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快十五六年了,除了檔案裏寫著,很多人已把這事忘光了。老人們不提起,年輕人就更不知道了,就連李德惠自己都覺得好象沒發生一樣。這兩年他有點老虎屁股摸不得,公社副手他根本不尿,很多人都對他有想法。本位思想也很嚴重,布置什麽任務說頂就頂,有嚴重的扛上思想。馬書記早就想教訓一下李德惠,隻是沒有適當的機會。

    響鼓不用重錘,經馬書記幾句點撥,李支書很快意識到自己這兩年尾巴確實翹得很高。也就馬書記敢揭他的傷疤,別人沒有敢的。馬書記也不想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是李德惠好了傷疤望了疼,不給他說不行了。常言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你心知我肚明,點到為止點。馬書記就把話說到這,李德惠不知道什麽時候冒了渾身的冷汗。

    李支書說:“漂亮話我不說,眼淚嘩嘩的。忠不忠看行動,我保證改正錯誤”。

    “雷管什麽時候拿來”?這是馬書記最關心的。

    “馬上,迴去就派人送來。”

    馬書記接著說:“聽說你那豬頭不少?”

    李支書撲哧笑了:“我是孫悟空,你是如來佛。我在折騰也逃不出你的手心。”

    第二天一早,李支書就安排人往指揮部送雷管兒,送豬頭。

    張鐵軍不解地問:“你不是說誰也不給,留著咱自己用嗎”?

    李支書教育他:“凡事不能就想自己屁股大點兒地方,要顧全大局,要立足西溝村,放眼全世界,還有四分之三的人民沒有解放,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都缺雷管的時候,咱能看熱鬧嗎”。

    當然李支書沒說讓馬書記批評了的事。他要在全村貧下中農麵前維護自己的尊嚴。李支書就像換了一個人,搞得張鐵軍很糊塗。

    傍晚,工地上下又像往日一樣傳來隆隆炮聲。你追我趕,力爭上遊,各村的鐵姑娘隊都上滿了勁。劉琴挑起土籃總是走在前頭,這個肩壓疼了就換另一個肩。李支書告訴她們,人的力氣是有數的,幹活不要太急,勁要使勻了。磨刀不誤打柴功,該幹時歡幹,該歇時好好歇著。張鐵軍發現從裝土的地方到卸土的地方有一個偏棱子,上麵即有冰又有雪,太陽一出來曬化了,太陽一下山又凍上了。鐵姑娘們走到這要格外小心,好幾個人在那兒險些摔倒了。開飯了還不見張鐵軍他們幾個的身影,劉琴一打聽說是在工地上沒迴來。劉琴到那一看張鐵軍領著六七個人正在墊道哪,偏棱子已經不偏了。

    劉琴說:“真感謝你們,我們要爭不上先進都對不起你們。”

    劉誌堅馬上接著說:“咱們鐵軍點長想的周到,你應該感謝他。”

    劉琴聽出來劉誌堅話裏有話,故意裝沒聽明白,不搭他的茬。

    劉誌堅接著說:“為了你們得先進,別說是出這點力,關鍵的時候鐵軍可以讓你踩著

    身上走過去。”

    劉琴說:“別人不想踩,就想踩著你的身上過去,看你能不能經受住考驗。”

    範小虎說:“劉誌堅沒問題,但要看願意讓誰踩。”

    劉琴問:“他願意讓誰踩。”

    範小虎說:“還能有誰?李大夫唄。”

    開始劉琴好象沒完全明白範小虎說的啥,但過了一會劉琴說:“你們可別瞎說,陳小

    明還不和你們拚命。”

    比賽結束,西溝村鐵姑娘隊獲得第一名,劉琴獲得單人挑土第一名。公社通迅員報道:西溝村顧全大局,把雷管勻給各村,保證了整個工程的進度。這是什麽精神,是共產主義精神,是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西溝村在李支書的帶領下,不僅取得工程上的成果,還鍛煉了一大批知識青年,他們在廣闊天地裏茁壯成長。黨委號召全公社貧下中農都要向他們學習。李支書聽著廣播喇叭,心裏充滿酸甜苦辣,亂七八糟什麽味道都有。雖然得了先進,但就是高興不起來,隱隱約約的覺得缺點什麽,反正就是不痛快。

    他和張鐵軍說:“咱們上縣去,看看戰麗,也不知她怎樣了”? 張鐵軍說:“叫上劉琴吧”?

