地取開信封,卻見是要離的字跡:“花下相逢,佳期如夢,夜半月下,秘話佳人。”

    廿熹此時才知,要離是要約她聊天說話,這廝今日費心弄這些玄機幻虛,難道有要事要奏?

    想到這裏,廿熹便用一枚藍色印信書下“準奏”二字。

    子時未至,要離便來接廿熹月下私會。二人飛身入雲,在縹緲的白雲間俯瞰鐵城,仰望皓月,心情舒暢。

    來到嶺南近海邊,要離見佳人美好,心中悲傷,情話未出,卻先將廿熹擁入懷中。

    廿熹感覺這小獸今夜似乎與往時不同,便也不好推開他,隻任他靜靜抱著自己。良久,廿熹輕輕問道,“壞蛋,怎麽了?”

    “妮妮,我如今真要變壞了。”要離認真懇切地看著廿熹。

    廿熹不解。

    “你可還記得上半夜潛入你房中的信天翁?”

    “哦?那小鳥兒原來叫信天翁啊,本公主很喜歡。”

    “它為我帶來了家書,委舾獸族不日便要舉行加冕典儀,離魂舅舅這次要接受諸仙朝拜,正式封君即位了。”

    廿熹心中五味陳雜,卻鎮定說道,“哦。既是家事,你理應迴去。”

    “知道我要走,你難道不曾傷心嗎?”

    “不曾。”

    要離聽了,心裏的千言萬語頓時消失無蹤,失落道,“妮妮,為了你,我本打算不迴去的。”

    廿熹興奮道,“好啊,你留下來,我很歡喜。”

    要離又變了臉色,喜出望外,“妮妮,我就知道你適才是哄我的。可是此次加冕,獸族各支要選出新王,我爹娘親筆書信給我,希望我迴蛥山替兄長奪位。”

    廿熹有些不悅,“為何你兄長做新王,要你來奪位?”

    “這個中緣由片語隻言難以說清,如今,我隻希望你能明白我心中的不舍。渡完楚粵這一劫,我便會迴來同你們會合。”

    廿熹知道要離最希望能同父母多親近些,便也不欲阻攔,隻軟軟說道,“小獸,你要記得,本公主和你在一起,心中是歡喜的。你此番迴去,務必要先愛護自己,再去愛護別人。”

    要離知曉廿熹對自己的關心切切,卻不想說些離愁別緒令她傷心,隻輕輕笑了,“妮妮,我要離此生隻愛你,生生世世便也隻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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