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思源仙子的上仙冊封典儀在北州帝宮內舉行。

    典儀上,玉帝明禮與子衿(jin)夫人端坐在正殿的寶座上,諸仙在大殿的東西兩側一一列席。

    箜篌(konghou)聲起如鳳鳴玉碎,瑤瑟(yaose)鼓雲和遺音可賞。

    廿熹使了熠光術喚來旭日噴薄,彩霞流雲,真可謂浮光隨日度,漾影逐波深。

    仙鶴繞朱簾繡柱排於雲上,百鳥圍帝宮寰(huan)宇棲以天池。正殿外的宮壇上應律展詩,有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

    岱君更是為思源備下了雲冠步搖,霓裳羽衣。

    待梳洗施妝,思源仙子便著羽衣、戴雲冠從寢殿緩緩走來。

    她經過天池時,隻見有蓮葉照水而羞赧(nan)轉身。

    經過宮壇時,又見百鳥啾啾朝落而斜去。

    片刻後,思源在前後一眾翩躚仙子的簇擁中,來到了正殿宮門前。

    此刻,她心中定是緊張難安。

    海後岱君、廿熹與小熠王爺在殿內,一同欣慰地看著她朱粉不深,閑花柳腰。

    自小生長在七海,主仆間當然是情深義重。

    如今思源封仙,廿熹與娘親都為她開心。

    思源深吸一口氣,緩緩行入殿內,在眾仙的矚目與注視中向殿前走去。

    獻藝看著她悄然靠近,從身邊經過,直驚歎芙蓉不及美人妝,一心一意全都係在她身上。

    一步複一步,步步生蓮花。

    思源在心裏默默數著,自己共走了七十又七步才來到殿前。

    她盡力氣定神閑,聽玉帝坐下仙使宣旨加封,接過玉帝欽封上仙時所賜的白玉雲笏(hu),緩緩行叩拜大禮,謝過玉帝與子衿夫人。

    成王見思源已列入上仙席位,芳蘭竟體且儀態不凡,滿意得連連點頭。

    今日,典儀上還有霓彩漫天、百鳥朝鳳之征,更是讓成王心中歡喜難耐。

    一行莊嚴繁瑣的禮節和儀式結束後,這封仙典儀才算了了。

    此時,獻藝從仙席中風塵仆仆走出,彬彬有禮道,“玉帝容稟,木族太子獻藝,有一事相求。”

    玉帝道,“哦?獻藝太子有何事要奏?”

    獻藝卻不說話,隻在大殿上使出仙法。

    俄頃,大殿內一簇簇槐黃明亮的奇花異朵便拔地而起。片刻之間,數不清的花朵竟將整個大殿全都裝點得槐黃明亮起來。

    眾人皆不解情由,隻莫名地環顧四周美豔無比的奇花。

    思源也靜靜地看著,但她卻不敢抬頭。

    每一個有關於獻藝的動作,每一句關於他的話語,都會讓她心慌意亂。

    獻藝在花叢中緩緩走近思源,牽起她的纖纖玉手,與她深情對望,溫柔說起,“或許你會覺得有些倉促,可是我已等不及要娶你。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你若歡喜,便嫁過來為我妻房,宜室宜家;你若不允,我便愛你待到地老天荒,此情深深,堅定不渝。”

    思源聽了這話,心中頓然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她雖也鍾情於獻藝太子,可這表露心跡、深情款款來得太猛、太快,自己一時間怕隻是空夢一場。

    獻藝見她緊張得不敢答話,接著說道,“獻藝對思源上仙日思夜想,一日不見兮相思入骨。我自覺上仙對獻藝亦有情分,欲與卿相知,長命無絕衰。”

    思源聽了這話,獻藝太子竟稱自己為上仙,想來是真的對自己相待如賓,欲舉案齊眉。可是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如何好有臉麵做了這個主呢?

    想到這裏,思源便推開獻藝的手,緩緩後退幾步,向海後岱君身邊走去。

    她一個轉身,竟將獻藝的冰心砸得粉碎!

    獻藝不曾想,自己心之念之的女子,本以為是心心相印之人,卻發現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yue)君兮君不知。

    一時間,獻藝隻覺頭頂晴天霹靂,恨得捏碎了指骨上的五枚指甲。

    俄頃,鮮血簌簌滴落,在明豔的鮮花叢中淌出了一條血色的河。

    誰料?

