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龍城也探了,遠古神族的秘事亦看了,師兄弟一行決定繼續向前行走。

    他們從龍城的龍尾出來,欲要去羌溪的其他地方看一看。

    剛從龍城走出,師兄弟一行便感歎此處奇景。

    從初臨羌溪至走出龍城外,眾人竟未見到一棵綠樹,未見一株花木,亦未見任何鳥雀飛蟲。

    這羌溪雖非不毛之地,土地卻金黃一片,隻有幹黃色的荊棘與刺草星星點點,飛禽走獸也淨是些白日裏從不出沒的。

    師兄弟一行在這廣袤寬敞的平野上前行,不知這羌溪龍城還有什麽古跡往事是他們未見的。

    突然,廿熹驚叫了一聲。

    “是誰在那裏?”

    她急得迴頭,卻見隻是荊棘纏住了裙邊而已。

    要離見了,正欲彎身幫她侍弄。

    不曾想,卻忽地有黃沙漫天,暗影斜斜。

    這風來得猛烈陰邪,卻充斥著滾滾的熱浪。

    不好,有妖的味道!

    師兄弟一行俱是汋浪庭中修行上乘的上仙,卻覺察此番妖孽來襲,絕非尋常!

    廿熹感覺有妖氣逼近,她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的力量。

    僅憑這風沙中的力量,即知此人法力不在父王之下。

    廿熹顧不得解下裙邊,急急地便扯破了紗裙,快步飛上前去。

    她與要離等一行肩背相靠,形成一個正圓形,麵向八方以便查探敵情。

    獻藝從未像今日這般緊張過,今日這妖氣中縹緲出的無形力量,在二十幾萬年來交手過的神仙中,恐怕隻有臨濱仙尊能夠抵擋得住。

    忽地,黑風驟起,天空頃刻便被遮住了顏色!

    此刻,這黑天墨地的景象,比西郡天山的雪穀還要可怖幾分。

    獻藝師兄弟一行五人還未及出招,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卷入漩渦中,眾人小心翼翼圍起的圓形戰陣,眨眼之間已蕩然無存。

    俄頃,師兄弟便被吸到天上,均勻地分列於一個五丈長的太極圓陣內。

    他們的腰身被一團白氣纏繞,懸在半空中的仙身被太極圓陣中匯聚的幾縷白氣扯來扯去。

    一行人倒立在空中暈頭轉向,往日法力無邊的神仙隻剩下陣陣作嘔的無力感。

    此時,一個刺耳又放蕩的女聲傳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遠方昏暗處,有一個長發散落的紅衣女魔頭緩緩走過來。

    她正在無拘無束的狂笑,走得近了,卻又突然止住了笑聲。

    片刻不到,她便來到這太極陣中央。

    這時,眾人恍惚間才看清這個女魔頭的真容。

    女魔頭麵色煞白,濃目黑唇,過分猙獰的妝容將她的花容美色盡數掩蓋起來。

    她的腕上還戴了一雙鐵色的手鐲,又有一雙鏽跡斑斑的釧鐲(戴在臂上的鐲子)束著肩頭的紅紗。

    在她血紅色衣裙的腰間,係了一個金色的葫蘆,裏麵散發出濃烈醉人的酒香。

    這女魔頭在陣中隨意輕妙地扯著幾縷白氣,扯著師兄弟五人慢慢把玩。

    她那細長的暗紅色指甲顛來抖去,本是彈琴撥弦的儒雅動作,竟讓她演繹得像織女杼機織布一般熟稔(ren)。

    大師兄獻藝不愧是汋浪庭弟子中的翹楚,在此危局中卻毫不懼怕,大喊一聲,“何方妖孽?竟敢傷我師兄弟!”

    那女魔頭聽了這話,卻停下來,不再扯弄纏住了獻藝一行的那些白絲氣團。

    她目光冷厲,嫵媚地看向獻藝,“貉貊(hemo)!黃口小兒,你可識得?”

    獻藝聽了,卻啞口無言,自己遍覽群書,無論是《上古地誌》還是《天書傳》中,竟從未有過貉貊這個名字。

    這貉乃是天犬之祖,貊是南方楚粵的神獸,難道這女妖怪竟是貉與貊的後人?

    如若如此,獸犬之輩,怎會有如此通天的法力!

