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會尖叫吧? 安歌冷靜下來,繼續問:“這麽說,你們認為,不對,是俱樂部認為,其中一本書,在成揚手裏,並且可能給了我?” 米娜說:“他們不知道成揚單獨見過你,一直沒找到,可能是懷疑特對委拿到了。” 安歌沉思:“成揚又不是玩家,他怎麽會有桌遊係統的道具?是袁也生前給他的吧?那問題又來了,他持有道具十幾年,為什麽俱樂部的人一直不跟他要,非得等他死後才去找?” 米娜愣住:“對哦?為什麽?” 安歌說:“畢竟是神器……會不會有自己的意誌,所以有各種限製之類?比如說不能輕易送人、也不能輕易搶奪之類?成揚死了、書不見了,那……會不會是神器自己溜掉了?” 安歌雖然是臨時想到的信口開河,但自認還是能自圓其說的。 米娜若有所思點點頭,不知道信了沒有。不過她也沒追根究底,而是從貼胸的衣服內側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來,笑眯眯地放在安歌手心裏拍了拍,“我想說的,也都告訴你了,如果有機會拿到神器,一定要好好運用。那麽第二件事,是這個。”第147章 實驗筆記 安歌離開特對委後也沒有迴去, 而是找了家咖啡店,獨自坐在角落裏,專心將那本小冊子重看了兩遍。 第一遍瀏覽, 第二遍粗讀, 第三遍精讀。 直到夜深人靜, 服務生柔和地提醒他本店要打烊了, 安歌才將攤在桌上的筆記本跟小冊子收好, 慢慢地往迴走。 到了金沙小區的屋子裏, 開門時屋子裏一片漆黑,他還沒碰到牆上的開關,就有個聲音說:“別開燈。” 是越子墨,他就坐在客廳一角的讀書椅中。 落地窗嚴嚴實實拉上了,窗外的光絲毫透不進來, 借著走廊裏的微光, 安歌隻能隱約看見黑暗中有個更加深沉的黑色人影,明知道那個人影是越子墨,卻無端生出些恐懼。 因為和平常不一樣,太過安靜了。 安靜得好像那個黑色的人影, 隨時都會變身成恐怖遊戲裏的怪物, 朝他撲過來似的。 安歌於是沒聽他的, 仍然摁開了客廳的大燈。 雪白的光芒流水似的照亮整個房間,男孩的身影清晰地出現在眼前,他仿佛難以適應光芒,抬手遮擋住眼睛。 不過, 至少可以確認這是個大活人。 安歌鬆了口氣,隨手關上門,“怎麽了?” 越子墨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用一種陌生的眼光注視著他。 那是一種毫無溫度、並且近乎無禮的視線,任誰被這樣盯著看,都難免會生氣。 然而安歌卻隻覺得冰冷的寒氣從地麵一點點升騰,逐漸將他吞沒。 “越子墨……”安歌問,“你怎麽了?” 越子墨笑了笑,依然整個人陷在椅子裏沒動,隻有右手修長的手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我的心理醫生相當出色,多虧他的幫助,我想起了很多事。”他說,“人的心理真是奇妙,越是自信於自己意誌堅定,反倒越容易落入陷阱。” 他突然站了起來,走向玄關,一步步靠近安歌。 安歌下意識一步步後退,最後後背撞上大門,退無可退。 越子墨一手撐著門,低下頭,姿勢輕佻而曖昧,擺出了標準的門咚,還抬手捏住安歌的下頜,迫使他微微仰頭麵對自己。 但是他眼神是冷的,摩挲過下頜肌膚的手指尖也是冷的。 那股冷意仿佛滲透到骨骼裏去。 “你聽過惡魔的低語嗎?”他輕聲說,“惡魔自認是高等生物,隻有最劣等的惡魔才會親自動手殺人。