    李支書心裏明白張鐵軍為什麽要叫上劉琴。真羨慕這些知青,多幸福,多美好。就高興地說:“好,叫上劉琴,你去叫吧”。

    李支書瞅著張鐵軍的背影心想:你們是趕上好時候啦,想怎麽搞就怎麽搞,想和誰好就和誰好。我們那時不行啊!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想起這些就沒勁,他就不願往下想。

    戰麗人在醫院,心早飛迴工地,整天抓耳撓腮想出院,但是按醫院的要求還要再住幾天。正好李支書來看她,她就非要跟他們迴去。醫院說出院可以,還要養些日子,要及時吃藥消腫,防止傷口受凍後發炎。李支書說迴工地不可以,安排她迴青年點靜養。李小豔她們把她包得嚴嚴實實地上了長途汽車。在村裏呆了兩天,戰麗感到實是沒意思,偷偷跑到工地上。李支書讓他迴去,她說她不上一線,到食堂工作,幹一點力所能及的。

    李支書見勸不迴去,就說:“就在食堂幫忙,不要在工地亂跑”。

    另一個炊事員到山坡上去撿燒柴,戰麗準備晚上的飯菜,忙著一鍋一鍋地蒸饅頭。手上揉著麵,還要不時的往灶坑裏添木柈子,忙碌得額頭上掛著細密的汗珠。屋裏充滿水蒸氣,加上光線較昏暗,三尺外看不清對麵的人。門吱嘎響了一聲,朦朧中進來一個人,帶進來一股涼氣。

    戰麗以為是誰迴來喝水,就說:“快帶上門,把涼氣都帶進來了。”來人嗯了一聲,趕緊把門帶上。

    戰麗又說:“快往灶坑裏添添柴,我的手騰不出來”。

    那人也不吱聲,蹲下身來拿起木柈子往灶坑裏添。

    戰麗又說:“水剛燒開,在裏屋桌子上的暖瓶裏,快去喝吧。”

    來人沒吱聲,繼續在灶坑前忙著。戰麗覺得奇怪,湊上前一看,那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那人穿著樸素、整潔,白白淨淨的,給戰麗的感覺很親近。

    他向戰麗打聽:“劉琴是不是在這裏”?

    找劉琴幹什麽?她是劉琴的什麽人?她腦袋裏飛似地閃過一連串問號。先不管這些,是找劉琴的就應該對人家格外熱情。她把他讓進裏屋,拿過一個凳子,遞過去一杯水。聽說話,看穿著像似城市人,一問才知是從哈爾濱來的。戰麗忙跑去給劉琴報信。

    劉琴說:“不可能吧,荒山野外的哪有人來找我”。劉琴邊裝土邊說。

    戰麗描述了那人的像貌,劉琴一聽臉騰地就紅了。

    來的人就是想和劉琴搞對象的小馬師傅。人家一路上打聽到了村裏,又走了三十多裏才找到工地上。劉琴急得直挫手,不知該怎麽辦。考慮半天她決定不見,但又覺得不合適。

    這下把劉琴難住了,想了一下對戰麗說:“你先迴去,我把這的事安排一下,一會就到”。她是想拖延一下,使自己冷淨下來。

    戰麗憑感覺認為此人和劉琴有點特殊關係。迴來後她和他東扯西拉地閑嘮,問他幾點下的車,怎麽找到這的,走路累不累,冷不冷。閑嘮中戰麗知道他在飯店工作,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她問道:“你貴姓?”

    他答:“我免貴姓馬。”

    戰麗接著問:“小馬師傅,我們這總吃大鍋燉豆腐,老是把豆腐燉碎,你有沒有好辦法啊?”