    獻藝想不明白,便對旁邊的要離喊道,“師弟,你可知貉貊為何物?”

    要離此刻卻沒了往日的機智,竟毫不害怕。

    他隻癡癡傻傻地對那女魔頭大叫一聲,“妖怪!你說你叫什麽?本獸剛剛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這女魔頭是個狠厲角色,不願與要離廢話,直接一指下去封了要離的巧嘴。

    一時間,要離“嗯嗯啊啊”的再也說不出聲音來了。

    女魔頭看看被自己懸起來的五個小毛孩,先取開金葫蘆仰頭飲了一通酒,得意道,“本座在此寂寞了二十二萬七千三百一十四年了,今日遇上你們幾個不知輕重的孩子,不僅在龍城內點了火把,竟然還敢質問本座的名諱,有趣得很呢~”

    廿熹見這女魔頭,竟能將日月如梭記得如此清晰分明,定是寂寞太久才走火入魔了。

    她靈機一動,笑道,“貉貊上神,你為何非要在此仙居呢?九州之大,萬象叢生,您不若離開此地去遊山玩水啊!”

    誰知?

    那女魔頭聽了這話,卻瘋笑起來,“上神!?如今我這般模樣,你竟還說我是上神,啊哈哈哈哈哈……”

    女魔頭笑罷接著吼起來,“九州之大!哪裏來的九州,我如今,便隻能老死在這龍城之中了。”

    廿熹心想,若這女魔頭不是因作惡多端被困在此地,便是有傷心往事不願提起才隱居羌溪的,不如先試探一番。

    廿熹接著說道,“貉貊上神,三州六郡有許多風光大好之處,你若將我們放了,我們便會好好孝敬您。比如北州的淩光天池、霓彩漫天,庸北的七海潮汐,祁燕木族還有落花菩提。對了,北境還有天盡頭、橘星螢火沙灘,景色是極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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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熹本想好好逗引這女魔頭一番,話還未說完,女魔頭卻道,“住嘴!不要和我提七海,更不要提無忘海!”

    廿熹聽了竟覺驚訝,這女魔頭居然是和七海有過節的!

    既然如此,本公主可不能再多言,如若她知道了我七海公主的身份,那豈不扒了我的皮,好速速祭天啊!

    女魔頭說完,又瘋笑起來,看著被自己玩弄於掌中的五個少年,便一一敲打起來。

    她先選中了獻藝,將他牽扯到近前,觀察了一番,便無奈搖著食指,“不妥!一身正氣,不苟言笑。若這木頭跟在本座身邊,還不如直接一棒打死痛快些!”

    說完,那女魔頭便施了妖法,將大師兄獻藝打昏了,扔在地上。

    廿熹見了,既害怕又擔心,她大喊著大師兄,心急如焚。

    要離雖被封住了嘴巴,卻也哼哼唧唧地想要說話。

    無聲、無息兩個師兄卻異常安靜,隻是直直地瞪著這個女妖怪,仍緊閉雙唇,不願說話。

    接著,女魔頭向左,用白氣做的無形無狀的捆繩,將無聲、無息兩位師兄扯過來。

    她先觀了無聲師兄,又觀了無息師兄,長歎一口妖氣,“你們兩個竟然生得一模一樣,可教我如何分辨呢?都半天了卻一言不發,真是對牛彈琴!若留著你們兩個倔種,本座便可早些被氣死了。”

    那女魔頭被這同胞兄弟搞得花了眼,便也施法將無聲、無息兩位師兄打昏了,扔到地上。

    接下來,該輪到廿熹了。

    廿熹心中自是恐懼萬分的,可想著既然有幾位師兄和要離陪著,自己便也不怕了。

    要死一起死嘛!

    她雖未聽說過,“渡十劫”可能會將小命兒也賠了。好在,大家都相互認識,黃泉路上也不怕寂寞了。

    在女魔頭麵前,她鼓起勇氣乖乖看著她,竟覺察這女魔頭雖然老了些,還是有一兩分姿色的。

    要離見女魔頭將廿熹扯過去,心中擔憂得很,瘋狂地擺動著身體,想要喝住那妖精。

    無奈,他已被封口,隻能胡亂在半空中發瘋。

    不曾想,女魔頭卻又將廿熹扔迴太極圖陣內,嬌媚說了一句,“本座孤身一人,最是喜歡模樣周正的女娃娃了,自然是要留下受用一番。”

    廿熹聽了這話,隻覺得惡心,這女魔頭不會要讓自己幫她洗澡浣衣吧?

