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北州帝宮,師兄弟一行在臨濱仙尊交代的金色錦囊內,尋見一枚寫有“顧龍城,知天地”的紙箋。

    如此,他們便知,師父此行欲令眾弟子在上古龍族封地——羌溪境內遊曆閱覽,知解三州六郡開天辟地以來的古跡往事。

    獻藝攜三位師弟與師妹廿熹片刻也不敢耽擱,直奔羌溪,駕臨龍城。

    初臨龍城,就見到一派壯闊的景色。

    龍城內外的宮牆俱是由剛硬耐熱的玄武岩砌起來的,從遠處觀看這座龍城,巍峨壯觀,氣派非凡。

    這龍城與仙界其他幾個神族的仙宮城池有雲泥之別,整個城郭是一個巨大的盤龍形狀,蜿蜒鋪開,自由無序,好似真的有一隻巨龍臥在了羌溪境內。

    師兄弟一行欲探前路,決定從龍頭的巨口處進入龍城。

    這隻赤金色的巨龍張開覆盆大口,眾人從它的大口進入,又順著龍的舌尖爬上高處去。

    接著,他們轉身站在舌根後齶處,眺望羌溪風光,隻覺得恢弘壯闊。

    繼而,他們從龍頭的舌根處進入龍城,因這龍的龍身狹長結實,光線亦隨著向裏走去,而越發暗下來。

    再經過咽部與喉部,獻藝師兄弟一行才算真正進了這龍城中。

    巨龍的腹內——亦是這龍城的宮室,像是一個曲折的山洞,洞的兩邊卻又分布著前前後後五個不對稱的內門。

    這些內門密不透光,大概是不通到外麵的。

    敷衍,實在敷衍!

    這是廿熹見過最敷衍的宮室了,凹凸粗糙,竟沒有一點玉樓金閣、神霄絳闕的模樣。

    當師兄弟一行進入巨龍腹中時,光線更是寥寥。

    廿熹欲用熠光術喚出一些光線,無奈所生的燈盞卻隻有點點螢火之光。

    獻藝見了,便解釋到,“這龍城之內被玄武岩包得水泄不通,隻有龍首處有熹微光芒,卻還被那巨龍的高齶遮了大半。師妹的熠光術乃是集了天地日月之輝,但這城內的日月之輝卻被龍身擋在了外麵,故而熠光術在龍城裏麵作用甚微。”

    廿熹聽了,才想起此地的城垣是不露天的,如何能集天地自然之光呢?

    可自己向來是最怕黑的,初來乍到,若是這城中有……

    想到這裏,廿熹的心裏便偷偷有些怕了。

    恰好,要離讀透了她的心事,在黑暗處從廿熹身後說道,“若是怕黑,就牽著本獸的爪子。”

    聽著突然從身後傳來聲響,即使這話是要離說的,廿熹還是嚇了一跳。

    廿熹正欲生氣,要離卻在地上生了一個火堆。

    霎時間,眾人身邊便亮堂起來。

    有了這火堆照目,眾人才發覺,這龍身內左右兩邊整齊列著數隻火盆。

    想來是龍族隱世,再無後人掌燈,才會如此荒涼的。

    於是,要離使出禦火之術,將兩側的火盆盡數點起。

    這樣一來,龍城看上去才有了幾分人氣。

    廿熹正在洞中四處查探,心不在焉地說道,“這龍城既是按照真龍的仙身建起的,那想必這洞內的五個內門,也是龍身上的一部分吧?”

    大師兄向來博文廣識,遂答道,“《上古地誌》中記載,真龍應天地五行而降世,赤龍生於南粵而禦火,白龍生於北境而禦水,黃龍生於中原而禦土,黑龍生於西溪而禦金,青龍生於東方而禦木。真龍有雙角四足五趾,八十一鱗片,身尾不分,末尾有鰭,可無翼而飛。想來,這五個內門便是龍的足趾了。”

    廿熹聽了,直歎大師兄學富五車。

    她想到七海之中的父親與叔伯,果真若此!