    馬師傅說:“有啊,很簡單。你先把水燒開,放裏點堿,或者麵起子,再把切好的豆腐放在鍋裏燉,豆腐就不碎了。”

    戰麗馬上試驗,這辦法果然好使,心裏特別佩服小馬師傅。他還告訴她,煮完的豆腐用來做麻婆豆腐,一點不會碎。戰麗按照小馬師傅教的做了一個麻婆豆腐,豆腐塊果然不碎。

    劉琴還沒迴來?這都多半天了。戰麗又去叫。

    劉琴說:“我不見他,你給他整點好吃的,讓他走吧”。戰麗不容分說,拽著劉琴往迴走。

    戰麗說:“那人姓馬,有手藝,很不錯的。”她把煮豆腐的事說了一遍。

    到了食堂進門一看,小馬師傅正燎豬頭哪。那個認真勁像似這裏的廚師在給自己幹活。倆人見了麵,互相搭了一下目光,就不敢在直視對方。小馬師傅的抓耳撓腮,劉琴的忸忸怩怩。

    “你……你是怎麽找到這的”?劉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麽合適。

    小馬師傅迴答:“你媽給我的地址,我先到村裏,然後打聽到這的”。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皮,那是劉琴往家裏寫信用過的。

    戰麗見他兩手黑黑的,烤的麵額紅紅的,忙說:“剛來的客人怎麽能幹這樣的活。”說著搶下他手裏的活,把他倆讓到屋裏。

    “你幹啥來了”?劉琴問完又很後悔。

    他來幹啥來了?沒誰比她更明白的了。屋裏就剩他們倆,彼此的心情都平靜了許多。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是什麽力量吸引你們不在哈爾濱多待幾天,到了日子都往迴跑,留都留不住”。

    “也沒什麽,就是大夥在一起,時間長了挺有意思的,不在一起就想。再說我們在這有一大堆事,不迴來不行”。

    小馬師傅鼓起勇氣說:“你走以後我就是不放心,也不死心。我就是來看看,要是行你給個痛快話,要是不行我也不後悔”。

    他說的很真誠,也很動情。劉琴走後大夥就七嘴八舌地說他心不夠誠,不夠主動,還缺乏追求姑娘的勇氣和膽量。在大家的鼓勵下,他下決心到西溝來一趟。

    劉琴的舅舅對他說:“我這外甥女可是強姑娘,你可要有個思想準備。”

    小馬說:“大夥開導我了,一家女,百家求,我要做最後的爭取,免得以後後悔。”

    劉琴他舅舅現跑了一趟劉琴家,給小馬要了一個信底子。

    劉琴說:“謝謝你這麽遠來看我,但我不知道怎樣迴答你”。

    “怎麽迴答都行,來的時候我就有思想準備”。

    然後倆人誰也不說話,沉默了老半天。

    來了一個男的找劉琴,倆人談了快一個小時了。你傳給我,我傳給你,大家都知道了。張鐵軍是最後知道的,因為大夥不知道怎樣和他說,最後還是王老四告訴的他。他禁不住心裏著急起來,不停的往食堂方向張望,生怕發生了什麽不該發生的事情。

    天要黑了,小馬師傅很遺憾地說:“看看你我就知足了”。說著起身就要走。

    劉琴說:“這兒一天就一趟火車,已經過去了。這離火車站還有三十多裏路,大冷的天你走不了了”。

    劉琴去找李支書,把迴家在飯店幹臨時工,認識小馬師傅的事完完全全地學了一遍。

    李支書樂了:“這麽遠還追來了,小夥子可夠癡情的,難得呀!我去看看,沒緣分不要緊,咱不能怠慢人家”。

    李支書和小馬師傅嘮了一會,認象還不錯,就對劉琴說:“晚上一塊吃飯,把鐵軍他們幾個都叫來,互相認識認識”。

    飯桌上擺滿大豆腐、幹豆腐、鹹鴨蛋,還有豬頭肉。這是工地上,乃至全村最高級的夥食了。幾個人喝的是村裏人自己燒的小燒,聞著香喝著辣,內行的都說很過癮。一個大碗裝滿酒轉圈喝,一人一口。多少年來山裏人就這麽個喝法:貪酒的,能喝的,喝一大口;酒量小的,心眼多的就抿一小口;輪兩圈就能喝幹了,再倒上。張鐵軍心裏別扭,說頭疼,就沒喝。大家知道為什麽,就沒人深勸。劉琴話不投機,手腳都不知放哪,坐在那不說話幹陪著。

    李支書誇小馬師傅人品不錯,將來有出息。說了不少,每個人都聽明白了,全是客套話,撿好聽的說。開始的時候牛新城、範小虎和劉誌堅對小馬的到來很不高興,互相使眼色想灌人家。

    他們的鬼主意讓李支書一眼就看出來了,趁小馬出去撒尿的功夫李支書告訴他們:“不能胡來,人家是咱們的客人。要讓人看出來咱們有教養,有知識,知識青年嘛。”