它們總是擅長迷惑、欺騙,誘騙人類以為是出於自己的意誌而行動,實則一步步作繭自縛、邁入深淵……” 安歌抓住他的手腕,“你到底想說什麽?” 越子墨輕聲笑了笑,低頭在他耳邊說:“你就是那個深淵。” 安歌本以為自己會憤怒、會質疑、會咄咄逼人地和越子墨爭辯,然而事到臨頭一個都沒有,他隻是像被抽離了全身力氣那樣,順著門身子下沉,頹然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越子墨略微好奇地偏了偏頭:“哎呀?好像不怎麽驚訝的樣子,難道你已經知道了嗎?” 不過他又點了點頭:“也難怪,像我這麽好的男人,就算知道了也舍不得說吧。” 安歌艱難地開口:“我隻是……懷疑……” 隻是剛剛得知了情報,還沒來得及驗證。 越子墨跟著蹲在安歌身邊,繼續溫和地笑著,他的笑容依然美好動人,像是達芬奇筆下的油畫,“安哥,你知道嗎,我其實挺惋惜的。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過得很開心、很幸福,要是沒醒過來就好了。” 他湊近青年,在嘴角溫柔吻了吻,“可是夢醒了,就裝不下去了。” 安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淚湧了出來。 越子墨卻垂下眼瞼,遮掩了眼神,低聲說:“我也沒有辦法啊。” 然後,越子墨就走了。 安歌開不了口挽留,而且他視線被淚水模糊,既沒有看見越子墨的眼眶發紅,也不知道男孩走出去以後,在門外站了很久很久。 越子墨走的時候還體貼地關了燈,將安歌獨自留在黑暗裏。 米娜給的小冊子,是一本殘缺的實驗筆記的影印本。 原件的紙張殘缺不全,而且還全是繁體字,用詞半文不白,估計年代相當久遠。 米娜一定是猜出點什麽,才特意將小冊子給他的。 那是很多年前一位前輩玩家,以自身為實驗體,召喚惡魔、將其吞噬,試圖奪取惡魔的力量並且不受蠱惑的實驗記錄。 但是最後,那位前輩還是失敗了。 他得到了惡魔的力量,卻不知不覺被惡魔所操控。那個惡魔隨心所欲地捉弄他,令他將摯愛當做仇敵,卻反倒去愛上了原本的仇人。 那個實驗筆記,前三分之二還存在著人類的抗爭,最後三分之一就宛若陷入絕望癡戀中的情聖似的,滿篇都在記述他痛苦的心路和執著得堪稱愚蠢的堅持。 他甚至不記得最開始做記錄的初衷,也看不見以前的記錄和寫給自己的警告,就這麽在名為摯愛實為仇敵的人反複折辱、玩弄之後,選擇了自盡。 在充斥著痛苦的淩亂遺書中,最後一句話卻與之前所有內容都格格不入。 那句話筆跡僵硬、整齊,像是從未學過寫字卻又天賦異稟的人仔細寫下來的: 人類真是有趣啊! 安歌認為,這句話是控製了前輩玩家的那個惡魔留下來的。 那個惡魔看著玩家做了全程的實驗筆記,卻任由筆記保存和流傳開,理由應該有兩個—— 第一,即使知道有這樣的危險,得到機會的人類還是會為了得到力量而賭一次; 第二,這個惡魔有足夠的自信,無論人類嚐試多少次、窮盡任何手段,都抵抗不了惡魔的誘惑,最終無一例外心智淪陷,成為他的玩物。 安歌之所以拖拖延延不想迴家,就是對越子墨起了疑心。 比起什麽翼仔對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反而認為惡魔的蠱惑是更合理的解釋。 然而這樣的話,就太可笑……不,太可悲了。 兩個玩家在惡魔的捉弄下,談了場傻乎乎的、自欺欺人的戀愛? 越子墨至少是因為體內惡魔作祟,那他呢? 他隻是……遇到了喜歡的人而已。 