    父王生時天降異象,遂真身修煉成了五趾白龍,在水族中獨有一位。

    廿熹的幾位叔伯皆是四趾的螭吻,故祖父認為父王是曠世奇才,將他定為七海之君。

    眾人在這洞中環顧,片刻後,卻並未發現有甚不同,便急著向前方趕路。

    此時,無聲師兄忽然驚道,“有人!”

    廿熹被這話嚇了一跳,遂警覺地做了施法搏鬥的姿勢。

    無息師兄卻接茬兒說道,“這邊牆上也有!”

    聽到這裏,廿熹才知,兩位師兄並非是在說有人闖入了洞內。

    於是,廿熹也仔細瞧看這些洞壁上,發現這龍城的牆壁上果然繪了許多古跡往事。

    起頭的畫中,有仙人騰雲駕霧,爾後有神龍降世。

    之後,便是些神龍大戰妖獸魔鬼的典故了。

    無非,就是記錄了三州六郡,如何在遠古神族的浴血奮戰中保存下來,這故事廿熹常聽祖母說起。

    如今她再看,便也覺得無甚趣味。

    接著看下去,卻發現是九州太平、上神遁隱仙歸的圖畫。

    廿熹這才明了,為何龍族與鳳族相繼遁世歸隱了。

    這遠古神龍多半是些孑然一身的孤傲神仙,後嗣稀薄。偶有動了七情六欲者,卻如那白龍祖先一般,與一隻錦鯉交合,而誕下後裔螭吻。

    以上,便是水族祖先的來曆了。

    由於得到龍族與鳳族真傳的人,越來越少。隨著先祖遁世歸隱,這兩大神族的後人也漸漸消失了。

    廿熹心想,看來父王之所以能修煉出白龍真身,也是因為仙命富貴,隻單單隨了禦水白龍的仙脈。

    看著看著,廿熹忽然覺得饒有趣味。

    自從螭吻降生後,又有了一代子孫,便是祖父芺沺了。

    祖父芺沺也曾征戰九州,與祖母守護七海。

    可是,這壁畫中卻有一個衣著扮相寒酸的女子,懷中抱著一個啼哭的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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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女子看著不像仙界女子,倒像是個普通的凡人,怎的會有凡人入了這畫內?

    這女子最後竟還將這嬰孩遞給了祖母,這便熱鬧了!

    祖母有七子,加上這個繈褓中的嬰孩,最後分封了七海與金山。

    廿熹滿腹疑團,這嬰孩到底是誰呢?

    畫中,還有祖母在流金燦海,與一個小仙君喂父王服食丹丸的場景。

    廿熹不禁感歎,怪不得父王能在危局中生存,原來是有祖母的細心嗬護啊。

    服下丹丸後,隻見流金燦海便有白龍降世。

    原來,父王在繈褓中便修煉出了白龍真身,果然是真龍天子!

    他這身邊的小仙君,按仙齡推算該是二伯鎮江吧!

    接著向下看,卻見有庶伯湖人與一位衣袂飄飄的美貌仙子,跪拜在祖母腳下,而祖父卻背向他們。

    再後來,祖母竟欲持劍自刎,那仙子便含淚飛走,庶伯也歸隱到七金山上。

    難道,庶伯竟是因愛而不得才自願去守金山的?還是被祖父和祖母發派去的呢?

    這畫中的故事實在是曲折,廿熹竟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繼而,那仙女竟與一隻獅形的野獸雙宿雙飛了。

    廿熹正要唾罵這位負心忘義的仙子,卻見二人好似並沒有那般恩愛綿綿,接著竟爭吵、扭打在一起了。

    末了,這仙子抱著一個嬰兒,淚眼婆娑地狠下心將那嬰兒殺害,自己便化作一團紅雲飛逃而去。

    那可憐的嬰兒被扔在地上的一灘血汙中,旁邊有一隻三足烏鴉為他傷神。

    要離見廿熹正在出神,便問起,“見到先人,心中可有感慨?”

    廿熹隻搪塞他,“這畫中內容大有深意,先祖之事,豈是我這樣一隻小小龍魚能明白的!”