    思源動情感懷地跪拜在岱君麵前,行了三個叩首大禮,懇切說道,“思源本是七海所養的一隻小小鳥兒,如今婚姻大事,也自是由海後娘娘為我做主。”

    岱君聽罷,眼中帶淚,輕輕將她扶起。

    她語重心長道,“我知你二人有情,故今日,我便為你做一迴主。”

    岱君攜著思源仙子走到獻藝身邊,將她的手交到獻藝手上。

    接著,她對獻藝太子微笑道,“獻藝太子,如今我以七海母神的身份,將我七海的上仙思源嫁與你為妻,你二人定要琴瑟和鳴。如若有一日,你負了她,七海和思源必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獻藝聽了海後一番話,激動不已,連忙緊緊握住思源的素手。

    還好,她又轉身迴到我身邊來。

    獻藝不情願,思源是因聽了海後的話才同意嫁給自己。他隻怕思源對自己無情,不願讓她委屈,不願強求於她。

    可他卻仍忍不住握緊她的手,一往情深道,“死生契闊,與子成悅。”

    此時,思源竟鼓起勇氣,與獻藝太子相視一笑,“惟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聽了此話,獻藝才明了思源心事,心中喜不自勝。

    萬幸!

    原來,她對自己自己也有情意。

    於是,獻藝滿心歡喜,攜思源轉身向玉帝叩首稟告,“玉帝容稟,獻藝身邊之人,便是所求之事。”

    玉帝與諸仙在殿內看了這一出情意繾綣的好戲,才明了獻藝太子乃是要玉帝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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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玉帝心中卻想,獻藝元君乃木族太子,來日必是要承襲君位的。

    一族君王如何能與水族公主的伴讀結為連理?

    雖思源仙子現已貴為上仙,可她卻不是遠古八大神族之一。血雉白鷳乃是守疆護土的神鳥,無論如何也算不得好出身。

    對待這門婚事,玉帝倒是沒有什麽所謂。可他若是允了,來日成王怪罪自己,不該縱容獻藝太子,豈不失了民心?

    想到這裏,玉帝便緩緩說道,“本君之意,既是獻藝太子的婚姻大事,全憑其父——成王做主。”

    玉帝心想,將此事推給成王自己解決,這樣一來,此局便可解了。

    不料想,成王殿下卻大笑道,“天欲假良緣,鼓樂迎佳賓。今日在這殿上,本王便一並告知諸位。屆時,還請諸位仙家駕臨祁燕仙宮,喝一杯小兒的喜酒。”

    玉帝大驚,成王一向將尊卑權位看得比仙命還要貴重,今日為何,卻能將這門婚事應得如此痛快?

    玉帝雖百思莫解,可眼下成王既已點頭,玉帝何不成全了這對鴛鴦。

    於是,玉帝笑道,“千裏姻緣一線牽,本君今日便為思源上仙賜嫁,待獻藝太子曆十劫飛升後,你們可擇日完婚。”

    天降良緣,獻藝與思源遂叩首謝恩。

    出了帝宮大殿,獻藝仍緊緊握著思源仙子的玉手。

    思源有些羞赧尷尬,在宮牆一隅停下與獻藝對視,“你如何知我喜歡槐黃明亮的顏色?”

    獻藝乖乖道,“隻因我每次見你,你都穿著槐黃明亮的衣裙,我便猜想你是喜歡這顏色的。”

    思源隻道,“哦。”

    本想借機將手抽出,獻藝卻急了,“你為何總是拒我於千裏之外?”

    思源仍臉紅心熱,“曾經,於我而言,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雖我被賜嫁於你,可我總是有些不自在。”

    “你何苦糾結這些,如今你與我同為上仙,你身後又有海後娘娘為你撐腰,何必自輕自賤!我要你從今以後,隻一心一意待我,萬不許想旁的。”

    “你雖如此說,恐你父親今日能應下這門婚事,是忌憚了岱君王後的威望罷!若非如此,竟能平白無辜,就將我便宜哄騙了?”

    “你是責怪我未下聘禮?”

    “我才不稀罕那些身外俗物呢?”

    “那不若,我將今日在殿上的那些奇花異朵贈予你。”

    說著,獻藝便拿出一枚槐黃明亮的玉釵,“這玉釵內匯聚了我的靈力,你且將它戴在發間,所到之處便處處生花,任誰見了,也知道你是我獻藝太子的女人。”

    思源聽了卻臉紅起來,“誰說就是你的……#%¥@#z了?”

    “嗯?”

    思源說不出口“女人”二字,故意氣道,“總之,以後不許你說這樣露骨招風的渾話!”

    “可我說的俱是實情啊!”

    “好了,不說了。”

    思源急得,連忙說些別的來岔開,“我並未準備定情之物,你當如何?”

    獻藝堅定道,“我要你便好,也隻要你。”

    思源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從頸間取出一枚銀色的羽毛,“這是我出生時,我娘留給我的。我將它贈予你,你可還歡喜?”