    劉誌堅說範小虎:“你注意點,別滿嘴跑火車,順嘴胡勒勒。”

    範小虎說:“你放心,文明話誰不會說。”

    輪到範小虎敬酒,他端起碗說:“論歲數你比我大三歲,你是大哥,咱們今後就是哥們了。”

    劉誌堅幫腔說:“對!咱們是哥們,迴哈爾濱咱們再見,你可不能不認識我們農村來的。”

    範小虎接著說:“大哥你這次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行,我佩服你。”

    所有的人都聽出來了,這話說得有毛病,範小虎還以為自己用了一個成語,有教養,有知識——知識青年嘛。

    小馬看範小虎的樣子決沒有惡意,但聽他說的這話真讓人感到別扭。心想我是來看劉琴搞對象來了,怎麽成了什麽入虎穴,還得什麽虎子。張鐵軍聽完範小虎的話差點沒把嘴裏的豆腐噴出來。他知道範小虎是想甩甩詞,顯示一下水平,表達一下感情,沒成想整出這麽一句不招調的話。更可樂的是他自己一臉認真,全然不知已經錯了。

    喝了一會李支書有些醉了:“我是過來人。我明白,這個事不能強求,誰跟誰那是命裏注定。當年我和趙金芝就……就沒成”。他又感到自己在這些年輕人麵前說這些有些失言,就趕緊往迴拉:“別聽人扯老婆舌,我是純潔地,不說這些,喝……喝酒。”

    小馬說:“我佩服你們,天這麽冷,幹勁這麽大。”

    李支書說:“有什麽佩服的,上指下派,不幹不行,死冷寒天的誰不知道炕頭上熱乎。”

    小馬說:“他們知青幹勁挺足啊,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勁。”

    李支書說:“連我都服,貧下中農都服氣,你要不服你來下鄉當知青,你要來我保證劉琴嫁給你。”李支書開始說醉話。

    他這一號還真把小馬師傅給叫住了。

    小馬連說:“不行,不行,為了辦留城爸爸把關係都跑遍了,好不容易找到在飯店的工作,我不可能再來下鄉。”

    李支書的酒話把小馬叫住了,也把張鐵軍嚇了一大跳。他真害怕小馬一激動,滿腔的熱血沸騰起來,義無反顧地扛著行李卷來下鄉。下午聽說哈爾濱來個小夥找劉琴,他心裏就七上八下的。後來聽說剃頭挑子一頭熱,劉琴根本沒那意思,他心裏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

    李支書接著對小馬說:“這不得了,你讓她走她不走,我讓你來你不來,咱們誰也不……不欠誰的”。

    當天晚上小馬師傅和李支書、張鐵軍他們在大鋪上住了一宿,第二天帶著遺憾迴了哈爾濱。李支書讓劉琴送送小馬,劉琴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左右為難。戰麗自告奮勇陪著劉琴,一直把小馬送了十多裏。

    王老四這些日子從這個村到那個村,成了香餑餑,忙得腳打後腦勺。別看很累,感覺著活得很滋潤,像個人似的。

    他問鐵軍:“你說,咱們幹得是一樣的活,出的是一樣的力。我為了混生活,為了養活老婆孩子,你們卻是為了煉紅心,接受再教育,怎麽就不一樣呢”?

    鐵軍一時不知怎樣迴答,就想了想說:“我們在市裏生活條件優越,受資產階級思想腐蝕嚴重,必須接受改造,改造好了才能成為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合格人才”。

    “我看不是那迴事,我們祖祖輩輩在這改造,沒一個能成人才,到頭來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都是騎著壟溝找豆包”。

    "你應該學文化,有了文化,人就有才幹”。

    “買賣要狠,莊家要緊,莊家人一年幹好三大勁就行了。”

    “將來建設新農村沒文化可不行。”