    可眼下受製於人,先保住小命再說後話。

    那女魔頭正要將要離扯過來,廿熹卻不願意,讓他也被這女魔頭處置了,便瘋狂大喊起來,“他不是神仙,你一定要放了他,他和你一樣,是委舾來的野獸!”

    不料想,女魔頭聽了這話,竟像發瘋似的,將要離猛地拉扯過來便問,“臭小子,你是獸族的?”

    說話間,女魔頭已經將要離的封口法術解了,“本座生平最痛恨獸族之人,今日且給你一個說臨終遺言的機會。有話快說,說完我好讓你就地灰飛煙滅!”

    廿熹聽這女魔頭不僅與七海有過節,竟與委舾獸族也有仇恨,便悔不該當初說要離是獸族來的。

    廿熹正為要離擔心自責,要離卻淡淡說道,“你可知,我是牢疆之後?”

    女魔頭聽了,卻反問,“你倒是狡詐,竟敢戲弄本座!牢疆如今比芺沺還年長許多,你這臭小子仙齡不足三十萬年,牢疆如今已是風前殘燭,如何能生得出你這樣的好兒子!”

    廿熹聽完,心中氣道,這傻獸怎能再提獸族之事?

    這女魔頭明顯就是惱了獸族的人,恨不能殺光獸族解恨。

    如今,傻獸卻提自己是獸族後人,豈不是要自己撞在刀刃上!

    要離聽到這女魔頭一席話,猜想她像是在此地困了許久,對於九州諸事俱不知曉。

    於是,要離緩緩答道,“牢疆已於去歲仙歸,牢疆之子離魂已然繼位。他還立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妖做獸後,逼迫我出走委舾,流落九州。”

    女魔頭好奇道,“離魂做了大長老?他如今竟如此輕浮!怪不得生了你這樣的孽障。”

    女魔頭說著便又飲了一通酒,像是醉了一般,“是啊,既嚐了愛而不得的滋味,怎能不一改初心……如今他竟這般放任自己,心裏一定不好受吧!”

    恍惚之間,女魔頭像是想起了什麽傷心往事一般,搖搖晃晃喝著烈酒,目光遊離地走開了。

    廿熹與要離卻仍被掛在太極圓陣內,唿天不應,叫地不靈。

    眼下,不知道幾位師兄如何了,隻見他們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廿熹見那女魔頭已經走遠了,卻還被困在半空中,於是大唿,“來人呐!救命啊!……”

    要離卻笑著勸她,“妮妮,不要白費力氣了。此處荒無人煙,你這樣隻是白白受累罷了。”

    廿熹不願放棄,“既然此處有這個女魔頭,說不定還會有別人呢?”

    “那你萬一再喚來一個妖精,兩個妖精豈不是要將我們切碎了平分?”

    要離既然讓她不要求救,廿熹忽然問起,“你剛剛同那女魔頭說話如此從容,是假意鎮定還是絕望自棄?”

    “都不是。”

    “那你為何提起獸族的事情?”

    “我曾在舅舅的密室中見過一副畫像,畫中女子穿著紅衣,與這女魔頭極為相似。細看她身上的手鐲與釧鐲,尤其相像,我便大膽猜想,她便是畫中的女子。”

    “難怪剛才你提到離魂時,她一時間如此傷神,難道他們兩個是舊愛?”

    “這個我便不知了。我隻聽說,從前有一位仙女負了舅舅,遂而他看破紅塵、心如死水,卻不知他有什麽愛恨情仇的舊事。”

    廿熹聽了要離的話,歎道,“沒想到他們還挺能折騰的,看這女魔頭從前應該也是個美人兒呢!”

    “與我何幹!本獸隻想和你折騰。”要離突然就調戲起廿熹來。

    廿熹沒好氣道,“不知羞恥!如今你都被認作是舊愛的兒子了,還不趕緊擔心你的小命!”

    要離卻不以為然,“我們如今隻是砧板上的肉,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咯!”

    女魔頭走後,將師兄弟扔在這荒郊野外,風餐露宿。

    半月初升,廿熹與要離二人打情罵俏著,居然吊在半空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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