    獻藝見這白羽雪白無暇,便開心地接過來,並將玉釵為思源別在烏黑的青絲之間。

    獻藝不知,這白羽乃是血雉白鷳元神的宿處,可在危難之時救得旦夕性命。

    在暗處,成王派來的黑蓮卻聽了此話,將白羽誤作是百尾環翎了。

    二人隻默默站著,獻藝見思源粉麵單唇,欲語還羞的樣子,心底裏頓生一股憐愛之意。

    霎時,那股憐愛之意便化作熱血,湧上了心頭。

    他推著思源後退幾步,將她逼到了牆邊。

    獻藝的大手拍在宮牆上,正欲行不軌,那指間的傷痕卻忽然疼得他“啊”了一聲。

    思源見了,關切地看了他的手,發現五指竟都血跡斑斑,一時間有些氣道,“這又是為何?”

    “適才你在殿上,推開本君,轉身就離我遠去。我氣自己未能留住你……”

    “你為何如此執念?我當真有那麽好嗎?”

    獻藝看著思源,緩緩說道,“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

    思源感動不已,也用在心底裏壓了許久的話來輕輕迴了他,“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至此,這對良人的心事便了了。

    岱君與廿熹從大殿出來,見獻藝與思源二人情深似海,便歎道,“你們姐弟兩個,平日裏就知道嬉鬧頑皮。思源是與小熠同年同日生的,如今已被你舅舅賜嫁了,你們卻還像孩童般不知情為何物!”

    廿熹聽了娘親的話有些賭氣,“我怎麽就不知道了?”

    小熠總是愛打趣廿熹,“那你倒是說啊,我的親姐姐!”

    廿熹不想同他鬥嘴,“那自然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了。”

    岱君隻笑兩個孩子頑皮,不知廿熹已悄然情動。

    其實,廿熹自己也不自知,她是否情動,又情動向何人。

    明日就要啟程了,岱君與小熠王爺已然迴了七海。

    思源與獻藝雖才子佳人情深不已,但思源卻最是膽小,一刻也不敢多停留,也隨海後迴七海去了。

    夜已深,廿熹一個人百無聊賴。

    她睡不著,卻又沒人理會,遂在天池邊發呆。

    “今日的旭日噴薄是你喚的?”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廿熹不迴身也知是要離了。

    廿熹道,“你這小獸,不知本公主的熠光之術,是能夠喚太陽與月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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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如此,你為何在西郡時卻不喚了它們出來?難道是想故意在昏天黑地之中,偷偷看了本獸的便宜!”

    “不知羞恥!你全身都便宜,本公主都懶得看了呢!”

    “趁現在便宜,公主殿下何不多看本獸幾眼?”

    廿熹氣道,“自作多情!我生平第一次去西郡,你以為就能那麽容易,隨隨便便地使喚旭日和隱月嗎?”

    “好了,是本獸失言了,任打任罵。”

    說著,要離就低下頭湊到廿熹前麵,做出一副隨你發落的姿態。

    廿熹卻揚起頭來,傲然一聲,“起開!”

    忽然,要離說起,“妮妮,你可還記得無忘海的月色?”

    “嗯。”

    “本獸也甚是懷念,如若你能喚了月色,便是極美的。”

    “那可不行,日月輪值是有天數的,不可擅自更改。本公主既掌了司光之術,便要遵守天數時序,不可濫用仙法。”

    “此時月黑人靜,你與本獸在這天池邊,又不會亂了誰的命數?”

    廿熹此刻無聊得很,竟聽了要離的挑撥,“好吧!既然此處沒有人煙,本公主縱是將它喚出也無礙。”

    說著,廿熹使了仙法靈力出來,用熠光術將一輪皓白玉圓的明月喚出。

    廿熹想了想,複又說道,“就一個時辰啊,不然被舅舅和表哥發現了,肯定要用天雷劈我。”

    要離見這月色絕美無比,便乖乖坐在天池邊,守在廿熹身旁與她共賞月色。

    不覺間,廿熹竟倒在要離肩頭,癡癡睡著了。

    要離輕輕扶好她的頭,好讓她睡得安穩些。

    他心裏悄悄笑起來,這丫頭,竟說一個時辰,怕是醒來就要天亮咯!

    寅時剛至,廿熹的二表哥——墨玉仙君來喚日,卻發現天空中竟有一輪圓月,無奈道,“幸虧本君起得早,今天是初一,我那糊塗的大哥居然又把滿月拉出來了。趁卯時未至,本君得趕緊把它送迴去。”

    說著,墨玉仙君便連忙趕著月駕仙車,將那輪圓月送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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