    “屁文化,下輩子吧,看我家‘漏’的”。

    “漏”是王老四的兒子,快兩歲了。“漏”身上還有仨姐姐。王老四比張鐵軍大一歲,今年二十四,八年前他十六的時候就當爹了。

    他還在南山上撅著屁股抓蟈蟈,媽來招唿他:“你媳婦生了,是個丫頭”。

    他還繼續玩他的,好像生孩子是媽的事,跟他沒多大關係。

    爸來叫:“怎麽還不迴去,當爸了,還沒正型”。爸有些嗔怪。

    他急忙跑迴去,看著媽懷裏抱著的他的女兒。這是我女兒?閉著眼睛,怎麽像個耗崽子?王老四當年看到大女兒的第一眼就是這樣想的。他當爸了,他爸當爺爺了,爺爺當太爺了,一家人歡天喜地。那年他才十六,媳婦比他大兩歲,十八。全家人希望兒媳婦再生,生個小子。第二個生下來,還是一個不帶把的。又生,又是個丫頭片子。全家人開始不高興,催促、攛掇她們倆再生。王老四怕成“絕戶頭”,老了沒人養活,當然要生,非要接戶口本的不可。媳婦卻百般不幹,因為生孩子做下了腰疼病。兩口子為此扭頭別棒打了好幾架,氣得王老四不知如何是好。王老四媳婦膀大腰圓,真打起來王老四還不一定能占上風。王老四隻是抬手高,下手輕,自己的媳婦自己疼。但他媳婦可不管那一套,打起來就下死手。王老四的臉上時不時就破點皮,那是媳婦撓的。有時胳膊有牙印子,那是媳婦咬的。媳婦用兩招對付他:一是迴娘家躲他,十天半月不迴來;二是睡覺不脫褲子,不讓他靠邊。就是不生孩子也得辦那事呀,那些日子可把他憋壞了。有一次兩口子半夜打起來了,驚動的前後院都起來拉仗。

    治保主任劉臣問他們:“因為啥?半夜三更的不消停”

    倆人怒目而視,誰也不吱聲。

    治保主任又問:“快說,因為啥?你們不睡,我還要睡覺呢。”

    王老四說:“你問她,都願她。”

    媳婦說:“你不嫌克磣,你說。”

    倆人誰也不說為什麽打架。炕頭一個,炕稍一個掐著腰站在那喘粗氣。治保很有經驗,基本猜個差不多。罵罵吵吵說了兩人一頓,把看熱鬧的人哄走完事。村裏人說王老四沒出息,連媳婦都上不去,急得把炕席都撓爛了。

    晚上吃完飯李支書到指揮部開會去了,剩下大夥沒啥事幹,就鑽進被窩爬在炕沿上抽煙。南炕一排腦袋,北炕一排腦袋,互相閑扯蛋。有一個社員見王老四半天沒動靜,隔著五六個人就聊搔:“王老四幹啥哪?想‘漏’他媽了”。

    “咳,一個多月沒摸著了,能不想嗎”。王老四懶洋洋地迴答。

    “迴家摸去”。

    “你當這是大車店呢?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王老四,來一段葷的,過過幹巴癮”。王老四的嘴是養孩子嗑瓜子——上下沒閑著的時候。他很會講葷腥故事,大長的夜沒

    啥文化生活,大家也都願意聽,講慢了就有人催。有時候他講別人,更多的時候是添油加

    醋的講自己。王老四清清嗓開始講他兒子‘漏’是怎麽來的:三姑娘都十七八個多月了,

    他還沒沾著媳婦邊。他是五根爪子撓心,又急又氣。那一天媳婦從娘家笑模笑樣迴來了,

    炒了兩個菜,燙上一壺酒,喝得王老四暈暈乎乎的。吃完喝得,王老四要抽棵煙。

    媳婦一把搶下煙說:“別抽了,快睡覺。”

    王老四說:“這才幾點就睡覺,睡得著嗎?”

    說著媳婦已經鋪好了被,啪地一聲閉了燈,拉著王老四上炕。

    媳婦命令孩子們:“都睡覺,都睡覺。”

    孩子們說:“睡不著”。

    媳婦說:“睡不著把眼都閉上,一會就睡著了。”

    他問媳婦:“你要幹啥?”