並且以為不幸之中的萬幸,遇到喜歡的那個人,居然也喜歡自己,而已。 因為太過美好,所以就算覺得其中有蹊蹺,也故意視而不見,和翼仔過上了童話似的“幸福生活”。 安歌覺得現在的自己既麵目可憎又悲慘無比,難過得仿佛不止心髒,連身體都裂開成碎片。 他將身體縮在角落裏,死死抱著雙膝,因為止不住的抽泣,全身都在顫抖。 等他好不容易從滅頂的悲傷中緩過來時,天已經亮了。 窗簾縫隙間隱約照進些許陽光,在黑暗中勾勒出金色的輪廓。 安歌揉了揉腫脹發澀的眼睛,動了動僵硬的四肢,這才慢慢站起身,走過去一把將窗簾拉開。 陽光炫目得讓他下意識閉上眼睛迴避了一下,是個晴朗燦爛的好天氣,天空澄澈透明,像是一片巨大的無瑕藍寶石。 安歌遲鈍地望了一會兒,這才去洗了把臉,然後看著鏡子發呆。 鏡中青年臉色慘白,兩眼紅腫,同樣用失魂落魄的眼神注視著他。 安歌茫然地想著,那現在也不能住這兒了,最近陸陸續續搬了很多東西過來,光書就有兩箱,要一次性搬走還挺不容易,叫幾個同學來幫忙搬家吧。 然後他又想到儲物間裏關押的黑焰還沒來得及處理。這麽個大活人,肯定沒辦法搬走,原先的計劃隻好更改了……要不交給特對委? 他突然覺得很累,什麽也不想做,自暴自棄地去了隔壁,將綁著黑焰的金屬繩子都解開了,“你走吧。” 黑焰慢吞吞活動了一下手腳,卻沒有馬上就走,而是說:“借浴室用一下唄?” 安歌連隨便動一動都覺得費力,更不想開口說話,指了指浴室方向表示隨便他用。 那個其貌不揚的大叔竟然真的跑去悠閑地衝了個澡,然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再次從浴室裏出來的男人,看起來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相貌秀氣白淨,一笑起來左邊臉上還有個酒窩。 甚至連個頭都比之前那個大叔要高一些。 他隻穿休閑褲,光著上半身就出來了,頭發披到肩後,帶著些許濕氣,他用毛巾隨意地擦著,一邊折迴儲物間:“小帥哥,有早飯嗎?你不是保證過不虐囚的?我餓死了。” 安歌跟機器人似的,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珠微微一動,落在那男人右手背的黑色火焰紋身上。 黑焰笑了起來,笑得酒窩裏快要溢出蜜似的,“嘿嘿,這是我的絕招之一,易容術。沒幾個人見過我的真麵目,因為見過的都死了。” 安歌波瀾不驚地看著他:“想吃什麽?” 黑焰撓撓頭發:“什麽都可以?嗯……那牛肉餅和綠豆稀飯,最好還有點小菜。” 安歌給助理1號輸入了指令,黑焰在一旁看著,嘖嘖稱奇,試圖摸一摸助理1號的主體工具箱屏幕,被那小機器人伸出根銀色支腳啪地打開了手。 助理1號挪動著伶仃細腿去了廚房,安歌跟斷電的機器人似的站在儲物間裏沒動,黑焰擦完頭發,到底是冬天,他哆嗦了下,“小帥哥,借件衣服唄?” 安歌扭頭看了他一眼,邁著僵硬的步伐,去找了件自己的衛衣扔給他。 黑焰穿上衣服,悠閑地坐到客廳沙發裏,打開電視,拿著遙控器一個頻道一個頻道地換著看起來。 其實安歌很想自己靜靜的,但現在客廳裏迴蕩著綜藝節目裏一群藝人誇張的大唿小叫,黑焰自己也跟著樂不可支地哈哈大笑,時不時還點評幾句“這個傻叉!”、“太假了吧!”、“辣雞節目!”……諸如此類。 吵得他內心深沉的鬱結也慢慢減退了幾分。 從某種程度來說,這也算是一種救贖。 真是諷刺,跟這個刺客npc第一次見麵時,他是來殺人的。