    要離見廿熹也不知畫中何意,便指著那隻獅形野獸說道,“這野獸倒像極了委舾的神獸。”

    “哦?你這麽一說,看著確有些像你這小獸的真身,卻又不盡相同。”

    “我獸族的長老皆是獅形,就連我的父親與兄弟也是獅形。本獸是次子,自是與獅形獸有一些分別的。”

    要離說完,卻好像在感傷何事。

    廿熹想起,這野獸曾經因次子出身而被親族排擠,便安慰道,“無妨!本公主還是更喜歡你的真身模樣,相比獅形獸可愛許多呢!”

    要離聽了興奮道,“妮妮,你既這麽說,我心中歡喜不已。”

    廿熹怕這小獸又要纏著自己,連忙抽身,“哎……你看此處向後,這壁畫竟都是空著的。”

    師兄弟一行聽了,都聚到廿熹旁邊。

    他們發覺牆壁上的畫像竟然空了一處,接著便是一隻鳳凰鸞鳥嫁入七海、青鸞誕育子女、老海王芺沺的葬禮與海王葒湯的加冕禮。

    廿熹指著畫上的嬰孩驚喜道,“看!那便是我娘誕下我和小熠時的場景了。”

    師兄弟一行湊到壁畫前看,都笑道廿熹小時候竟如此可愛,長大了卻越發淘氣。

    廿熹此時心中歡喜,任憑師兄們調侃自己,卻不計較。

    眾人正盯著壁畫看,無聲師兄驚奇地發現,牆壁最後竟又悄然間多了一麵壁畫。

    那牆上緩緩散發出沙粒般的點點金光,上麵又有一隻鳳凰與飛龍悄悄顯現。

    師兄弟一行皆不解是為何,獻藝先道,“我曾聽聞,仙界有一些能夠隨現世情形變化而不斷更新的仙畫遺書,可為何偏偏在此時這壁畫繪出了新圖呢?”

    要離想了想,“想是七海中又有大事發生吧!”

    廿熹心想,難道這畫是在說今日有鳳凰與真龍現身?

    可如今洞中隻有大師兄獻藝——一顆歪裏八粗的梧桐樹,無聲、無息兩位師兄——兩隻海底儒艮,還有這委舾野獸與本公主這隻小小龍魚。

    洞裏都是些與鳳凰和真龍不相幹的人,生出如此畫麵,廿熹覺得甚是疑惑!

    無聲師兄此時卻話多起來,“也許此圖早在這洞壁上,隻因這龍城洞內數十萬年未見人煙,仙氣稀薄,才沒能一時間顯現出來。今日我們師兄弟來到此處,為洞內燃了火盆,洞中重新聚集了仙法靈氣,這牆壁上的圖才得以一一顯現出來。”

    無息師兄向來與兄長一個鼻孔出氣,附和著,“說得好!”

    要離也不甘示弱,“如二位師兄所言,既然是仙畫遺書,恐是隻在神仙駕臨、靈氣環繞時才會顯現。一開始,我們並未發現這牆壁上有仙畫,待到我們在洞中逗留了一陣,仙氣聚集得多了,才發現它們。至於剛才這新繪的圖畫,該是因為我們離牆壁遠了些,還沒來得及走過來,仙氣比其他地方更加稀薄一些,所以比其他的壁畫顯現得慢了些!”

    廿熹道,“若果真如此,那空白的一麵牆上,該是顯現得最慢的一副了。”

    獻藝認為,這空白的畫中繪的皆是近幾十萬年的事,想來與渡劫之類的也無甚相關。

    況且他此時已有佳人,在他心中,旁的事便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汋浪庭內,臨濱仙尊正在同靈寶法師對弈。

    臨濱仙尊算到幾位徒兒已經曆劫過半,剛落下一子,便笑道,“此局有隱妙之處。”

    靈寶法師亦捋著胡須,“仙尊可解?”

    臨濱仙尊卻搖搖頭,“莫明於效,莫定於證。空言虛語,人猶不信。”

    靈寶法師聽了,歎息,“如此,恐要周折幾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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