    媳婦小聲說:“等一會我要跟你幹那個事。”

    王老四一聽高興的不得了,媳婦剛脫了衣服他就把媳婦抱住了。

    媳婦說:“鬆手,有個事”。媳婦摸索著拿出一個小口袋,說是避孕套。

    王老四問:“哪來的”?新鮮玩藝,聽說過,沒見過。

    媳婦告訴他:“是縣上表姐給的”。

    用過之後他感覺還不錯,媳婦還挺放心。媳婦好幾天都纏著他,起來了搬倒,起來了搬倒,王老四筋疲力盡。王老四心想這不是幹挨累打空槍嘛,白他媽忙活,不能這樣下去。他的目標是給她種上,早日抱兒子。想了兩天,他心裏偷偷樂——他有了一個絕妙的好辦法。他把避孕套偷著咬漏了,天天和媳婦點燈熬油,汗流浹背,樂此不彼。

    火大無濕柴,木柈子被燒得劈劈啪啪地響,爐蓋子都燒紅了。閉了燈,爐蓋子、爐門子透出耀眼的火光。紅光映在牆上和天棚上,映在兩排男爺們的臉上,或明或暗,跳動出很多奇形怪狀的圖案。都在聚精會神地聽,屋裏靜悄悄的,隻有王老四在那添枝加葉地“擺話”。

    王老四問:“怎麽都不說話,雞巴都硬了吧”。說著他把電燈拽著了。

    王老四要掀陳小明的被窩,看看他的雞巴硬沒硬,嚇得陳小明抱著被不鬆手。其時南北兩鋪大炕的爺們們都有了原始的衝動。在工地上一幹就是一個多月,積聚的剛陽之力能攪動海,能撼動山。當王老四說到關鍵的時候,結過婚的社員都漏出“那滋味,好!我嚐過”的神情;未婚的社員、知青們羞羞達達地聽,不敢插嘴,渾身燥熱,睡意全無,生怕老四不講了。

    兩個月後,他媳婦果然懷孕了。他一直沒敢和媳婦說實話,媳婦上縣裏還埋怨表姐給這玩藝不好使。表姐說不可能,我都使了三年了。孩子會走了他才和她說,得了個小子她也挺高興,沒對王老四說半個埋怨。老娘們嘮瞌把這事說出來了,全村都知道了,添油加醋越傳越花花。王老四也不隱瞞,有機會就講他那光榮的事,到今天已講了一百多迴了。後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大夥就管他兒子叫“漏”,管他叫“漏”他爸。開始時大夥提起來就笑一陣子,後來“漏、漏”地叫常了,平淡了,也沒人覺得好笑,隻是外人覺得這名子起的很怪。如今“漏”都快兩歲了,呀呀的要冒話。

    王老四繼續“擺話”:“你們知識青年向貧下中農學習,就應該向我學。接受再教育,就讓我先教教你們。年歲咱都差不多,我都四個孩子了,大丫、二丫、三丫加上‘漏’,啥事沒耽誤。你們就不行了,一個也沒揍出來。你們應該搞對象了,搞晚了就沒好的了。先下手為強,睡到被窩裏就是咱的人了。到了晚上被窩裏一個人,一伸腿冰涼。倆人就不一樣了,熱乎乎的舒坦極了。嘿、嘿……,不信你們試試”。

    沒人插嘴,沒人睡覺,有尿都憋著,都聽他擺話,肅靜的針掉地下都能聽到,李支書啥時迴來的都不知道。李支書也不吱聲,往炕頭一躺聽聽你老四今天都說些啥。

    王老四越說越來勁:“咱屯姑娘第一要數齊桂香,知青裏第一要數劉琴,戰麗也不錯。他們共同特點是臉蛋漂亮,個子高,屁股大。屁股大最重要,準能生小子。李小豔漂亮,但不能生小子,屁股太小,陳小明你要不信試試看。”

    有人問王老四:“你媳婦屁股倒是大,前三個生的怎麽都是丫頭?”

    王老四說:“我媳婦現在屁股大,原來很小。那是當姑娘的時候,我當時年輕不明白,要是明白我還不要她呢。等生完三丫她的屁股馬上就大了,再生就是小子了。”

    又有人問:“你媳婦的屁股後來是怎麽大的?”

    王老四說:“那還用問嘛,天天晚上在被窩裏摸,時間長了就摸大了。

    大夥一陣起哄,知道王老四在胡謅八咧。王老四很得意,心裏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李支書咳嗽了一下大聲說:“王老四!又他媽沒把門兒的,胡說八道。”大夥聽得出來,李支書隻是說說,沒急眼的意思。

    王老四這才知道李書記迴來了,伸了一下舌頭,把腦袋縮進被窩裏一聲沒有了。南北兩排腦袋全都縮到被窩裏,沒有在吭聲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知青歲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韶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韶華並收藏知青歲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